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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伤势全好的那天,宫中又来旨了,只是这回不是圣旨,而是懿旨,来自皇太后的。那天是我在帝峻受伤后第一次见着他,他跪在最前,脸色仍有些苍白,而我和紫裳并排跪着,她低头,我也低头。
“太后懿旨,苍王么子帝峻,为珠华舍亲取义,此乃一功,多次大败赤焰敌军,此乃二功,故特准其提早继承苍王之位,镇守边疆,其妹倾城素来以貌闻名,才德兼备,故经全臣商议,决定将其嫁于麒王为后,三日后送往花都,完成大婚,钦此,领旨,谢恩。”
虽然我才十岁,可是,我明白为后是什么意思,我要嫁人了,而且是嫁给珠华的王,麒王,只是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朝廷竟会将如此沉重的后位放在我一个十岁孩童的身上。
“苍王爷,恭喜了,快接旨吧。”念懿旨的人笑眯眯地说道,可是过了半晌,帝峻仍是没有反应,于是,我抬头去看他,却见他单膝跪在地上,撑在地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而且是握地那么紧,甚至连整个身体都随之颤抖起来。
周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大家都望着帝峻不敢说话,念懿旨的人渐渐没了笑容,转而换上一副震怒之色,我知他不愿接旨全是因我,可是,我更知道抗旨会有什么后果。
“既然是我被封为后,那么,这懿旨也该由我来接是么?”我走到念旨人的面前,冲着他甜甜地笑。
念旨人一愣,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赔笑道:“娘娘说的是。”
我没再说话,只是接过懿旨的前一刹那,我看见帝峻突然抬头,痛心地望着我,而我也淡淡看了一眼他,手同时将懿旨接下。
见事情办完,念旨人满意地走了,军士们也都松了口气,各自干起各自地活来,紫裳没有作声,和先生一起沉默退下,于是,整个操场上只剩我和帝峻两人,我不敢和他独处,所以也迈步想快些离开,哪知他竟一把扯过我手里的懿旨狠狠扔进了篝火,回头对我吼道:“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想离开我么?!”
我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吼我,我不知如何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身边快步离开,骑上他的白马,一鞭冲出军营。
晚上的时候,先生将我唤了去,他把毕生所有的宝贝都给了我,说是宝贝,其实全是书籍,可他说这些书籍至少能保我在宫中安稳度日。
“宫中真这么恐怖么?恐怖到连先生你也怕么?还是先生不要我了,所以不愿陪我一起进宫去?”我央求先生陪我一起进宫,可他还是拒绝了。
“公主,入宫是不准男人陪的,今后的路只有您自己走了。”
“怎么走,靠这些书么?”
草原倾心9
“不,靠您自己,老夫只能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那先生知道什么?”
先生顿了顿,将帐篷口的门帘拉下道:“公主,老夫问你,封你为后的旨是谁下的。”
我皱眉:“先生不是知道么?懿旨啊,太后的。”
“可是老夫得告诉你,封后之事向来都该由王亲自下旨,也就是圣旨!”
我默声,渐渐有些明白先生的意思:“先生是说,麒王被太后控制了么?”
“不,虽然太后有这意思,可麒王又岂是个简单的角色,公主,麒王是珠华千余年来星灵最强的帝王,若是他能当朝,珠华必将盛况空前,可是,太后在朝中根底极深,野心又大,麒王登基不过四载,要一举歼灭她的势力根本是难上加难,此次太后将您嫁过去定是想将您当一棋子养在麒王身边,将来好为己用。”
“可是帝峻是麒王的人吧,而我是帝峻的妹妹,她怎敢用我?”
“公主,您错了,当初苍王爷的谋反一半与太后有关,可太后手脚极为利索,知道帝峻是麒王的人后立即就消灭了所有她与苍王爷的证据,让麒王连一点把柄都握不着,帝峻虽是麒王的人,可你还小,她以为只要将你接入宫中严加调教,将来必定能派上大用场。”
“难怪,他们会把后位套在我这个孩子身上。”
“这也正是帝峻不愿接旨的原因啊,他早已料及此事,不愿你入险。”
我一怔,想起帝峻白天的话语白天的眼神,心里忽然闷闷的。
先生轻叹口气,又道:“公主,这天下就是一局棋,作为棋子的我们,惟有小心谨慎,审时度势,因为下局之人若是处于下风还有用其他棋子搬回的可能,可我们是棋子,被灭就是被灭,没有翻身余地的啊。”
我默默点头,想起爹爹和母妃,甚至就连帝峻也不过是是麒王与太后棋局里的一子而已:“先生,我不要当棋子,告诉我,如何才能逃开它?”
