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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属于你,属于你们的民族,还属于我们这个国家的历史和文化。噢,娜木措又是低下头淡淡一笑,说,我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多特色的东西,也许,你画出有那么有特色的画,就已经不是我,也不属于我了。她真会说话!她坚持把那幅简洁明快传神的速写稿,小心地用一个硬壳的粉红色夹子夹起来,收进了她的挎包。她这个动作,使我似乎想起来,我在乌溪小镇是不是给那些跳舞唱歌的姑娘画过画,如果画过……我是绝对不会为娱乐城的姑娘画画的,画了之后,我也绝对不会送给她们。难道我曾给她画过又拒绝把画的画送给她么?我努力回忆着,哦,是瑁黧!二十多年前的瑁黧,在我的作品获奖后,我住在那个城市最高级的宾馆。我这么给瑁黧画过,瑁黧也这么收藏过我替她画的画。瑁黧去了,娜木措来了。人间的美在流动,人类的感情在时光的隧道中流淌。是不是我有点爱上她了?我怎么认识的、爱上的姑娘,都和宾馆饭店有关?我和娜木措,会不会延续我和瑁黧的命运?难道我不该这么做这么想?的确,我不应该想这么多。我想艺术与绘画,就是在寻找美创造美,如果我爱娜木措,也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而她的美,当然不应该生长在一片污泥浊水中,而应该像贡嘎山巅晶莹的积雪,流淌在大渡河畔清新的空气和纯净的自然中。
娜木措(3)
也许,娜木措的心灵深处,真没有考虑我想象的那么多。请她当导游,邀她做模特,当然不是人体模特,她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第二天,早晨。淡雾轻绕的宾馆门前,花园里格桑花状元红朵朵盛开。娜木措大方地站在假山水池旁边,也是淡淡地告诉我,已经向宾馆文体娱乐部门经理请假了。今天正好,她要回她的家乡,贡嘎山脚下大渡河边那个彝汉彝藏汉藏杂居的寨子里面去。我告诉了她今天的行程。她说,不用多说,你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好了!多爽快!正好,昨晚专为她画的速写稿,可以请她看看……不知什么原因,我觉得在如此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姑娘面前,不应该掩饰我画家的身份。我穿了一身很夸张很现代很休闲的大红金黄旅游服,头戴白色旅行帽,挎上摄像机照相机,背了棕色速写包,全副武装地上了阿果的出租车。那时,泸定桥边的红军纪念馆,还没有开。我们的车,在居民房屋小街掺杂其间的纪念馆旁边转了一圈。娜木措和阿果都告诉我,纪念馆里并没有多少特别值得看的东西。不外乎也是一些红军用过的机枪、炮弹、草鞋和上级各级领导人的题词之类。这些东西我已经看过了许多,其实,我知道那些东西多数都不是原件,而且瞻仰纪念馆,也并不是只为了看一双草鞋。那些实物,不过展示一种历史,一种人的精神,精略地展现当时的环境和气氛,同时也为了教育后人。我在军事博物馆,看过泸定桥铁索的复制件,那是一段煅过火的思想。昨晚,我登上泸定桥头,霏霏细雨中,抚摸着冰冷的铁索。不过,我已经来了,既然来了,就必须亲自去感受。我慢慢下车,在紧闭的纪念馆大门前徘徊,然后,漫步纪念馆正面,在那组著名红军抢渡大渡河纪念碑雕塑前,默默站立。翠柏丛中,静静矗立着朱红色的红军雕像,那些勇士指着前方抱着炸药包在无形的铁索桥上飞奔。那时,一片晶亮的阳光,洒在纪念碑红军群雕上,静静渲染着高原小城宁静而缤纷的黎明。我低着头围着纪念碑塑像慢慢转了一圈,抬头仔细读了金色碑文。然后,带着微微的遗憾离开了纪念馆。
“还会来的。”
我悄悄告别我心中的大渡河红军纪念碑,那里安顿着一颗颗英勇不屈的灵魂,坐进通往安顺场的出租车。
