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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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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些烧纸的结局,我的心头思绪纷杂,内心充满了对死于非命的张保皋的无限悲悯之情。虽然我们的人生如同游子浪迹天涯的旅途一般,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们开始,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们结束,但是,又有谁的一生能像张保皋一样如此坎坷,如此辉煌,又如此悲怆。张保皋的一生就像在虚空中燃烧的烧纸一样,短暂的闪亮之后转瞬间便成为灰烬陨落了。
究竟,在招待阎长的宴席上发生了什么?究竟,张保皋的生命是怎样结束的?
那一晚。
在阎长的接风酒席开始之前,李顺行照张保皋的策士于吕系的吩咐,仔细搜查了阎长,果真是任何可疑之物也不放过,一一细看。
不过,确实是什么也未查出。
阎长随身所带的惟有一支篥。
“这是什么?”李顺行问道。
“篥。”阎长拿出篥,说道。
李顺行不问也一眼可以看出那是一支篥,却仍然又问一句:“为什么随身携带篥?”
于是阎长回答说:“是为了给大使大人献上一曲而特意带的。”
其实,李顺行对大名鼎鼎的新罗第一吹篥高手也早有耳闻,但他仍然仔细端详了那支篥。
因为,他牢记着于的叮嘱:“古时吴国刺客典储刺杀吴王的时候,将匕首藏于鱼腹内。所以,阎长随身所带之物,要严加搜查,不能疏忽任何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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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行时刻都不忘记于吕系的嘱咐,将阎长的篥在手中把弄了很久。没错,这的确是一支篥,没有任何一处能令李顺行感到疑心。他无可奈何地将篥还给阎长,却下命令道:“你必须双膝跪行进酒席入座,若不从则别怪我的刀不长眼。”
阎长听罢,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刚才他还暗自庆幸他的篥中剑逃过了李顺行狡黠的眼睛,他可以随身带入宴席内。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李顺行却在他料想不到的地方给他设置障碍,使他无法按计行事。
对于刺客而言,双膝跪行意味着失败与死亡。因为只有站立着,调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才能找到出剑的机会。而在出剑的千钧一发间,不言而喻,抢先一拍甚至半拍才有更大的机会战胜对方。这一切只有站立才可能实现,所以,若双膝跪行则没有丝毫战胜的可能。
阎长无奈以膝步朝酒席走去,垂头丧气地长吁道:
“这可如何是好,全盘计划都要落空了。”
宴席盛大极了,张保皋和他手下的几位骁将如张弁、张建荣等都亲自到场为阎长接风。他们过去都与阎长同在平东军中,是并肩作战打败金明的战友,惟独郑年留在了徐罗筏,而这一点在阎长看来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张保皋看到阎长双膝跪行,十分惊讶,问道:“你为何以膝代足走膝步?”
阎长跪在座位上缄默不言。这时,站在张保皋一旁全副武装的李顺行解释道:“这是臣下要求的。”
“为何如此要求?”
“严格遵行策士的命令。”
不曾想,张保皋竟因此怒道:
“难道我没有言明吗?要待阎长如上宾!”
上宾。
《三国史记》中分明记载“请为上宾”,即地位尊贵的客人。因此,上宾更要坐上座才是。
“我明明下令以阎长为上宾,摆设酒席为他接风,你们怎么让主宾如狗一般跪坐!”
