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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无聊,无聊,大无聊了!”
在那儿仰天抱怨的是谁呢?除了那成天找好玩事的银兔儿,还会有谁在那儿有闲功夫喊无聊?
她在展家別苑住了一宿,就觉无聊透顶。说是无聊,是因展无极已一天不见人影,她想出门嘛,守门的家僕唯唯諾諾的说了一大堆话,意思挺简單的,就是──“少爷不追讌跨出大门一步,若是跨出一步,小的脑袋就不保。”这几句也让他说得吞吞吐吐,害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挖出来。
原来,人质的生活就是这般无趣;她若早知道这样,也不要死缠着那展无极,她自个儿到处玩,不也挺好?
如今,是要人陪,没人陪,只能去瞧瞧青蛙大哥,瞧完了,就在別苑里到处探险,探完了险,就坐在亭子里发呆,简直跟在白子園里的生活没两样。既是如此,她费尽千辛万苦的溜出白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成,不成!再这般无聊下去,我一定会发疯。该好好想个法子,溜出去玩玩,不然也要让那姓展的知道,我银兔儿也不是他说不准出去就乖乖等他回来的小人物。”
她眼珠子转了转,瞧天上下起细雨来──对啦!她急忙跳下亭子;先前她探险时,早将展家別苑摸个熟透,于是她回房拿了火摺子,趁人不注意,悄悄跑到柴房里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在別苑四处跑,边跑边叫:“失火啦!失火啦!柴房矢火啦!”她人小,声音可清亮得很,不多时,那展府里里外外,只要是人,都慌慌张张地奔向后院的柴房,因为他们全看见那柴房上空的黑烟,趕去救火了。
“古怪,真是古怪!本姑娘明明只搬了几根木柴烧,怎么火势大得离譜?难不成展府的木柴勝过白家木柴千倍?”银兔儿站在大门前,心里有些內疚,可是回首一想,既然展府所有的家僕都去救火了,要是再救不了,那也算是展府家丁没用。
如今,大门没人守,也没人像跟屁蟲似的盯着她,此时不溜,待何时?主意一定,就要跑向门口──忽地,黑影一闪,一把弯刀就架在银兔儿的领上。
“若想留下小命,就別轻举妄动。”那黑衣人低声警告道。
“不好玩,不好玩!怎么无极大叔没告訴我,派你来盯我?”银兔儿扁了扁嘴,心思一转,此人若真是展无极派来監视的,定然不敢动她。这样一想,她的胆子便大了许多,乾脆转过身,瞧见那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珠子。“喂!你的刀子別大靠近我。所謂刀剑无限,若是伤了本姑娘,別说无极大叔会找你算帐,我第一个不饒你!”
她的本意是嚇唬他,哪知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听姑娘所言,那展无极倒相当的看重你。”语气之中,大有没找错人的意味。
银兔儿的眼珠子悄悄地转了一转,看见他兇狠的眼神,马上改了口气,恶声恶气地说道:“他当然看重我啦!我是他拙铐的人质,他若不时时刻刻看住我,难保我不找机会逃出去。”
那黑衣人一怔,脫口道:“你不是展无极的女人?”
“当然不是!”银兔儿气恼道:“父仇不共戴天,十年前他亲手杀了我的爹爹,十年之后我来报仇,哪知让他给识破了,就将我软禁在此。这位大哥──你该不是那姓展的人吧?”她用十足怀疑的眼神睨着他。
那黑衣人何尝不也怀疑她呢?
“你与展无极既是仇敌,何以他不动手杀你?再者,先前听你唤他无极大叔,就算不沾亲,也是熟人,哼!你这丫头片子想骗你爷爷,也不先称称自己有幈渖重。”
银兔儿瞪着他,怒道:“你是白痴吗?本小姐不懂武,能打得过他吗?自然是先拉攏关系,让他失了防我之心,再下手也就不难。瞧!柴房的火就是我的傑作。你也真笨,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就想杀那展无极,依我看,就算花个十年二十年,你连他的衣角都沾不上边呢!”
