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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仍旧默然不语,好一会,她才挥挥手,语带疲惫说道:“我想静一静,你们都下去吧!”
我微微点头示意,转身出去,春香和严玉堂恶毒的眼神,如淬毒的箭朝我背心不断射来。我听得春香又对太后说:“太后,春香尚有一事相禀,非常重要,事关……”但那不关我的事了——不!一定是脱离不了有关我的是非,只是,我不想理它,也不在意!
我加快脚步,不想再听到春香那尖锐带刺、兴风作浪的声嚣。
回到云舞殿已是掌灯时分,小筑和老奶奶们都在担心我,在殿中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探头张望,见到我回来,才总算松了一大口气。
用过晚膳后,我支开小筑,要老奶奶收拾好随身事物到我房里一趟。在等她收拾东西这段时间,徐少康先来到我房里。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
他脸色凝重,阴暗灰沈。
“燕窝的事我都听小筑说了!”他说:“那些女人想害死你,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
“告诉我,我可以保护你啊!我应该保护你的!这是我的责任——”
“不!这不是你的责任,这是我自己的责任。”我非常冷静,近乎冷酷。“我知道你关心我,少康,但我们身处在这个陌生的古代,是不能感情用事的!”
“我不是感情用事!杨舞,自从但澄死后,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有这种心情,但我真的想保护你!”他说话时,眼神坦白而真诚。
提起但澄,乍然勾起我心头一些淡淡的忧伤。我呆了半晌,才猛然甩头说:“听着,少康,今晚我要趁机送老奶奶和更达离开这里。事已至此,我就不再瞒你,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怕再拖下去,会连累到老奶奶他们。所以,我今晚一定得平安送他们离开!”
“你打算怎么做?”
“由这里爬墙出宫,等到天一亮,即由东门出城。老奶奶和更达如果能平安逃出去,我也就无牵挂了。至于你,少康,我要你往西城城郊。出了西门直走,就是波碧湖,湖畔有一幢楼花阁……”
我把底眉密室的事详细告诉他。
“楼阁和湖是回到二十世纪的关键。我想过了,如果不同时空的二度空间同时重叠存在,缺口破裂的地方一定就在湖畔处。你到了那里以后,就躲在密室里,一定有机会回去的,回去属于你的时代!”
“那你呢?难道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回去?”他逼问。“这不是属于你我的时空,你为什么要牵涉进去?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送老奶奶和更达逃离这里后,再想办法到那湖畔,回去我们的世界!”
“我回不回去都一样!”我摇头说:“那个世界没有我挂念的人,也没有人等着我。但你不同,少康,你有家人在等着你。答应我,少康,你一定要回去,平安回去!”
“不!你不回去,我也不回——”门咯吱一声,老奶奶带着更达进来。
“公主,我都收拾好了。”老奶奶欠身说着,手腕上负着一个扁扁的包袱。
“老奶奶,来,这些银票你带着,还有……这个!”我递给她一叠银票,又从床榻里侧取出一袋装得鼓鼓一封口束紧的小衲袋给她。
袋子里装的是严奇赐给我的一些珍奇珠宝,银票则是我要小筑帮忙换来的。
“公主,这……”老奶奶感激得说不出话。那条黄金项练在我们被人群冲散同时,也早已流离失散。
“老奶奶,今晚我就送你们出宫,等天一亮城门打开,即刻出城。出城后,希望你记住我的话,别回绿石村去,往南走,找个地方隐名埋姓过一生。”
“我没忘,公主,我会听您的话!”
“那就走吧!”
外头一片漆黑,无星无月,云眉很厚,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四下寂静无声,静得有些不寻常。
几个人摸索着到围墙。围墙相当高,我回头想找一些垫脚的东西,冷不防一柄冷锋逼住我的咽喉,跟着,一种冷得不像人的声调,喷着比冰还要酷寒的气息,在死静的夜里响起来。
“想逃走吗?银舞?”
声音透过锋冷的剑尖传递过来。说话的人,一身夜行者的装束,冷冷地用剑比着我的咽喉。
“宗武?”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卧病在床?
“很意外吧?是我。”他笑也不失,阴森单调得没有一丝人气的样子,隐隐让我似觉在那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你想做什么?”