先生叹息着摇头:“公主,那就得看您自己了。”
那晚我回去的时候,紫裳已在帐篷里等我,她的身旁有个大大的包袱,包袱里似是放着许多衣物。
“这是你母妃生前为你做的衣服,峻一直都为你保存着,就连我都不让动。”她笑着将包袱推到我面前,我打开它,轻轻摸着那些衣服,匀称的针脚,纯熟的绣艺,每一寸都沾染着母妃的芬芳。
“谢谢。”我情不自禁地说道。
“是谢我,还是谢他?”她望着我。
我咬了咬唇,问她:“他是不是很生气?”
她笑:“他不会生你气,也不舍得生你气,只是今天喝多了酒,伤口有些复发。”
我低下头,抱着衣服不再说话。
紫裳叹笑,伸手抚了抚我的面颊:“你本不是个爱沉默的姑娘,峻说以前的你总爱笑,又爱乱说话,做什么事都不经过大脑,时时都要人看着你,生怕一不留神就让你闯了祸,可自从那天以后,你就变了……”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笑容里浮出丝愧疚,离开帐篷的时候,她顿步又问了我一句:“你仍是不愿原谅他么?”
我呆滞着,依旧没有回话。
之后的三天,我一直呆在自己的帐篷里没有出去,先生和紫裳时不时会来陪我,只有帝峻,一次也没有来过。
草原倾心10
启程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被蒙了一层灰。
我没有穿太后亲赐的大红喜袍,而是挑了件母妃为我做的粉色纱裙,那天是我第一次上了妆,我还不懂这个,是紫裳亲自为我画的,她画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角有些晶莹在闪动,我知那是泪光,今天一别,再见不知何时。
走出帐篷的时候,在场的男性几乎都有些呆楞了,念旨人更是睁大眼睛瞪着我,半晌才说,倾城啊!倾城啊!
我看见帝峻已经骑在护送的马上,他没有看我,我也不再看他,转身走进车轿中,前方一声号响,念旨人的一句起真正让车队行径了起来。我探出头,最后望了眼军营,又望了眼先生和紫裳,然后咧开嘴角,对着他们甜甜地笑了。
紫裳一怔,终于转过身哭了出来,先生也老泪纵横,连连对我挥手说,去吧,去吧……
车轿的窗帘是用纱做的,及地的纱,帝峻就走在车子旁边,所以隐隐约约地,我可以看见他朦胧的身影映在雪白的窗纱上。再过没多少路,我们就要真正分开了,从此以后,要见面几乎是不可能了吧,他一定还在生气,气我轻易接下了圣旨,从他冷漠却又痛心的眼神里,我都可以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当初他杀爹爹的时候,我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痛心与失望?