那黑衣人怒极,刀锋在她雪白的玉领下陷几分,细长的伤痕立即流出血来。
“我杀人向来是不眨眼的,你既不是展无极的女人,无法威茫谒裟愫斡茫俊卑诿髁司褪悄阃炅恕
她是真的完了。原以为假冒展无极的仇人,黑衣人便会放开她一马,哪知她涉世未深,就算天生聪明机灵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成了刀下冤魂!说来说去,就怪──怪展无极好了。若不是他树敌不少,她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不成,不成,她还没玩够,定要想出个法子,让他放了她才是。
可惜她脑袋瓜子终究没那黑衣人的刀快,只见他眼露杀机,弯刀猛挥,是铁定砍下那小脑袋;偏她不但聪明,而且眼尖,不等刀动,就先见着他眼里的杀意,趕紧弯身一躲,就往大门跑去。
“哪里走!”黑衣人当地是囊中物,冷笑一声,追了上前,将全身力量傾注在那把弯刀上,趁着银兔儿拉开木樁,打开大门之际,那弯刀狠狠地从她右肩往下砍,一时之间只见鮮血噴了出来,银兔儿惨叫一声,娇弱的身子往门外软软地倒去。
那黑衣人本是想从她右肩砍下,将人砍成二半,偏偏他没法子如愿了,因为门外站着一个人,那人便是──展无极。
※※※
银兔儿的身子软软跌出门檻外,若不是展无极眼明手快,疾步奔出,接个满怀,只怕这会儿,这小丫头片子非跌个满身伤痕不可。然后,他看见了她肩胛上的那片刺目血漬,还有那黑衣人。
“不玩了,不玩了,我不要玩了啦!你別杀我……”平日的活力像是让那一刀给砍断了,银兔儿虽哭着抗议,但双眸紧闭,分明是陷入半昏迷状态。
展无极的胸口如遭重槌,如那心头肉活生生的让人剁了似的──这份奇特的情感相当特殊;不过与她相识二天,他便已时时刻刻惦记于她,尤其先前突如其来的心神不宁,莫非就是为了她?
瞧见那斑斑血跡,他眼里不觉聚起狂怒,冷道:“为了那莫须有的宝藏,就该濫杀无辜吗?”
那黑衣人当场瑟缩了一下,因为他听出展无极声音中的杀意,但一想起那天大的宝藏,人性骨子里的貪婪又悄悄地居了上位。
“展公子,你也別再瞞了。既然你有金鑰匙,不如你我合作,一块找到那金锁里的天大宝藏,五五对分,从此享用不尽。”他小睨躺在展无极怀里的银兔儿,不屑道:“到时,你要什么女人会没有吗?何況,她与你是不共戴天之仇──”话还没说完,那黑衣人忽地住嘴,因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始终没人敢跟展无极面对面的挑战了──他瞪视着自己的弯刀正穿透自己的腹部,然后惊愕地抬眼瞧着展无极那一脸的狂怒。
“谁敢动她,就是跟我作对!”展无极冷道。
黑衣人缓缓倒地,飘浮的最后意识竟是──千不该万不该动了杀机,伤了银兔儿。
展无极立即抱着银兔儿奔入廂房,沿路吩咐那迎面跑来的家丁找大夫、药箱、烧热水等等……
“少爷,我瞧──我瞧这姑娘不行了,还是快请她的家人来见最后一面的好。”那展管事冒着让展无极打骂,也要把事实说出来。那银兔姑娘人这般娇小又瘦弱,別说是遭人砍伤,恐怕连小小的伤风感冒,都得让人担心半天,尤其现下一瞧,一张小脸蛋面白如纸,瞧不见任何血色,若不是见那微弱的呼吸还在,他还真以为她已经……
“出去!”展无极视而不见的瞪视着那汨汨流出的鮮血,心痛道:“除了大夫,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四十出头的展管事嚅动嘴巴半晌,想说些什么,但一瞧展无极的痛苦神色,不觉一惊;他从小见无极长大,从没见他动过情,而今流露在他的脸上的不正是……当下,他不敢再多言,默默地退出廂房,祈求上苍保佑银兔姑娘安然无恙,否则,还真不知展无极会做出什么事来。
至于那展无极见那银兔儿的肩伤流血不止,忙拿来白毛巾,瞪着她的领衫一会儿,断然将她的衫子扯开,顾不得男女有別之事;只见她賽雪的香肩染上红血,砍伤之处几乎见骨,他不觉后悔未将那黑衣人千刀万剮,以洩心头之痛。
他展无极武艺虽高,但也不爱杀人。死在他手下的,是屈指可数,就连那些想搶金鑰匙的,几次加害于他,他也未曾动怒杀人,直到这回──那黑衣人是该死,不是因为他的貪婪,而是他重伤银兔儿。
事已至此,他还须隐瞞自己的心意吗?本来他是不信那一见鍾情的,可眼见她伤重难癒,那猛烈的情感如排山倒海般向他狠狠襲来,迫使他不得不正视;除了那初次相识的钟情,短短二日的相处,已不是一见鍾情那般單纯──死鲔上了银兔儿。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縱使至今他仍搞不清向来不动情的他,怎会如此轻易爱上了她,但爱上就是爱上了,又有何理由呢?当务之急,便是急力救治她,倘若她死──那是他想也不敢想的。
“无极大叔,你──你在干什么?”银兔儿半张开了眼,瞧见展无极就在面前,是又喜又痛;喜的是,好不容易能在临死前见到他;痛的是……临死之前?“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是不是?”她想起那黑衣人,想起右肩上的剧痛,骇怕极了,尤其一瞧见他手里拿着染血的毛巾,几乎晕厥过去。这是她的血?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活吗?