徐少康欺身想冲过来,被他还剑抵住。
“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在你身上刺个窟窿。”他一字一字地说,生冷得像从冰缝硬挤出来,且说到做到,不像是威胁的做态。
“别过来,少康!”我脱口阻止。“老奶奶,更达,你们也快退到一旁!”
我心脏狂跳个不停,不受控制地拚命想发抖;呼吸也急促起来,气息全乱了。
事实突发的这片刻,我完全只听得到自己狂撞的心跳声,好似有一百年那么久,才慢慢冷静下来。
“宗武,你不惜冒欺君之罪,伪称病弱,目的就是为此?”我问,说得很慢,以防语声不受控制地颤抖。被人用剑抵住咽喉的滋味,毕竟不是那么好受。
“不错。”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为什么?”
我想不通,他与我并无怨仇,为何如此大贵周章想杀我性命?难道……“宗武,难道是太后派你来的?”我问得有些绝望。
他冷笑一声。
“没人指使我。”他手腕一转,剑尖轻刺人我咽喉,入肉不深,痛楚却像炸暺炸开。“不过,我得感谢长公主与丽春公主告诉我事情的真相,让我得以亲手为大哥报仇。”
“你大哥?”
果然是春香和严玉堂的诡谋,但我不明白宗武这番话的道理,他似乎有什么血海深仇——
“你尽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我是绝不会饶过你的!我下定决心要为我大哥报仇,不管有任何阻隢,也绝对不会改变我的决心。”他表情越来越冷,几乎与石块无异。“上王与将军都非常倾心于你,不许任何人伤害你如果当时我知道你就是要害死我大哥的仇人,我一剑就将你杀了!不过,现在也还不迟……银舞,你认命——”
剑光一闪,朝我当空罩来。
“住手!”徐少康狂叫一声。
两个人影同时冲过来。徐少康因身体猛撞宗武,老奶奶则抢身挡在我身前。更达吓得哭叫着老奶奶,我下意识伸手推开了老奶奶。
但就这么错差间,宗武那一剑划偏了,斜横过我手臂。
我先是觉得手臂处一阵冰凉,然后像有烈火烧开,按着,殷红的血,如水流溢,迅速浸漫,顷刻就染湿了整截袖衫。
“杨舞!”
“公主!”
徐少康与老奶奶同时惊叫一声。
“杨舞!”徐少康抢身将我抱在怀里,撕破衣衫为我止血。
整个云舞殿静如死城,无人出来探察这场骚动。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害杨舞?她与你何冤何仇?”徐少康为不能保护我深感悲愤自责。
“你问她吧!她害死我大哥,应当不致那么健忘才是!”宗武冰酷如石的无情僵硬,再次隐隐触动我心底。
伤口刺辣的感觉,如火在烧,痛得我额际频冒冷汗。我挣扎着脱开徐少康的支撑,想站起来,挣扎数次,终是无力地颓倒于地。
经过这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才止住的血又氾滥起来;大火燎原,整只手臂像有千针万刺,疼痛难耐。
我坚咬住唇不肯呻吟出声。伤口深且长,入肉三分,险险见了骨。
“还想不起来吗?”宗武又持剑威胁过来。剑身略带青冷,泛着阴森的寒气,饮过鲜血后,别染了一抹妖气。
宗武冷漠地盯着我,仿佛一座巨大的石像生根在我身前。那僵硬无生气的表情,那丝毫不带感情的语调我猛然抬头,心头猛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揪住——宗奇!是宗奇!
他的死,带给我很大的悲痛;我把记忆锁得太紧,仍锁不住那椎心的悲与痛。
此时想起,不禁珠泪盈眶。喝了孟婆汤,我把什么都遗忘,此刻忆及他为我死,哀痛难禁。
“哼!你不必假惺惺了!我大哥就是为你所言,才会惨死,今日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宗武挺剑又道来。
“报仇?”我怔怔看着他,凄然笑起来。“是的,我是欠宗奇一条命……”
“杨舞,你胡说什么!”徐少康急得大叫。
夜静得太诡异,将他的叫声褢包起来而传荡不开。
这里离宫殿太远,以夜笼罩的距离来算,如此在暗处里发生的骚动也传递不到。
“少康,别再说了。”我的生气随着血流慢慢在流失。“答应我,你一定要回去,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还有,老奶奶和更达……他们……就拜托你了……”
“公主!”老奶奶哽咽不断。
“姊姊,你不要怕,我保护你!”更达小脸胀得通紫,还残存适才哭叫过后的泪痕。他握紧双拳,不提防地冲到宗武身前,大声说:“你是坏人!你为什么要杀姊姊!”