前方突然有了骚动,我不知何故,也没那份心思去管,忽听那念旨人亮声地喊:“备弓!”我才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急忙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鹰儿,果然是鹰儿,是它为我送行来了,我微笑,突然又看见许多兽影从草原边际走了出来,原来竟不只是鹰儿,还有它的臣子,我以前的朋友全都来为我送行了。
“鹰儿!鹰儿!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永远也不!”我知道鹰儿是不会跟我走的,就像当初我不会跟谛听走那样,它是真正属于草原的,真正属于它的臣民们的。
在帝峻的示意下,车队放下戒备,在兽群的护送下静静向山脉走去,终于快到山脉的时候,念旨人停下车队,转身对帝峻说:“苍王爷,送到这就可以了,接下来请放心地把娘娘交给我们吧。”
我躲在车里,听他沉默半晌然后说:“好。”
“回!”他已有了爹爹的英姿,一个手势一句命令,立即,护送我的军队全都撤了回去,百马奔驰而去,啸声渐渐消失。我垂眸,只觉得心中闷地快要无法呼吸。
车队继续前行,我也撩开窗帘看向窗外,这片草原,我曾来过,帝峻在这里为我杀了狮,那条河流,我也来过,帝峻在这里告诉我,珠华很美很美,任何人都不能忤逆他。原来,简简单单的草原,竟会飘散着我与他之间如此多的回忆,仿佛每一阵风里都夹杂着他的声音。
于是,似是终于忍不住了,我猛一探出身子,看向方才护送军遣返的地方,然后,我看见了他,尽管车队已离开了很久,尽管其他军队早已全部返回,可是就在那方草坡上,我看见了他的白马,看见他迎风站在坡头,发与战袍一起被风吹扬在半空,仍旧如当初一样,飘逸、轩昂的不可思议。
那一瞬间,我哭了,就像是要把我这一年来积郁的感情统统都发泄出来一般,我望着他,流了好多好多眼泪,突然,我想叫他,这回是真的想叫他,可是才一开口,却被涌出的泪水哽咽住了喉咙。于是,我更向外的探出了身子,对着草坡上的他使劲挥手,拼命挥手,我不知他是否能看见,毕竟我们已离地太远太远,甚至远到,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再相见的地步。
帝峻哥哥,对不起,其实,我从来都没恨过你,因为我,根本就无法恨你……
为君遮颜1
我终于看见了花都,看见了花都上空漫天飘零的各色花雨,仿佛轻盈翩跹的五彩蝴蝶,在我的视线里划过一道又一道美丽弧线,这种美好,真真不是蓝天绿草的草原能比的,然而,我还是喜欢我的草原,只因那里有我的家人,我的鹰儿,我的回忆。
车队行经在雪白的长街大道上,长街尽头便是宫城,我撩开窗纱,看见街道两旁跪满了人,他们全都扑在地上对我叩首着,可我却不喜欢这个,天知道他们叩首时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
下车时,宫门前正刮着大风,我挑了件帝峻给我打的狮皮斗篷披上,然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车轿,回头望去,笔直的大街两旁,高楼堂皇,朱墙黑瓦,处处显着富饶华贵。再看身后的宫城,由低至高的殿,层层叠叠的墙,俨然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之海,千余年来不知将多少像我这样的人深深禁锢。
念旨人哈着腰为我引路,这里左绕,那里右拐,整个宫城就像一座迷宫,一座让人怎么也摸不透的迷宫。
出乎我意料的是,皇太后比想象中的要年轻些,但也是过了三十的人了,有年华逝去的痕迹。按照念旨人一路上告诉我的,我走到她面前,跪拜叩首,嘴里轻喊:“倾城见过太后,太后千岁。”
我听见太后轻嗯了一声,又望了我一会,随即伸出食指缓缓向我的脸蛋移来,她的食指上套着长而尖的指套,看上去很狰狞,我讨厌这种东西,好在当时自己是叩首着,这种厌恶的表情她应是看不到。
脸蛋被她托起,她俯视着我,我也索性抬眸去看她,我看见她的眸里晃过一丝惊讶,随即笑容便浮上了她的嘴角:“看来本宫确实是没选错人,好一张标志的脸蛋啊。”
听她这么一说,她身旁的奴婢立即就乐了,忙附和道:“恭喜太后贺喜太后,挑着个这么标志的皇后,皇后如今年龄尚小容貌即已如此非凡,长大后定是天下第一,比那洛相之女好过千倍也不只。”
“那洛雁当了珠华十六年的第一美人,也是时候让位了。”
“娘娘说的极是。”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和洛雁扯在一起,也不知道洛雁究竟是谁,自然懒的去关心,反是被桌上那一大堆点心吸引了注意,这一路上颠簸而来,我的肚子早已空空如也,见到有吃的怎会不嘴谗。太后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笑呵呵地把我拉到她身边问:“是不是饿了?吃吧。”
我确实是饿了,也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拿起一只饼就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对她嘿嘿傻笑着,她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又嘱咐人下去备更好的点心上来。
又看了一会,她忽然感叹一声,将我拉到她怀里,摸着我的脸蛋一副愁容面孔:“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没了娘,城儿,告诉本宫,你知道你父王是为何死的么?”
“先生说,他起兵谋反……”我停下吃饼的动作,低下头说。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她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