说实话,本来,我这次采风写生的路程安排,并不科学。我并没有沿着当时红军通往泸定桥的路线走。红军路过乌溪小镇的进军路线,和石达开的队伍一样,从涞滩码头过河,进山又出山,路过彝汉藏汉混杂居住区,走了好些天,才达到安顺场。我没有先到安顺场,而直接到泸定桥,就是因为我对泸定桥的印象太深。那组给我带来极大荣誉的《国色Ⅰ号》系列作品——《飞夺泸定桥》,足以说明它多少次令我魂牵梦绕。当年的瘦狗,我的父亲刘正坤,背着祖传的翼王留下的空剑盒,参加了红军,走过铁索桥。现在,我又来到这里,尽管我没有带那把空剑盒。父亲去世后特意送给了我那把空剑盒,叫我还给柳如风,一定要找到“翼王剑”的主人。我认为“翼王剑”说不定会出现在柳如风的手上。现在这个空剑盒,还挂在乌溪小镇柳如风家吊脚楼的墙壁上。廖佐煌、柳如风、刘正坤“三剑客”,因那个布依族姑娘的归属而决斗,刘正坤,我的父亲和柳如风都失败了。怎么几十年后,今天,我来到这里,又认识了一位少数民族姑娘娜木措。我突然感到有点奇怪,有点幸运,又有点恐怖。甚至怀疑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我仔细看了旁边车位上坐着的娜木措,她偷看我给她画的速写稿时,垂下眼帘,黑黑睫毛和眼帘间,合成一条优雅的曲线,而她眉心中那颗美人痣,十分鲜明惹眼。她发现我在观察她,当然,她分不清哪些是画家的观察,哪些是好色之徒在她脸上偷光。我想,这是真实,无论这种真实会带来什么,我都必须抓住她。当然是抓住她的美,我求之不得的一个强烈愿望,如果,她能做我的模特,将会点燃我心中压抑已久的创作欲望。不一定真正抓住她,占有她的身体和心灵。不过,当她彩色小辫丛中那朵亮亮的大耳环,在我眼前发出一种绚烂光晕,以及,我看到她光晕下小巧的耳轮,耳轮下白皙的脖子,我的心“咯噔”一跳,也许,那时,有种不知什么样的欲望,在我心中……随着她起伏微凸的胸脯燃烧起来。突然转瞬,又随着她玲珑剔透的歌声,悠然远去。
安顺场(1)
“本来,石达开的队伍一半多,一两万人马,已经过了大渡河对岸。后来,他的一个王娘,就是当初丫鬟小妾佘三娘照顾的那个高高的白胖的刘王娘,生了儿子。石达开大喜过望,下令军中庆祝三天。并叫渡过大渡河的那般人马又返船渡回来。石达开认为自己这支处于绝境中的队伍,不能分开。翼王军中,杀猪宰羊,官兵同庆,大吃大喝。三天后,河水陡涨。后来,石达开曾好几次组织渡河,都因河水凶猛和对岸守军越来越严密的布防,无计可施。白天黑夜,大渡河上空火炮横飞,成百上千强渡的太平军将士,纷纷翻船落水,葬身滔滔急流。”
娜木措的弟弟,一个喜爱诗歌的彝族小伙子,望着滔滔大渡河,无限伤感地对我说。我看得出来,他的眼里闪着泪花。
“唉,要是刘王娘不生孩子就好了。”
他说。
伊嘎十七八岁,和他姐姐娜木措一样,还没有谈过恋爱,当然也没有结婚。我想,那时,在伊嘎心目中,生孩子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仅仅是一种工具,或者事情,谁要和谁生孩子,难道仅仅是一件可以做,或可以不做的事情么?王娘为什么会生孩子,她要和谁一起做多少工作,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工作?细细考究起来,当然就不仅仅是生孩子本身的意义了。
“后来,石达开的队伍在这里坚持了两三个月。再后来,他全军覆没,那个出生两三个月的孩子,被刘王娘抱在怀里,投进了大渡河。和他们一起投进大渡河的还有石达开的另外几个王娘和小妾。”
我曾仔细查过石达开兵败安顺场的历史资料,我知道他们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诈降或诱降,石达开带着他零乱的队伍走到了老鸦漩——他的王娘小妾儿子绝命的地方。我想,刘王娘抱着他的儿子在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中,怎样跟随石达开在招展的旗帜下,碎步河边,丈量最后生命的步履?仅把她看成中国历史上又一阵梨花春雨,对于她们真实的生命来说,是不是过于残忍?何况,我心目中的老鸦漩,可能是在荒无人烟的远山恶水,那一阵阵汹涌的漩涡之上,光秃秃的悬崖峭壁和野山恶水之中,盘旋着一只只苍老凶恶的乌鸦。那是石达开王娘妃子小妾们葬身鱼腹的地方,翼王生存与命运的穷山恶水。
