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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拉他,他说:我要去酒客隆。
台风已经过去,今天阳光普照。酒客隆空空如也。到处是撤展的垃圾和台风撕碎的彩旗、气球碎片。九个令他骄傲的九点九米高的根据赞助商的产品形象,特聘广州美院的著名教授和他的研究生用玻璃钢雕塑的酒瓶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显得很刺眼,很讽刺。
徐善长叹:要进行九天的文化节,今天才第三天呀。
徐善习惯性地要回六十三层,李易说:那里去不了了,参展商在那里闹要我们退钱、赔偿。协办单位已经有十多家向法院提起诉讼。
徐善说:那我们去哪里?
巴特尔说:我们包了两套桑拿豪华房,酒店住不了了,到处有人查我们。
徐善住进桑拿里开始给他在全国的代理商通电话。却几乎一个电话都打不通。
李易说:不用打了,咱们那些代理商几乎都来参加文化节了,现在又都跑了,不会再有人给咱们结算酒钱了。
徐善说:那小江那里呢?小江没来参加会。
李易说:小江那里就更惨了。他欠咱们的酒钱最多,他还不上,就自己骗保烧了仓库,把自己烧成了百分之八十的黑炭残疾,最后让公安给侦破了,还给投进了监狱。
徐善住进桑拿就没有见过巴特尔。酒客隆里巴特尔投进了一千万元,他和李易投进了两千万元,剩下的是赞助商和参展费两千多万元,用这五千万打造出了酒客隆,也打造出了一场灾难。
徐善说:巴特尔不会走,他在这里也扎进了一千万。
李易说:不会走,我相信他的为人。
那巴特尔去了哪里?
一个星期后,巴特尔果然回来了,并且还带回一个人来,是大家朝思暮想的北京大姐。
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客气,没有飞机的头等舱,没坐飞机,是专车,北京大姐喊冤说是巴特尔用一个小面包车从北京把她粗暴地绑架来的。
李易和徐善面对大姐谁也不说话。
大姐也很平静。本来我当时听到这件事,我揣想,当时的现场一定是徐善和李易大声怒骂,大姐痛哭流涕。都不是,这是几个高人,修养到了境界。
大姐把情况讲了,北京的某领导某叔叔被〃双规〃了,其他领导也不能出来了,广东省的那个应该出来的行业领导也被〃双规〃了,他手下的领导也都不敢出来了。
徐善说:那你也应该提前告诉我们呀。
大姐说:我一是没有脸面,二是想改变败局,我尽了最大的努力。
徐善:你应该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我们好应变,你看现在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大姐:我给李易打过一次电话,但是我知道那时已经晚了。
李易说:表决那晚,大姐确实给我一个电话,说某领导被〃双规〃了,也有人告他帮我们批文拿了好处,二十二条罪状,有三条是和酒文化节有关的,如果我们举办不成,那他的问题就更大了,大姐让我们顶住困难,争取把开幕式搞成,开幕了就等于这个活动开展了,否则,省里的另一位某领导我们也送了公关费,到时,他也会更麻烦。当时我想咱们都是在官场混过的,熬到他们那个级别他们是用了一生的心血,我们一次生意失败还会有机会,就答应了,就同意了徐善继续开幕。
大姐说:结果他们谁也没保住官,咱们的活动也垮掉了。大姐对不起你们几位老弟,我愿为这件事承担责任,但是大姐没有经济能力补偿你们的损失。
徐善说:大姐有你这几句话就够了,你也不是有意害我们,你也想好,怪咱们这次运气不好。
徐善对李易说:你去给大姐买一张机票,还要头等舱的,让她回北京吧。这里的事情咱们自己处理吧。
徐善对巴特尔说:对不起了,老弟,我只能这样处理。
巴特尔说:大哥,你的人格太高尚了,老弟敬佩你。
大姐是李易的关系,李易此时一言不发,他内心很复杂,也无话可说。他听了徐善的话去给大姐买机票,然后陪大姐吃完饭,和巴特尔一起把大姐送到了机场。
晚上,李易和巴特尔一起回到桑拿。巴特尔对徐善说:大哥,咱们出去到郊外吃个饭吧,这里太憋闷了,放放风,散散心。
李易和巴特尔开着巴特尔的三菱吉普坐在前排,徐善很虚弱,躺在后面睡着了,他觉得车开了很久,有些饿了,就说:还没到,咱们要去哪里吃饭?
