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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洗剑录-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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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中鱼坐在颜必克旁边,道:“大哥要是娶到了连小姐,把她接回家,伯父一定会很高兴的。”
  颜必克想起远在常山的父亲,暗暗苦笑:“父亲最是讨厌我浮华无行,我不经他老人家同意便随便带个女人回家,他不把我再赶出门才怪。”天上鸟不知道颜必克心中的想法,又在一边插口道:“鱼兄说得有理,老人们就喜欢自己的儿子能在外边带女孩子回来,一个都不带或一下带回来一大串他们都会不高兴的。”水中鱼道:“既如此,鸟兄何不早些让令尊大人高兴呢。”天上鸟怒道:“我前辈子欠了你什么,你怎么老和我抬杠?我赞同你,你倒来讥刺我?”
  颜必克喝了几口茶,那大汉仍坐在地上大嚼牛肉,且边嚼边砸吧着嘴,撕下一大片咽下肚去,便伸起宽大的袖子在嘴边一抹,是以他的一边袖子油腻兮兮,直如在油中浸过一般,颜必克虽在江湖上也是大块吃肉,大碗灌酒,却没见过如此豪爽的吃法,不禁对他的粗犷大是佩服。但见那大汉不过片刻工夫便嚼完了一大块牛肉,突然一声敲山震虎的怒吼声道:“老子肉吃完了,再来一盘。”他这一声喊震得草棚内诸人都是耳鼓生疼,杨雄飞一直睁着双眼盯着大汉,听他这么一喊,有手不自禁地一颤,手上的筷子掉在桌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张老板更是早吓得不知所措,连声应“是”,颤颤微微地去端来了牛肉,恭恭敬敬地放到大汉面前的地上。
  颜必克大声道:“这位老兄,你为什么不坐在椅子上吃,地上比较舒服吗?”大汉闻言停下吃肉,仰起脸来,一双铜铃般的环眼圆溜溜地瞪着颜必克:“你……(咽了一口牛肉)叫……(又咽了一口牛肉)我……(伸手擦了擦嘴边的流油)吗?”
  颜必克道:“这里面除了你是坐着吃肉的好象没有第二个了,我不叫你叫谁?”大汉哈哈大笑:“他们这里的椅子太烂,经不起我坐,一把把都被我坐垮了,我没地方坐,站着又累,只好坐在地上了,小娃娃,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啊?”颜必克心道:“有椅子不坐却坐在地上,果然聪明得很。”大汉一语未了,霍地从地上站起,他坐在地上倒还罢了,这一站起来直如一座铁塔一般,比普通人要整整高出两个头来,张老板站在他身后,头顶也只够得着他的臂弯下。
  杨雄飞一直颇有忌惮地盯着大汉,见他站起,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骇,仰着脸定定地瞧着他,就像瞻仰一个巨人一般。颜必克这才明白为什么地上斜七歪八散落了一地支离破碎的断椅,原来它们都是不堪眼前这个体型庞大的莽汉的重荷被坐垮在地,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像老兄这么魁梧的身材,就是铁打的椅子恐怕也要被你坐跨的,更别提这区区木椅了。”他突然有一种想和眼前的大汉痛饮一场的欲望,也许这是他几年来漂泊江湖养成的浪子情怀吧,浪子本都爱和自己欣赏的英杰勇士对斟豪饮的,大声道:“老兄怎么称呼,有酒无肉岂不是太大煞风景了,要不要过来共谋一醉?”
  大汉有几口没几口便消灭干净了一大盘肉,“啪”一声把盘子随手往地上一扔,伸伸懒腰,大打呵欠道:“妈的,这鸟店就是只有茶没有酒,真实苦煞我也,哦,你问我的高姓大名吗?那个……恩,该怎么应答呢”边说边伸出大手搔起脑袋来,颜必克看他努力思索的样子,暗暗警惕,心道:“这大汉看似呆傻,会不会是故意装的呢?”却听那大汉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大声道:“对了,该说‘贱名’大柱‘,不足……那个挂齿的。”颜必克笑道:“大哥名为’大柱‘,果然长得如一跟擎天大柱一般。”大柱道:“大哥高见,英雄所见略同!”在一旁的水中鱼终于忍不住了,道:“我大哥是称赞你,你该当谦言’不敢当‘才是,怎么如此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大柱转向水中鱼和天上鸟道:“你们又是谁?哦,对了,我该当说‘不敢请问两位大哥高姓大名?’”天上鸟道:“既然不想请问,那就别问了,我们一个大名‘天上鸟’,另一个大名‘水中鱼’,你且猜上一猜,到底我们谁是‘天上鸟’,谁是‘水中鱼’?”