张保皋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对阎长说道:“站起来,不要跪行。”
“不,不可!”李顺行大声阻止道。
“为何不可?”张保皋反问道。
于是李顺行朗声答道:“古人道:‘狼子野心’是不无道理的。豺狼的崽子再驯服也改变不了它野兽的本性。”
豺狼之子。
李顺行以豺狼之子形容阎长是一个没有信义、无恶不作的恶贼而蔑视他。
然而,张保皋竟愤然起身,让出上座,对阎长说道:“你是我的上宾,请上座。”
阎长跪在那里刚动了一下,张保皋便连忙走过去,亲手扶起阎长,说:“请宽恕部下的愚蠢和无礼。”
阎长礼让了几次之后,宴会终于开始了。
那是一次觥筹交错,酒兴异常高涨的宴会。除了阎长心怀不轨,小心翼翼之外,张保皋以及其下所有的军将们全都陶醉在欢乐的氛围里,喝得酩酊大醉。
当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阎长认为是时候了。
“大使大人,”阎长取出怀里的篥,说道:“臣对篥略懂一二之外,无其他所长。大使大人为无才无德的小人摆设如此盛大的宴会,臣实在感激不尽,愿吹奏一曲散调以报答大人接纳之恩。”
张保皋听了兴高采烈,鼓起掌来。
“早就听说你的篥声远非他人能比,今天终于可以一饱耳福了。”
于是,阎长缓缓地吹起了小调,悠扬悦耳的篥声飘荡在席间。阎长吹奏的是《无等山曲》,是古代百济无等山中流传的那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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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听的篥声止住了酒席上的喧闹,大家暂且将酒杯置于一边,侧耳聆听起来。
张保皋则干脆闭上眼睛,沉浸在美妙的旋律之中。
阎长一面吹着篥,一面机敏地观察全场。酒席上,人们多半都已酣醉到人事不醒的地步,连张保皋也已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斜靠在座位上。阎长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只一剑,必须一剑致张保皋于死地。
阎长下了决心。
张保皋的身边只有一个守卫,就是全副武装的李顺行。阎长暗想,一定要在一剑刺死张保皋的同时,也结果了李顺行的性命。因为只有这样,此次行动才能算得上圆满完成。
阎长吹着篥,暗中已悄无声息地拔出了篥中的剑。
几乎同时,坐在座位上的阎长双足登地,身体向空中斜飞过去。
阎长如鸟般飞起来,在空中划了一条抛物线,径直指向张保皋,一剑刺中了张保皋的胸口。这一招叫逆麟刺。张保皋被阎长的剑刺中了心脏要害,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叫,便倒下了,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
一直严阵以待护卫张保皋的李顺行大惊失色,正欲出手之时,只见阎长变化莫测的身形,早已由刺杀张保皋时的弓步瞬间变为探海势。阎长又出一剑,划破了李顺行的铠甲,也刺进了他的胸膛。
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在一瞬间。当那些在酒席上早已不辨东西南北的军将们猛然从大醉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离奇的梦境,而是活生生的事实,事情已经结束了。
面对极度惊愕,措手不及的军将们,阎长当场展示了大王陛下的亲笔圣谕,说道:“大王陛下诏告天下,张保皋大使企图谋反朝廷,宣为逆贼。臣杀死张保皋绝无个人恩怨,完全是奉旨行命。希望在座的各位将领少安毋躁,不要轻举妄动触龙逆鳞。”
逆鳞。
长在龙眼目周围的细鳞。传说如果有人胆敢触到龙的逆鳞,会招致龙颜大怒,此人也必死无疑。后来人们以龙颜来比喻君主。
酒席上的人谁也无法相信这一切竟是事实,纷纷争看阎长手中的圣旨。阎长的话没错,那果然是大王陛下诏告天下的诏书。
众人就这样面对如此血淋淋的惨剧束手无策,谁也不敢阻挡阎长,不敢成为逆贼的同谋,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暗害镇海将军张保皋的凶手扬长而去。
堂祭结束之后,村民们还要一同分享祭肉。他们将祭台上的牛头肉切成大块,连着其他供奉神明的祭品一同分给大家。
那些参加祭祀的婆娘们端着食具,转遍了全村,成了全村人的大会餐。村里的男人则争相给我这个客人敬酒,我实在抵挡不住村民的热情,喝了三、四杯后竟有些醉意。
堂祭过后,天彻底亮了。尽管满天的乌云显得阴沉沉的,却阻挡不住大海的明朗。风渐渐小了,海上的波涛也平缓许多竟像一面湖水一样。
我端着纸杯离开了喧闹的人群,独自坐在土坝上抽起烟来。一个个小岛偶尔浮在平阔的海面上。我望着大海,视线却被天空飘落的什么东西遮挡了。
下雪了。
羽毛般轻柔的雪花飘飘扬扬散落下来。
正是在这样的地方,张保皋毫无意义地死了。
我喝了一口酒,沉浸在张保皋的世界里。
若是这样……
我抬头看看飞扬的雪花沉思。
那么,曾假意畏惧张保皋的金阳后来又如何呢?根据记载,刺杀了张保皋的阎长割下其首级,便径直返回庆州。听到这样的消息,恐怕没有人再比金阳更畅快了吧。
“辛苦了。”
金阳握住阎长的双手,微笑地说道:“你救了国家,真是忠心报国的功臣啊。”
说罢,金阳立即下令将阎长提升了官职。


就这样,阎长杀了张保皋不仅报了私仇,而且从一个卑微的海盗一跃成为国家的大功臣,新罗的贵族,重新开始了崭新的人生。
而金阳呢?据说有一日,他打开阎长带来的木匣,望着张保皋的人头,说道:“真是久违了,张大使。”
张保皋死不瞑目,瞪着眼睛。独自一人饮酒的金阳将酒倒满了酒杯,摆在张保皋的人头前,大笑了三声,说道:“你的躯体在哪里呢,怎么就只剩下一个脑袋了?”