“更达!”老奶奶不顾一切冲过去,将更达护在怀里。
这一切并未让宗武动容,他冷冷地看着一切,手里的剑,闪耀着相同冰冷阴森的光辉。
“我不知道你就是宗奇的弟弟,如果我早知道……”我说着,一口气提不上来,喘了几口才接着说:“我对不起宗奇,他为了救我,才会被贺将藩所杀害……”
“你撒谎!”宗武双瞳收缩,冷硬如石。“你为了自己活命,而将我大哥交给贺将王爷害死了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会为你所骗!”
“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真相被曲解,我的心情反倒平静无波,并不急着解释。
“公道自在人心。你想一手遮天,自有人会为正义出头。”宗武冷神如电,字字不带怜悯与感情。
随着他话声的逼近,他的剑锋也一寸寸的逼落。
会是谁如此用心机想加害于我?不用想我也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缓绫闭上眼。血好像流光似地,身体一种被掏空的感觉,虚浮而不实。
“你明白了?”宗武像是一怔。
过了不知多久,如同转了一世,我缓缓睁开眼睛。却见他持着剑,如座石像般钉在我身前,毫无表情的脸微微在抽动,内心似乎在挣扎什么。握着剑柄的手强持着内心的挣扎,用力过激,骨头几乎都要绷出来似。
而后,他突然回剑入鞘,削瘦的脸半沈在黑暗中,双唇抿紧成一条线。依然用不带感情的语调说:“今晚我姑且饶你一命。但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我随时会为我大哥报仇,取你的性命祭我大哥在天之灵!”
浓冽的黑暗,没日没夜地罩下来。云眉压得更低更厚了,前方又将是一场风暴。
※※※
第13章
严奇率领王师亲征,从宗将藩之议,扬弃“左威卫”诱敌深入、守株以待的战略,而主动出击。三十万大军连同原十数万的兵马,共分四路:左翼、右翼,前锋、后距,四军各由贺堂、龙太、宗将藩及另一善战的将领领军挂帅,严奇则自为大军的最高统帅,深入敌后,扑灭“丹纪”的主力。
这一战略果然奏效,“上清”大军士气如虹,各路战情频频传回捷报,不出多久,即下“丹纪”。“丹纪”呈表求降,严奇率着大军凯旋回朝。
回朝后,杀猪宰羊,犒赏兵士,并下令流席三日,让所有的兵士喝得痛快。且论功行赏,有功的将领或兵士,各依功绩升官或是加爵,赏赐田亩银两。
一连多日,王宫内外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这时候,内宫若是发生什么事,也会被那些竟夜欢腾的狂嚣所掩没。
小筑忙进忙出,满脸喜色地告诉我种种欢腾的景象。那一夜我被宗武所伤,她次日发觉,对自己竟死睡竟夜而浑然不觉,惶恐无比的求饶。
我心里明白,况且事情与她无关,只不许她张扬。
经过多日的休养,我的臂伤已好了大半。心中惦念着宗将藩,烦恼着该如何才能让老奶奶们平安离开。
我不想有人陪伴,让宫女自去热闹寻兴,殿内空荡无人,只剩殿顶夜明光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杨舞姊姊!”龙太出乎意料地出现。
“龙太?”我惊讶不已。
严奇在金銮殿赐宴有功的将领,他是主将之一,怎么能中途自庆功宴上离开?
“我不善饮酒,几杯入喉便觉晕沈欲呕,上王特许我离开。我心里念着你,不知不
觉就走到这里来……”他往前靠近几步。“杨舞姊姊,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我很好,谢谢你的挂念。坐吧!”
他坐下来,我自到另一旁坐着,倒了两杯茶。
“喝杯茶,可以醒酒。”我说,将茶端给他,自己也端茶就口。
他沉默地喝了几口,突然放下杯子,下定什么决心似地,不顾一切的神态说:“杨
舞姊姊,你还记得我说过如果能得胜归来,有话要告诉你?”
“是说过,是什么事?”我放下茶,等着他开口。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