  大柱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睁得老大,滴溜溜地瞪着他们兄弟俩看了半天,也实在看不出他们谁更像鸟谁更像鱼,口中嗫呶道:“你们两个谁是‘天上鸟’谁是‘水中鱼’难道连你们自己也不知道吗?”水中道:“我们兄弟自然知道,但如果你猜不出的话就干脆说了吧。”
  旁边一大堆人跟着起哄,大柱的脸憋得通红,大声道:“我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人,这芝麻大的问题,我如何会猜不出?”旁人大声起哄:“猜得出就说嘛!猜错的是乌龟!”大柱本想随便蒙一个,又怕说反了别人说成是“乌龟”,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了。”周围的人马上全静了下来,连颜必克也不禁怀疑这个傻里傻气的莽汉如何会一眼看出他们兄弟分别的真实名字,道:“哦,请说。”大柱眯起眼睛,笑嘻嘻地道:“天上鸟的身边是水中鱼,水中鱼的身边是天上鸟。”
  他此言一出,周围立刻爆发出一片哄笑声,都大骂“废话!”只有颜必克在心里暗暗佩服,对他的这句话深感精妙,心想,原来有些人虽然表面懵懂,却常常能妙语惊人,思常人之所不能思,而一般人总是被习惯思维所拘,凝滞不化而不得自由。“他在瞬间又悟出了以前很多不能明白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又似乎跟武学有什么默契的联系,是以他在一忽而的工夫又领略到了武学上虽浅显易懂却又经常为一般人所忽视的道理。
  大柱见草棚里的人都在笑他,怒道:“笑什么笑,难道你们就很聪明吗,你们有谁能用一把锅煮出汤来吗?”水中鱼笑道:“锅当然能煮出汤来,难道烧汤不用锅用瓦片啊?”大柱道:“我说的是只给你一把锅,什么都没有,哼哼,你能煮得出汤来吗?”水中鱼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古有名言,莫非你倒有高招不成。”
  大柱道:“高招我是没有的,不过我却亲眼见一个小姑娘只用一把锅就烧出了一大锅汤,呵呵,你们不信?”旁人皆摇头道:“天方夜潭之语,异想天开之言,毋宁不信!”
  大柱急道:“我亲眼看见的,一位小姑娘在菜市口向路人表演献艺,我刚好路过看见的,如何会有错?那个小姑娘说她能只用一把锅就烧出鲜美的鱼汤,很多人开始也和你们一样都是不相信,那姑娘说如果他能做到,在场的人就要帮她找一个人,她说完这番话,就开始从身侧一个极大的布袋里,取出一块块砖头,十分小心地放到地上,搭成一个小灶,那些砖头已被烟火熏得发黑,然而那少女却极为小心地搬弄着它,像是生怕碰坏一些似的。
  “接着,他又从布袋里面,取出一些干柴枯枝,在那砖头搭成的小灶里面生起火来。过了一会,火生着了,他取出一口极大的铁锅,架在灶上,又拿了个小水桶,跑去弄了一桶水,倒在铁锅里。等水烧开了后,那姑娘睁开眼来,往灶里添了几段枯枝,然后又从布袋里取了个汤匙出来,用衣襟擦了擦,舀了匙锡里的”汤“,喝了一口,然后闭起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要是有些葱姜就好了,不过——没有也没有关系。“围着的人都睁大眼睛盯着锅底,这时有个妇女去那来了几根剥好的葱姜,那姑娘把它们折成几短下进了锅里。
  “又过了一会,姑娘又舀了一口放进最中尝,皱了咒眉头,身边一个穿白衣服的中年人叹口气说,‘如果加点青菜一定会更可口,等那中年人抱来了一把青菜后,小姑娘又把它们全都下到了锅里……过不了一会,有人去提了一条鲤鱼来,有人端来了油盐酱醋……一锅香喷喷的鱼汤真的煮成了,你们还不信吗?在场的每个人都尝了一口鱼汤的滋味,嘿,我也尝了一口,那真叫人垂涎三尺,喝了还想再喝。”
  旁边一个人提出异议道:“你不是说只需一把锅吗。但那姑娘明明用了葱姜、青菜、鲤鱼……诸多物事,如何能算?”颜必克接口道:“那些物事都是旁人自动去拿的,那个姑娘又没有向他们要求,如此说来,还算她已按要求完成了。”
  大柱疑道:“小娃娃没有在场,怎么知道小姑娘的话?当时确有人这样质问她,她也是这么回答的。”颜必克心道:“这么简单的东西还用当场听吗?”,道:“却不知那个小姑娘要别人帮忙找的是什么人,要如此用心求人?”
