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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与情人-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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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A弦正了正身子“一家中日合资公司。”  
  “竹华公司?”  
  A弦点了点头。  
  在通州城,中日合资公司是不多的。  
  姚江河本想冒昧地问问他们俩结婚没有,或者什么时候结婚,李新别在腰上的传呼机响了。  
  李新看了看,垂头丧气地说:“没办法,又是她打来的。”  
  姚江河不知李新所说的“她(他)”是谁,但他看见谭A弦的眼睛一暗,嘴角的微笑也像暮春的花,倏然凋谢。  
  “你们听,紧接着传呼机还要响两次!”李新无可奈何地说。  
  他的话音刚落,传呼机果然响了。李新按了键钮。至多半分钟,嘟嘟嘟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她的习惯!”李新带着恨声说。  
  “谁?”姚江河终于忍不住问道。  
  “还有谁?我老婆!”  
  姚江河心里一阵诧异。  
  李新看了看表,对姚江河说:“江河,快十一点了,我们该走了,以后我还要来看你。你现在也比以前自由了,有时间到我那里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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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江河没多加挽留,只说道:“行,以后我们多联系。”  
  李新和谭A弦分别与姚江河握了手,便搂抱而去。  
  姚江河把他们送出走廊,道声再见,就神思恍惚地回了寝室。  
  这么说来,谭A弦是李新的情妇了?姚江河想。以前,只听人说:“斗硬不过赌场,温柔不过情场,奸诈不过商场,黑暗不过官常”并危言耸听地宣称:如今的社会,有本事的男人都有一个乃至十数个情妇。一个男人一生只有一个女人,是男性没有变全的缘故。现在,市场上正流行一本名叫《廊桥遗梦》的书,据说是讲一个缠绵排恻的婚外恋的故事。又说这本美国人写的不过几万字的书,把中国的一些女人们感动得沸泪纵横,并直言不讳地说:书中的女主人公就是自己。这些,姚江河都只是听说而已,他既没有真正接触过有情妇的男人,也没有读过《廊桥遗梦》。他的意识里对畅销书有一种本能的抗拒,他认为一本书刚刚写出来就畅销,往往不是因为质量有多高,而是因为媚了俗,从了众,人类文明史上的许多各著,往往是由时间来铸造它的丰碑的。——因此,他不大真切地相信“有本事的男人都有情妇”这一事实。  
  可是,谭A弦不就是李新的情妇么?那么纯洁、那么稚气的一个女孩,却作了别人的情妇?  
  当确认这一事实之后,姚江河浑身发出一阵痛苦的颤栗。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悲哀攫住了他,他为这种社会病悲哀,为男人悲哀,更为女人悲哀。  
  翌日,姚江河凌晨五点就起床了,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入睡。昨晚,李新和谭A弦离去之后,姚江河心事重重地在破旧的藤椅上坐到午夜。他想:今夜,明月幸好未来,要是她来了,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他是没有把握的。李新和谭A弦的突然出现似乎是上天的旨意,要他们来为他敲个警钟。当校园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姚江河听到了微妙而清晰的夜的声音。这种声音,在城里是很难听到的,它是来自大自然的流韵,比任何一种音乐都美,更能抵达心灵,在城里,庸俗的人声几乎无孔不入,把这种绝妙的音乐淹没了,这正如时下一些庸俗的小说庸俗的影视庸俗的歌曲淹没了严肃艺术一样。姚江河沉味于这稍纵即逝的夜的音乐里,不知不觉就想到他清溪的家来。  
  在那个远离尘嚣的带有乡村气息的家里,姚江河是常常听到这种音乐的。每到这样的暮春时节,大巴山腹地的夜晚总是清冷而美丽的。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着芦苇的清香,混杂着淡淡的新翻的泥土的气息,以及被桃花水冲涮得淡淡的鱼的腥味,从树丛和竹叶之间,以轻悄的脚步走到姚江河和妻子顾莲安睡的窗前。这时候,姚江河总要推开窗户,让那些风跳过窗台,进入到他们的屋子里。与风一起进来的,有在暖暖的空气里渐渐活跃起来的虫鸣,它们欢乐地歌唱着。歌唱着美好的生活,歌唱着它们赖以生存的大地。若有月光或者闪烁的星辉,姚江河都是要悄悄地披衣下床,悄悄地带一把椅子走出门去,坐在竹林里,凝视着被风弄乱的月影,心想:这不是世界上最动人的舞蹈么?那些欢乐的虫鸣,不是最恰当的配乐么?一时间,他觉得自作聪明的人类,以暗哑嘲杂之声,把真正的艺术践踏了。他这么思谋着,慢慢进入朦胧的状态,月影疯狂地舞蹈起来,虫鸣潮一般地诵唱起来;之后,渐渐消退,退到遥远的地方,遥远到极点,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夜的声音,听到了那被称为天籁的绝唱。  
