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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神游（网游）
作者：甯灯
溺水
“哒蛋，快回来！”
一名气喘吁吁的青年不停挥舞双手，全力追赶着前方快速奔跑的黑白色杂毛兔子。
什么叫动如脱兔，他此刻终于见识到了。可为什么肥兔子都能跑得如此之快？
况且，这慌不择路的家伙好死不活，偏偏正往河岸的方向窜去。
急切的呼声扩散在风中，却传达不进偶获自由，贪图新鲜的哒蛋耳里。它仍我行我素，勇往直前，四条纯白的腿爪儿老练地一曲一张，蹦得十足高。好似脚下踩得不是地，而是橡胶。
殊不知乐极生悲的事情，就快要发生。
心情完全大相径庭的一人一兔，在长满野草的泥地上你追我赶，双双来到了河岸边。一路在空中做着曲线运动的兔子并没有停下脚步，依然欢快地用力蹬腿，飞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青年立即伸出手。可差了几米开外，哪有抓住的可能性？只能惊愕地看着它划破水面，冒出一溜气泡后没了踪影。
他的心一沉。
原本瞅着天气不错，带心爱的哒蛋出来溜达溜达，谁知半路它竟挣开了遛兔绳，横冲直撞地乱跑。眼下……还真的掉进了水里？
虽不知兔子是否会游泳，但见现在平滑如镜的水面无一丝波澜，就知道情况不妙。
一身短衣短裤的青年只好烦躁地脱下鞋子，深呼吸一口，从河岸慢慢摸入水里。
哒蛋，我来救你了！
他不会游泳，只能小心翼翼地抓住岸边石块。等到河水淹至了脖子，才慢慢松开一只手，和着双脚在水中一同摸索。
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凉的水，以手臂为半径的范围内毫无所获，兔子可能沉到了更深更远处。青年试图用右手替换酸胀的左手再寻找一会，结果湿淋淋的手掌一个打滑，整个人便猛地没入了水中。
四面八方的河水汹涌扑来，把他强行压下了水平线。慌乱中费劲挣扎也无济于事，根本就浮不出水面，只有口中喷出的大片白色气泡逃了出去，不断上升。
身体在迅速下沉，一直到背部触到河底柔软的淤泥。
只短短数秒，青年的思绪便混乱起来，唯独剩下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做着无意义的呼吸动作。他就像是一根沉重的水管，水分子在身体内肆意进出，连带着把脑袋里的记忆也冲刷了出来。
他模糊的眼前，逐渐出现一片鲜亮光景。
从幼时养的土狗阿黄、阿旺，初中养的白猫喵喵，高中养的仓鼠多多和丽丝，到大学里买的兔子哒蛋……那些早已死去的爱宠，就如同平面照片上出现的立体影像，虚幻而又真实地围绕在他身边。
青年已经无力再伸手去触碰它们，甚至没法控制住自己正悄然合上的眼皮。
顷刻后，他视野中的那片波光粼粼，正式被黑暗所代替。
绿水本无忧，因风而皱面。
若不是岸边留下了一双球鞋，谁能料到明晃晃的水面下，有一位刚刚失去生命的青年？
……
……
等到他再次复苏意识，已站在了一群形形□的人中。离得最近的几人脸上带着同样的迷茫，使他打消了求助念头。
青年不禁疑惑：这是哪里？
环顾四周，没有比虚空更好的词来形容了。天地之间，一脉灰色。没有任何景致，也没有其它色调，就只是一片寂静的死灰。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洪亮音色：“……集合……集合……出发了……”
摸不着头脑的青年随着大流，朝声源处挤去。
人头攒动，隐约可见最里层站了几个奇装异服者，最显眼的莫过于他们脸上戴着的各色动物面具。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率先发问。
戴羊面具的人举起扩音器，语气淡定：“这里是冥界，又称阴间。我们是十二首面，负责带领各位前往一殿接受审判。”
此言一出，骚动立马在人群中炸开，一片混乱。
“什么，阴间？靠，我还真死啦？呜呜呜，小丽啊——”
“我存款还没花完呢，打个商量行不？”
“阴间不就是地狱吗？我想去天堂啊……”