  大柱道:“那小姑娘画了好多张那个人的画像,分给在场的每人一张。”颜必克道:“不知大哥可否把它带在身上?”大柱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吧吧的图纸来,一边道:“我留着这张纸是要来檫屁股的,我每次大便都拉很多的,拉的屎一泡一泡的,要用掉很多纸的,如果遇上拉稀屎,要用的纸就更多了,有时候大便拉不出来还要用小棍去捅,一捅就捅出来一大堆。”隔壁一张桌子上正在吃菜的几个客人听他说话,停下手中的筷子,捂起了鼻子,仿佛眼前一盘盘的美味佳肴一下子都变成了一堆堆的大粪似的,一个穿长袍的客人听到大柱最后讲到“一捅就捅出来一大堆”,刚刚咽下的一口菜“哇!”一声全吐了出来。
  大柱一番话扯东拉西,这本是他不谙人情世故,说话胡里糊涂的坏毛病,旁人却以为他故意装疯卖傻,对他的话大是不以为然,颜必克却对眼前这个大个子甚觉有趣,接过他手中的画像,笑道:“老兄吃得别人多,拉的自然也不会比别人少……”笑容却突然顿住。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图上的画像,颤声道:“你……你说的哪个……小……姑娘,是穿红衣服的吗?……”
  大柱道:“夷,你好象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当时你也在场?”颜必克不回答他的话,有问道:“她手中拿的,是不是一把梅花剑?”大柱搔搔脑袋道:“恩,似乎没错……”旁边的天上鸟“夷!”了一声道:“这画像上画的不正是大哥吗?”所有的人都伸过脖子去瞧那图纸上的画像,果真见上面的少年面目俊朗,脸如冠玉,跟颜必克十分相象,大柱惊疑地探进头去看,由于他长得十分高大,是以虽然他被众人挤在圈外,但他仍然从半空俯视到了画像上的少年,突然大声道:“像!太像了!”
  他这一声自语尤似在众人头顶炸响了一记响雷,每个人都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大柱。大柱尴尬地缩回了头,喃喃道:“我拿了图纸就塞进怀里,想不到……啊,我知道了。”大家以为他有什么惊异的发现要公布,都一起转向他,大柱笑嘻嘻地接着道:“原来那个小姑娘要找的是你啊。”他的目光投向愣愣站着的颜必克。
  众人发出一片的嘘声:“这还用你讲吗?我们早知道了。”天上鸟和水中鱼一起看向颜必克:“大哥,那个小姑娘真的是要找你吗?她找大哥……又会是什么重要事情呢?”
  颜必克还未来得及回答,门口有人打马到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道:“酒家,把这匹牵去喂些草料,仔细照料了,待会多付你些银子就是。”店老板迎出去,笑道:“姑娘说哪里的话?我这就去。”
  颜必克心中一震,浑身定住了一般,直直地盯住门口走进来的一个红衣少女,心口砰砰乱跳。
  颜必克走上这条荒芜的山道,深沉地看着远方变幻莫测的流云,沉默不语。这里由于很久没有车马走过,道路两旁的败草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向中间的平地疯长了,不远处有一棵垂死的老树,只剩下干枯的树干,在苍凉的天幕下更加显出一种萧索气象。
  十三妹轻轻叫了句:“西门哥哥……”颜必克在心头一震:“西门哥哥?谁是你的西门哥哥。”突然想起,她莫不是把我当成西门飞花了,这个“西门飞花”可是她央求我假份的啊,还要我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可改变,我既已答应了她,说过的话岂可不算数。然而她……他不禁在心里暗暗道:“女人啊女人啊,女人都是这么神经病的吗?”
  十三妹在泰岳酒家的地窖内央求颜必克永远扮作西门飞花,乃是要他代替真的西门飞花,成为江湖上人人追杀的对象,如此一来西门飞花便少了一份危险。然而她还没有能够劝西门飞花放下屠刀,忘记江湖恩怨,西门飞花便已离她而去。
  然而他却忘了眼前这个“西门飞花”乃是受她之求假扮的。
  十三妹道:“你在想什么?”颜必克道:“我不知道。”十三妹道:“我要你说。”颜必克道:“我在想,我们都饿了,是不是该去找些吃的了……”
  十三妹道:“你骗人,从你眼睛里我看得出来,你还不坦白?”颜必克道:“你真要听?”十三妹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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