  那是多么凄彻而优美的声音啊!它以微弱的清唱,传达着撼人肺腑的生命主题。这声音来自地心的深处。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蔚蓝色星球发出的呼吸。姚江河坚信,这呼吸之声,月亮听到了,而且感应了,因为这是天体与天体之间对话的语言和方式。由满月而引起的潮汐,是它们神交的相会。  
  姚江河往往坐到很晚,直到妻子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把手推在他的肩上,姚江河的思绪才从遥远的地方返回。  
  “睡吧。”妻子说。  
  姚江河握住妻子的手,心里充满了感激,他的的确确感到有些冷了,而且身心也有了倦意。  
  “你常常这么晚才睡觉,是要搞坏身体的。”  
  姚江河把妻子手一拉,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头上,充满柔情地说:“你不也和我一样吗?”  
  他说的是实话。他每次出门,努力放轻脚步,但顾莲仍然醒过来了。可她并不阻止丈夫,也尽量不去打搅他。与丈夫结婚之后她才知道,她选定的这个人,自己是没法把握的,他的思想,像一只展翅的大鹏,什么样的高山大河也能飞越过去。而她顾莲,太缺乏艺术的想象力了。她不过是在县城读了个中专,从没走出过大巴山腹地。她的视野,永远也越不过城墙一样的环山,滔滔不息的清溪河水,曲折而来,婉蜒而去,她并不知道河水转过视线尽头的最后一个弯口将要流向何方。而丈夫就不同了,他能知道无人注意的一条青石板路是古川陕栈道的遗址,在这条道路上,磨烂了背二哥无数双草鞋,浸透了背二哥的血汗,直到今天,似乎也飘荡着他们凄彻动人的歌声。他还知道这些背二哥主要是把川东北的盐巴送往陕南的镇巴地区,一生一世与打作背篓为伴,过着孤独而艰辛的生活。可是,当徐向前元帅从鄂豫皖苏区突入大巴山的时候。也正是栈道上的这些小人物,冒着生命危险作了红军的向导。他甚至知道离家二里外的一棵古松是王维舟将军藏过身的,且能就此讲出一段扣人心弦的惊险故事,并把这棵古松喻为“神笔”,因为是它代为写下了巴山游击军浓重的一笔……姚江河并不是清溪本地人,他的家在数百里之外的真佛山下,却对这里的历史了如指掌。相反,土生土长的顾莲,对故乡的历史了解几乎为零。她以前从来不关心,也不打算关心,有了丈夫之后,这一块平静得有些死沉的土地才慢慢地从她的心里站了起来。她做过无数次的努力,试图想和丈夫一起,站到故乡这块土地的高处,与他一同了望山外的世界,可都失败了。她起步毕竟太晚了,更重要的,是她的智慧太平凡了,她的想象力和理解力太有限了。  
  丈夫轻微的动作和充满柔情的言语使顾莲差点落泪,她颤颤地说:“我跟你不一样,你一天要想那么多问题。我这脑袋成天空着,就不那么沉了。”  
  姚江河没有言声,又陷了思索状态。  
  顾莲干脆扑到他的背上,将头勾过去,托起丈夫的脸,温柔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姚江河笑一笑,说:  
  “我在想,我们每一个人不就是一个星球吗?可是,人却可以用语言和动作对话,真正的星球就不一样了,它们只能以呼吸对话,因此,它们是寂寞的;然而,也正因为这种寂寞,才产生了一种大气,一种力。”  
  姚江河的话大玄乎了,顾莲是理解不到的,她不赞同,也不反对,可心里却觉得有点让人发笑,尽想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东西。  
  这种情形是常常出现的,每一次,夫妻俩都有类似的简捷的对话,接着便沉默着回屋就寝。  
  在姚江河备考研究生的那些日子里,顾莲就不轻易让丈夫在露天里沉思苦想了。他太累了,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还要批改一大摞作业,这些工作做完之后,才翻开厚厚的大书复习功课。他读书是玩命的,有时要在简陋的书桌前坐好几个小时,既不上厕所,也不喝开水,连腰也好像没有变过姿式。直到眼睛疲劳得流泪,他才打个呵欠,伸个懒腰,轻轻地把书推开再站起身来。但他往往不急于入睡,而是走到门边望望天色,若遇月明之夜,他依然要带一把凳子走到竹丛中去。这时候,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入睡一直心痛地看着丈夫学习的顾莲就要出去唤他了。  
  “从现在算起,你也只能睡四个多小时了,再一耽误,你眼睛没合上天就亮了!”姚江河听出了妻子慎怪的口气,开玩笑说:“你知道拿破仑的一句话么?”  