“我是好人，我有好人卡……你们一定是抓错了！”
青年也跟着一同抗议，“有没有搞错？救个兔子也要下地狱？”
“稍安勿躁，”兔面具拿起扩音器安抚：“阴间包含地狱，但只有在人间作恶多端的灵魂才会进地狱受罚。各位若无愧心，并无须担忧。”
青年舒出一口气，恶人？他还没有那个担当呢！
虎面具见人群安静下来，拿起扩音器，低声吼道，“了解情况的现在就自觉排好，跟我们走！”
人群迅速拉成一条长线，除了虎面具在排头，其余的十二首面分散在两边，跟着队伍一起向前移动。
约莫走了小半天，周围光秃的风景仍没有丝毫变化。而眼前空旷的地面却突兀地矗立起一排黑色电梯。
十二首面拿起扩音器纷纷叫道：“分批进电梯，不要拥挤。违反秩序的直接拖进地狱。”
众人惶恐地根据他们的指示分成十二支小队。青年被分进兔面具的队伍，跟着他们进了第四扇电梯门。
电梯里面的空间比起外表所看到的要大得多，容纳他们这支五十来人的队伍仍绰绰有余。透过三面透明的墙壁，还能看见外面那片灰色黯淡的光景。兔面具启动按钮，电梯震动中进入了另一段漆黑空间。
“喂，我们这是要去哪？”一名壮汉问。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带你们去第一殿接受秦广王的审判。”
“审判……判刑吗？”壮汉声音抖抖索索。
“这不在我的解说范围。我只负责带你们前往那里罢了。”
“兔大哥，拜托你透露一点嘛，”另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恳求道：“只要兔大哥肯开口略微点拨，在场的各位一定都会心存感激。”
电梯里的其余人等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十殿门口，放置着一个透明箱子，”兔面具低低咳嗽两声，比划了一下大小，“那是十二首面服务好评度的投票箱，第一名，可以加工资……”
“我们都会把票投给兔大哥的。”女子急道。
“我也赞同。”“我也是。”“加上我！”若干人再次高举双手表示同意。
“既然大家如此热情，那我就简单说下。”他满意地摸起下巴，“一殿专司审判灵魂，若生前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灵魂多半为正，反之为负。而正魂可以投胎转世，负魂则打入地狱。”
电梯里一时鸦雀无声。众人开始思索起各自生前做过的好坏事，有人甚至在扳指掐算。叹息声此起彼伏。
青年斜靠在墙面上，懒得去想。他这短暂一生中，大错没有，小错大概不少。若要一一回顾，实在太麻烦了。
“你们看，那里就是地狱了。”兔面具忽指他身后。青年吓了一跳，转身望去。
原本漆黑的场景出现了星星点点其它色彩。有一抹猩红正逐渐放大——是一汪血泉。泉水汩汩，泡着不成人形的烂骨，旁边有鬼卒不断地扔人下去，并用铁锹把企图爬出来的人打晕。
画面一黑后又出现了一片土黄。外面是满地的粪坑，里面露出的只有人的双脚。鬼卒不停的把人倒栽葱扔进去，再用粪便严严实实地把他们盖住。
青年微微皱起眉。要做了什么样的坏事，才会被打入这般恶心的屎尿地狱……？
旁边有人开始干呕。
电梯不断上升，画面也就不停变化。又看见了把人浸在冰水里，上刀山火海，切人拔舌砍脚，被牛群踩踏，抽肠子蒸脑袋挖心等等，一整个就是S M片场跑马观花。
直看得众人面部抽筋，浑身发寒，更有甚者晕倒在地。
等到电梯安然穿过了地狱区域，场景才重新变回一片漆黑。兔面具驾轻就熟地把晕在地上的几人拍醒，电梯门恰好打开。
外面仍是幽暗不见影的鬼地方，他举起扩音器大声吼叫。
“四号门到达第一殿！四号门到达第一殿！速来接应！”
声音散入无边黑暗，像一颗照明弹射入空中，缓缓从天际扯下乌黑的帷幕。眼前视野逐渐阔亮，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一片小型城市！
那一片连绵起伏的低矮建筑，看起来已是年久失修。破旧的墙面上涂着斑驳的灰白漆，屋顶一色绿瓦，倒显得清新些。有些建筑的屋檐下还挂了长长的红布幅，上书：“坚持贯彻OO思想，XX方针，为阴间现代化而奋斗”或者“执行三步走，三年大变样”云云。