巴特尔说:徐总,你就听我们的吧,咱们去内蒙古大草原吃烤全羊。
《中年英雄》第14章(1)
夏季已经过去,秋天的草原一片金黄。科尔沁草原的人们开始为冬天忙碌了。在远方游牧的牧群开始慢悠悠地向固定的牧场居住点转场。
夕阳西下,圆圆的、红红的落入一望无际的茫茫原野。沿着西拉木伦河的曲水,先是飘来了马头琴悠扬的长调,然后就见落日里,在金色的草丛中,连绵起伏的就醉悠悠地晃出来了一串勒勒车,神韵浩荡。
六辆勒勒车,装着蒙古包、牛粪、酸牛奶、炒米和酒桶,一辆连着一辆。老阿妈辛苦地坐在第一辆勒勒车上,挥动牧鞭,赶着牛,跟着前面牧群留下的足迹。老阿爸在最后的一辆勒勒车上,拉着马头琴长调,悠远辽阔,显然已经喝醉了酒。
躺在勒勒车里的一个醉酒的南方中年男人感动得哭了(谁能理解他的哭),因为马头琴的天籁之音和大自然壮美的景观,还是想到了自己的命运,或许是在牵挂与自己命运相连的南方的亲人和事业?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在广州他的公司和法院,包括他老婆秋香都找不到的那个人,那个失踪的人,那个被传说得沸沸扬扬携款潜逃的人,进入我们小说现场的主角徐善。
徐善在蒙古大草原已经醉酒一个月了。
今天他跟着巴特尔一家的勒勒车队,转场回到他们冬季的定居牧场,他清醒过来了。
徐善跳下勒勒车,见先前赶着牧群回到牧场的李易和巴特尔骑着马向他跑来。
李易和巴特尔的脸膛晒得黑红,反衬出徐善的脸愈发苍白。
巴特尔下了马,把缰绳递给徐善:大哥,去,骑上马在草地上跑几圈,精神精神。
李易在马上说:来吧,徐善,你该醒醒了,一个月了,你也没有好好看看这蒙古大草原,真是辜负了上天的一番美意。
徐善骑上了巴特尔的那匹俊美的红马,这匹红马也像主人一样好客,善意地驮着徐善跟着李易的白马一起在草原上狂奔了起来。
当天晚上,巴特尔隆重地举办了一场篝火全羊宴。徐善在喝酒前庄严宣布:从今天开始不喝酒了。这话在蒙古草原是犯忌的话,尤其是在蒙古包前,一场豪华的全羊宴即将开始。巴特尔了解徐善,再说徐善来到草原一个月了,几乎就没醒过酒,他自己主动不喝酒了那是好事,他决定改良一下这个民族的习俗。巴特尔在家乡是一个有威望的人,说了话就算数。大家也就响应了。只有一个人不同意,就是巴特尔的老爸,这个几乎一辈子都没醒过酒的老人,不懂汉话,和徐善语言不通,但是却很喜欢徐善,他和徐善交流很简单,拿起蒙古刀就是吃肉,端起酒杯就是喝酒,老阿爸很欣赏徐善这个广州人,喝起酒来痛快,从不拒绝,端起酒杯就干,干完就醉,醉了就睡,颇有遇上了至交的感觉。
徐善戒了酒,那个巴特尔的老爸就不再理他了。这倒不是那个醉鬼的蒙古老头儿不懂道理,其实他除了酒,也确实不懂什么道理,那个老头儿除了酒在这茫茫的草原上也不需要什么道理。他要道理干什么?一辈子没有走出过草原,见到的人是很有数的几个,一辈子打交道的都是马群、羊群、牛群。再说徐善不喝酒了,和老爸唯一交流的语言中断了,还怎么沟通?