身首异处。
面对被斩首而身首异处的张保皋,金阳内心获得了极大成就感。他又连笑三声自言自语起来。
金阳的女儿德生听到父亲奇怪的声音,走进来问道:“父亲,您在痛哭吗?”
金阳言道:“有句古语说:英雄未死心。全天下的大英雄张保皋大使竟未完成自己的心愿,就这样悲惨地死去了,我怎能不伤心而痛哭啊。可是他虽身死,心却未死,他将永远活在这个世上。所以,不用太过伤心,往生极乐吧。”
金阳给张保皋敬了三杯酒之后,转过身对女儿德生说道:“你将要入宫成为大王陛下的次妃了,应该保持身体和内心的贞洁,听到了吗?”
这样,金阳杀了张保皋,又成功地将自己的女儿取代了张保皋的女儿,成为文成王的王妃。到此,他终于完成了当年朗慧和尚“因三女得势”的谶语,得到了全天下的权势。
在平步青云的路上,金阳除掉了自己最大的障碍张保皋,全天下的权势终于集于金阳一人之手。从此,他再也没有对手了。
金阳的女儿成为王妃之后,他又以王妃父亲的身份成为国舅。大王陛下原已称赞金阳有功封为校判兼仓部令,随后又命其专任侍中兼兵部令。这样一来,新罗朝廷的重权全都被金阳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了。不仅如此,唐朝使节还送来聘书,因其拥有的强权,封其为“检校卫尉卿”。此时,金阳还不到不惑之年。
就在金阳飞黄腾达之时,传来了他的堂兄金昕辞世的消息。金昕曾率已故前王闵哀王的十万官兵,与金阳的平东军对战,战败而抛弃仕途,隐遁于少白山,从此不再踏进官场半步。
虽然金昕过着山野村夫的劳苦生活,他的脸上却从未失去微笑。夫人贞明面对常常满面笑容的金昕问道:“您为何总是如此喜悦?”
金昕回答说:“为何不喜悦呢?虽粗茶淡饭,枕臂而眠,我却从中感到快乐。那些不义之富贵钱财在我眼里不过都是些过往烟云罢了。如今我终于明白这个道理,怎能不喜悦呢?”
孔子曾称赞自己的学生颜回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颜回真是有德行啊!用一个竹筐吃饭,用一个瓢喝水,住在简陋的巷子里,别人都忍受不了这种生活带来的愁苦,颜回却依然快乐。颜回真是有德行啊!)”
金昕如同孔子所称赞的颜回一样,过着“一箪食,一瓢饮”的惨淡生活,却依然微笑面对,没有失去追求真理的一颗赤诚的真心。
金昕就这样在隐居的生活中,从容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金阳一听到族兄去世的消息,立即身着丧服,亲自为金昕操办后事,举行了一个盛大的葬礼仪式,将其埋葬在奈灵郡,即今日永州郡南面的山坡上。
而当所有的仪式结束之后,金阳却私下派人将金昕的夫人贞明请来,对她说:“怎样,夫人?一切事宜都过去了,改嫁如何?”
金阳毫不掩饰,开门见山。他望着身穿白色丧服却掩饰不住风韵,依然美丽如昔的贞明夫人,明示他们两人之间过去曾有的婚约,说道:“夫人难道忘了我们之间曾有的山盟海誓了吗?”
金阳从未将其原配夫人四宝以及四宝的自尽放在心上,不以为然。而贞明夫人却断然拒绝道:“我如今已是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于一个男人的女人,怎能再服侍第二个男人!”
不料,金阳缓缓说道:“古时元晓大师悟得心法之后,自称小乘巨师,与丧夫寡居的尧夕公主同床共眠,生出了日后成为大学者的薛聪。连天下的高僧都如此,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何必虚度年华呢?何况,夫人还膝下无子呢。”
据记载,面对如此露骨而不顾廉耻的求爱,贞明夫人冷静地站起来,说道:“我抛开尘世的一切已经很久了。”
言毕,贞明夫人回到山林中,削发为尼。
那么,曾经与张保皋结义金兰的郑年又怎么样了呢?查遍所有的史书籍,对于郑年在张保皋被暗杀之后的记录却一无所获。然而后来,在几个单篇的野史里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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