青年忍不住嘀咕，这不就是城乡结合处么？
远处迎来一群穿着轻飘飘，走路软绵绵的女子，像一群五彩棉花糖。队首穿粉衣的女子手举一木牌，走近了才看清上面的字：“欢迎来到第一殿”，甚至还有一行“Wele”开头的英语小字。
壮汉又问，“这里还接待洋鬼子？”
兔面具耸肩，“与国际接轨，接轨。”
待女子们走到众人面前，兔面具才作势告别。一面跳进电梯一面大喊：“后面的路程由她们带领，各位，记得给我投……”票字未出，电梯门已无情合上。
粉衣女子把脑袋从木板后面探出，笑吟吟道：“工号1069为您服务。请众位随我来。”
新生鬼众们感叹这良好的服务态度，很快就排列整齐，跟随着她们进城，好似一支闲散旅行团。
道路铺着青灰色的石砖，走在上面却没有丁点声音。整个城市都被寂静所笼罩。起先众人中还有三五人在小声讨论，一会儿也都销声匿迹。
道路两边尽是绿瓦白墙的平房。除了建筑，地上没有一根草，一朵花，只有随意散落的石子；天空像是死鱼的肚子，也不见云层，更别提有鸟飞过。
这里，真是一座缺乏生气的城市……
片刻后，他们来到了青砖道路的尽头。
眼前是一栋朴素结实的土木建筑，门前立着两只青石谛听兽，赤色破落的木门大大敞开着，露出里面鬼魅般的幽黑。门上方挂着人间常见的广告牌，歪歪斜斜刻着“鬼判殿”三字。
有人嘟囔：“看起来比我老家的私人牙科所还不正规啊……”
粉衣女子把木板搁置在左边的石兽旁，回头露出一抹甜笑：“那么请众位在此处稍等，我先进去通告下。”
其余女子纷纷挡在大门处，形成一道人墙，阻止众人往里探望。
无所事事的人群在周围晃动，忽然一人惊奇地手指墙面，大声喊道：“看，兔大哥说的投票箱在这！”
果然，墙上挂着一只装了大半纸片的透明塑料箱。箱子下方整齐地挂了一排动物形状的白色纸片，地上散落着几只铅笔。那名艳丽女子上前取下兔子形状的纸，写了一张后连同笔一起递给周围的人。众人纷纷留名传递，为兔面具增加工资的希望添砖加瓦，温馨的场面其乐融融。
“李凡森。”女子群潮水般向两边退去，粉衣女子如同黑暗中浮现的幽灵，在众人面前吐出第一个接受审判的名字。
一名中年男子顿了顿足，随她而入。
很快女子再次出现，公式化地宣读出下一个名字。
……
一人一人皆应声进入这老旧的建筑，却无一人再折返。刚才的欢乐气氛一瞬就降到了冰点。疑云蔓延在众人心中，平添了几许压抑。
粉衣女子又露面了，这一次，她喊到了青年——
“金渊。”
审判
青年应声上前，女子让他牵住自己的腰带跟随。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却脚程飞快，肆意穿梭。金渊不得不捏紧腰带，深怕手一松，便在这无限黑暗中失了方向。
兜兜转转，曲曲折折。
一直走得他晕头转向，女子才停住了脚步。
黑暗中突露出一丝光隙，是她打开了一扇房门。
金渊还没仔细张望，就一个踉跄，被用力推进房间。站稳后回身，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甚至，连门的痕迹也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存在过。
金渊定了定神，壮起胆朝房间中央唯一的光源走去。那是一盏亮度不会超过20瓦的油灯，虽然黯淡，总算也是光。
一边心惊胆战地走着，一边暗自腹诽：这不是鬼判殿吗？怎么整的跟鬼屋似的……有电梯却没电灯，哪门子的现代化？
正所谓，越是怕鬼，越是鬼找。他在老旧地板上每走动一步，身后就跟着传来“吱呀”一声。在这哑然又静谧的无人空间里，格外悚然。
猛然加速冲刺到油灯旁，还没做好回头探望的准备，背后就倏然出现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他的肩。
“金渊，2009年6月17日15点37分于陈家塘溺毙。才22岁？”一阵空灵的声音从耳后飘来，“是自杀吗？”
“……不是。”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如同绷直的身躯一般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