晨起,秋天的草原已经很凉了,湿漉漉的,草原荡漾在雾霭之中。
老阿妈在挤牛奶。牛圈里十多头奶牛整齐地拴在牛栏上,老阿妈拎着一只沉重的木桶穿梭在母牛间。徐善这几天每天早晨都来看老阿妈挤牛奶。自从来到草原的第一天,他的目光第一次碰到老阿妈的目光,那善解人意的慈祥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徐善的心田。那是一种理解,一种支持,一种力量,一种包容,一种母亲的爱。徐善母亲去世得很早,在记忆里,母亲的形象总是模糊的,对母爱的感觉也是朦胧的。可是这次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母爱的光辉在自己的心田照耀。
老阿妈见徐善来了,就微笑着站了起来,用被牛的奶汁泡得很滋润的勤劳的大手,指着母牛肚皮下硕大的牛Ru房,让徐善趴下去吃。徐善趴在牛的肚皮下张开嘴吮吸牛奶头时,他有些紧张慌乱。老阿妈很慈爱地看着他,鼓励他说:吃吧,孩子,新鲜的,吃了很好,对你的身体好。
当徐善趴在地下咬住母牛的奶头时,他一下子想起了婴儿时代妈妈的Ru房。当|乳汁像一股暖流流进他的心田的时候,他的泪也流了出来。徐善趴在科尔沁草原厚重的草地上,在母牛的肚皮底下吃着鲜甜的奶汁,竟然像一个婴儿一样哭出了声音,最后竟然在老阿妈和母牛们这些母亲们的面前,这个很早就失去了母爱的中年男人竟然躺在草地上号啕大哭,他哭声悲切,他哭声心酸,他哭声嘹亮,他哭声悠扬。
哭够了,徐善从草地上站了起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郁闷之气,又吸进了一口清新的草原新空气,内心积攒了多年的郁闷好像一扫而光,全部发泄出来。他感觉到身体从来没有过这么通透、轻盈,如果给他翅膀,他一定会像空中的鹰那样飞翔。
他感觉太痛快了,脚步在草浪上翱翔,身体在空气中飘扬,内心充满了快乐的阳光,如果会唱歌,他真想放声歌唱。他在老阿妈的脸上看到了这种快乐,而且这种快乐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她沧桑的脸庞。
徐善好像淋漓尽致地把内心的苦水都倒了出来,在母亲的怀里尽情地倾诉。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老阿妈也好像把一切爱抚的话语都讲给了这个儿子,但是其实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慈善地看着徐善在微笑。
《中年英雄》第14章(2)
以后,徐善每天早晨都来吃奶,都来享受母爱。
某天早晨,徐善又走出蒙古包去吃早餐,也就是走进老阿妈挤奶的牛圈去吃牛奶。老阿妈牵着一头用皮绳拴着的黑白花牛犊正在贪婪地吃奶。看到人家亲生的孩子来吃妈妈的奶,徐善有些不好意思,正踌躇间,老阿妈使劲拉开嘴含奶头,吃得津津有味的花牛犊子。徐善习以为常地趴到地下,嘴含奶头,刚要吮吸,老阿妈就让他起来,徐善站起来,老阿妈说,孩子,你先不要吃奶,我今天找回花牛犊子,要给你治一下你的秃顶。
让花牛犊子治疗我的秃顶?徐善望着眼前这个小牛犊子医生,对老阿妈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还没有来得及交代在小说的现场,我们的故事主角徐善先生是个谢顶者,咱这草地上的老阿妈就叫他秃顶。没有什么不恭维,可能在她老人家的概念里,这就是一种病的名称,或者是一种发型的名称。
老阿妈从木桶里舀了一瓢刚挤出的鲜牛奶,让徐善低下头,就把一瓢牛奶倒在徐善的头上了,接着第二瓢、第三瓢,徐善当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怨言,老阿妈用牛奶给他洗头,这么豪华的母爱,就一边感动一边享受吧。
徐善的享受也有一些让他自己说不清的滋味。这牛奶洗头,毕竟头一次经历,尤其是老阿妈亲自给他洗,真是有点诚惶诚恐。
三瓢牛奶洗完了头,老阿妈就拿出一块黄油,这可是牛奶的精华,但是老阿妈毫不可惜,在徐善光亮的脑门儿上就厚厚地涂上了一层。
徐善刚才从奶牛的肚皮底下爬起来,花牛犊子就又兴奋地跪下前蹄,贪婪地吃了起来。老阿妈和母牛看到徐善和花牛犊子像一对孪生弟兄一样抢奶吃,就都慈善地笑了。
老阿妈拉起牛犊,让徐善低下头,搬过小牛犊的脑袋,把它的黑白嘴对向徐善涂满黄油的脑门儿。小牛犊子正吃得来劲儿,闭着双眼,一副幸福陶醉的样子,它又伸舌头寻找母牛的奶头,一下子,舔到了徐善的脑门儿,小牛犊子感觉到味道很好,就忘恩负义地不去找妈妈的奶头了,贪婪地舔起徐善的秃顶来。小牛犊舌头,像一条柔软、奔跑的蛇一样,在徐善油光闪闪的秃顶,跳跃起舞,而且越来越快。
徐善感觉到痒痒的,有一种要She精的快感。但是这种快感,简直令人有一种受不了的快活,牙根发痒,耳根发痒,后脊梁骨发痒,反正就像一条痒痒的小虫在他的身上,伴着小牛舌头的节奏上下飞痒。正陶醉着呢,突然徐善感到头皮痛,头上那点剩余的残发有被连根拔掉的感觉。牛油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