可是,沿着大渡河下游通往安顺场不太平坦的道路,上午,坐在崭新的长安车上,望着灿烂阳光下,两岸青山峡谷中,千姿百态汹涌着的一河激流,依然是那样令人神往。我们的车,时而在青翠的山间行驶,时而驶向谷底,沿离水面很近的岸边滑行,多少次,大渡河的水声,在我耳边咆哮。我到过风平浪静的大海,我到过波涛汹涌的长江,我见过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恢弘气势。我想,我们的祖国有那么多大江长河,怎么偏偏有这么一道大渡河,横在当年的石达开和红军队伍面前。那时,大渡河不再是我在宾馆新城区的马路上,看到迷蒙月色下奔涌着的宽阔急流,而是远看像一匹白色沸腾的水练,遥遥相望,简直不是水,而是涌动云彩,翻滚的花团。阿果的母亲告诉我,那是刨花滩。刨花滩的水面卷动着的是巨大的暗礁和险滩。任何船只遇上刨花滩,都没有可能通过。近处仔细一看,脚下的大渡河水在一堆堆岩石丛中卷动翻滚,牵扯出直径好几米的漩涡。水流在眼前摇晃,迅速改变了它的模样。船和汽车,栽进刨花滩的漩涡中,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河段,远看似乎缓缓流淌,车开过去,看到的又是满眼激流,遍河刨花,串串漩涡。那时,我还没有到达红军和石达开曾抢渡过的安顺场,我觉得要渡过这样一条河是多么不易。称之天堑绝不夸张。对岸远山,山势绵延,山脊高耸,青翠险峻,看不到任何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青藤密布,荆棘丛生,怪树汹汹而立,悬崖俨然生畏。密林丛中,只有当地山民才能走过的羊肠小道,仔细一看,小道无影,青山怪树,悬崖青藤,飞鸟绝迹。当年,红军就是从那样的悬崖树丛中,劈开道路前进,顶风冒雨,抢赶时间去飞夺泸定桥。还要赶路,还要背那么重的枪支弹药,怎么可能从那样险恶的峡谷中通过?红军的故事,英雄的童话!阿果说,历史已过去了几十年,红军走过的羊肠小道,早已被荒草淹没。那条所谓的没入荒草的幽雅曲线,难道真是红军——我们父辈们走过的道路?如此险山恶水。昨晚,在娜木措的宾馆,看了印制精美的纪念册,我并没有看到过多少当年从那条道路上走过的红军战士,领袖和士兵,再回来看看他们曾走过的这片险山恶水。我想,假如真的他们看见了这里的一切,连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会创造出如此奇迹。正如我枪林弹雨中穿过的父亲,不断往鼻孔里喷着药水的那架英雄的老风车,常常两眼发直地感叹,声音迷茫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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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顺场(2)
“苦命人,不知什么叫苦的苦命人啊,我们!”
的确,翻看精美宣传品,到过大渡河泸定桥的领导、贵宾,相片或者名单,要么是中央省市领导人,要么是勇士们的后代,没有开拓这条道路的英雄本人。我想,可能这是一条他们不堪回首的路,而且是绝路。时代和命运把他们逼上了的那条无法选择的绝路,而仅仅有多少人,能从这条绝路上绝处逢生?
大渡河,安顺场,在我心中,越来越神往了。
站在北岸高耸的山巅,对岸半山腰一片灰蒙蒙的青砖瓦屋,出现在眼前。安顺场么?我问。阿果告诉我,那仅仅是从安顺场通往泸定桥的一个小镇。当年红军在那里打过一仗。小镇背后是浓密的原始森林,在中午阳光照射下,看起来恐怖阴森。阿果母亲说,那一带真正是原始深山老林啊,住户山民长得奇形怪状,要么头大身小,要么腿短手长,要么缺只眼睛少个鼻孔,半只耳朵的都有。老人说得很神秘,林中的树枝杂草上有一种露水,唾液一样黏黏糊糊的,一碰到人脸上手上身上,肌肉立马变烂。那是“瘴气”。当年红军就曾穿过那片原始森林,在小镇背后的和尚山打了一仗。我记起了父亲……在那里抬伤员,他的手臂也曾被“瘴气”伤害,腐烂溃败。啊,远远望去,那片阴森的原始森林,一条凶险而神秘的路。造就了千古未有的英雄,去征服一个民族的苦难。
天高云淡。两岸青山,隐隐入云。遥远的上游,青翠的山峦与深谷之间,一条汹涌的河流蜿蜒而下,在巨大平缓的岸边,千百年冲积,回旋冲出一片宽阔修长的银色沙洲。对岸,近处青山绿树,沙洲之上,几排灰蒙蒙的瓦屋掩藏青山绿树间,宁静而幽雅。远处,高高的山峦,连接着上游一条条奔腾的峡谷。峡谷深处,腾起一脉脉苍莽的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