  “又来了!”顾莲不想跟丈夫较劲儿,她知道每次较劲儿,输的必然是自己。但她还是想知道拿破仑到底说了什么,她喜欢从丈夫这里不断地获得新的知识,并且成了习惯。  
  于是她问道:“拿破仑说啥?”  
  “一个人一天睡觉超过四个小时,就不是人,而是——猪!”  
  顾莲笑了,但她反驳道:“这么说来,世界上就只有少数几个人,其余都是猪了!我也来问你:你知道列宁的一句话么?”  
  姚江河自然知道她要引用列宁的哪一条语录,斩钉截铁地说:“肯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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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  
  “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顾莲哑了嘴,跑过去一边捶丈夫的肩头,一边十分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姚江河哈哈大笑,但立即就听从了妻子,回屋休息了。  
  有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姚江河批改完作业,刚刚翻开备考课本,就烦躁地推开了。  
  这时候,他往往要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快步走到竹林丛中。  
  每遇上这种时候,顾莲强忍着,知趣地不去打扰他。她猜想得出丈夫为什么而烦躁,但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要留给丈夫足够的空间,让他的烦躁转为悲哀之后,再走到他的身边去。  
  姚江河再次发出叹息的时候,时机就到了。  
  “江河,你今天的复习任务还没完成哩。”  
  “我不想复习了!”  
  顾莲沉默着走到丈夫的身边,语调无比轻柔地问:“亲爱的,你是担心考不上吗?”  
  一句话说到姚江河的要害处。他的敏感和自尊心是不容任何人越过他心理的防护栏直达他的要害处的。他愤怒了:“滚开!头脑简单的女人,自作聪明!自作聪明!”  
  顾莲委屈地哭了。他不怕丈夫骂她头脑简单,这一点,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然而,她为丈夫要她“滚开”而感到真切的悲伤了。  
  顾莲的泪水默默地流,掉在地上,把残败的竹叶打得“吧塔吧嗒”地响。  
  “哭!哭!你除了知道哭,知道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知道什么?”  
  顾莲头一扬,将泪水婆婆的脸对着丈夫,口齿清晰地说:“我还知道:我的丈夫如果有真正的勇气和恒心,没有什么困难拦得住他!”  
  说完,顾莲咚咚地回屋去了,留下被震惊得如一截木桩的姚江河,在微风轻摇的竹木丛中咀嚼着妻子的话。  
  他的热血上来了,一股来自大地的力量,聚集在他的脚心,然后缓缓上行,直到他的发梢。他冲进屋去,抱住妻子不住地亲吻。  
  临近考试的前一个月,姚江河也有烦躁的时候,可他再不是为能否考上而烦躁,他知道复习得很好,考通州大学闻笔教授的研究生,至少有七八分把握了。  
  他为另一件事情苦恼着。  
  有一天,顾莲下班回来,路过河滩,从渔夫那里买了一条刚刚出水的新鲜草鱼,兴致勃勃地回家去。门虚掩着,顾莲推门而入,却见丈夫愁眉苦脸地坐着吸烟。  
  他是不吸烟的,家里平常也没有烟。姚江河的观点是,现在吸烟,等同于上世纪中叶的吸毒,我们把一个香港吸给英国作了租界,难道还不够吗?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目前的中国,香烟居然成了一种文明的标志,大大小小的男人或带有风尘气息的女人,煞有介事地夹在指间,叼在嘴上,眯缝着眼吞云吐雾,视之为一种风度。烟也成了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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