“你不会死!”他沈声道,除了嘴紧紧抿住之外,是再也看不出任何神色。
“你骗我!”她气若游丝的哭道:“我一定是要死了,不然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子好难受……”
原先,展无极便在她右肩点了几大穴,防那鮮血拚命流出,如今伤口过深,血仍流不止,难不成真是无救了?
他的脸色不禁泛白,勉强沈住气,道:“你別慌,大夫马上就来。”他心想:那该死的大夫究竟死去哪里,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依这血流速度,不必等到那个混帐大夫来,银兔儿早流血过多而死……
不!她不会死,也不该死。她昨日还活潑乱跳的,教他怎能相信,转眼之间她便香消玉氉ǹ忽地,他胸前的坠子滚燙起来,如同初遇银兔儿那时的炙热,隐约的刺痛穿过胸前,朝那心脏狠狠的刺下──他一惊,立即拿起坠子,金色的鑰匙在日光之下,竟产生-抹小小的血珠,像是自始至终嵌在那里,不曾消失过。
这究竟代表何意?银兔儿身上并无金锁,但金鑰却好似与她有缘。
若是有缘──他的心思一转,立时拿下金鑰匙,握在手中,喃道:“你与她若是有缘,就该救她-命。”像是想将自己的生命力藉由金鑰匙灌注在银兔儿的身上似的,他用力握住它片刻,才将金鑰匙放在她的右手心里。
“无极大叔……你在干什么?”银兔儿昏乱的瞧着他的举动,好生讶异。
“它如拥鐓有缘,定能成为你的保命符。”他密切注视那伤口,倘若他的推论正确,这金鑰匙和银兔儿该是有缘!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那血流缓慢地减量,而后终于止住,展无极不由大喜,但一瞧见银兔儿惨白的玉容,不禁握住她的小手,怜惜道:“傻丫头片子,先睡一觉,等醒来后,你的身子便不再难受了。”他何曾哄过人了?这还是头一遭呢!
银兔儿定定地瞧他,苍白的容颜露出惨兮兮的可怜表情。
“我一睡,就不会再醒了,是不是?”那声音好小,若不是展无极侧身仔细听,还真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不过,瞧她一脸又痛又倦的模样,他的心竟觉得隐隐刺痛起来了──爱人净是苦滋味吗?以往只有照顾自己就成,如今却要为她担心受怕的。
他的嘴角挤出淡淡笑意,拂了拂她让汗浸透的发丝,道:“若不再醒,又如何能玩尽天下好玩的事呢?”如今能激起她的求生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天下好玩的事?”银兔儿向往极了;轻喘一声,自始至终,她都不敢瞧自己的伤势,只觉得右半部身子像火热,像雪石,又热又冷。“我真不会死吗?”她流下眼泪,哽咽道:“我才十七岁,还有好多想玩的事儿;我也还没告訴你,虽然你成天没个笑脸,可我也挺喜欢你的,就像喜欢青蛙大哥一般。”
展无极不知该气该笑,如今这情景,就算她说他像蛇大哥、狼大哥,他都会无异议的接受。
他縱有一肚子安慰的话,到头来只化作一句──“你不会死!你会活得好好的。”
简短的几个字像是让她安下心,忽地,她觉得睏极了,好想睡它个十天八天的;双眼微閤之际,又忽地冒出话来:“我睡醒后,你会每天找一件好玩的事让我玩吗?”
展无极不假思索的回答了,答案当然是肯定的。然后,他瞧见银兔儿沈沈地睡去,不觉大笄Z气。
她睡了才好,才不觉得有何痛苦,尤其对一弱质女流而言,这伤势大过严重,能不能活下去,还不敢定论呢?
他轻歎口气,抚平她一脸的难过。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