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谱,几乎再没有其他事情能够引起他的注意,这样的日子很枯燥,也很乏味,但他并不觉的,因为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战胜对手,夺取胜利更让他满足了。废寝忘食的投入出了意外,一次边看棋谱边吃东西,不小心把一块已经发霉的蛋糕吃进肚里,结果上吐下泄,闹起了急性肠炎,不得不住院治疗,静心养病。
说是静心养病,但对一个十几岁出头,嗜棋如病的少年棋手而言,那是何等的煎熬,半天没有摸过棋子,他的心象长了草似的,坐,坐不住,躺,躺不下,浑身上下总象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说不出来的难受。
住院一天,病好了一些,体力也恢复了一些,王仲明在病床上再把躺不住了,医生说还要再留院观察一天,于是他溜出病房,到外边去喘口气。
医院是一幢楼房,中间三层,两边一层,远处望去,就好象一个写得不太规范的‘品’字,两侧附楼的楼顶和主楼连着,四周树有一米多高的水泥栏杆,是医院病人平时活动的地方。
王仲明乱走乱逛,无意中来到了左边平台,却见平台靠近栏杆的地方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张蓝色的塑料棋盘,一个扎着两条小辨子的小姑娘对着一本《围棋天地》正在照着上面的棋谱摆棋,小姑娘很投入,轻轻咬着嘴唇,一手支着腮,另一只手插在装棋子的纸盒里下意识地拨弄着,‘哗啦,哗啦’,那熟悉的声音立时把王仲明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再也无法移开。
装作不经意,他悄悄走到离那张方桌两米多远的地方,假借看楼外的风景,眼睛却偷偷瞄着桌上摆的棋局——那是最新一期《围棋天地》里的一道有奖征答死活题,题的难度很大,那个小姑娘试着摆了许多变化,却总也找不到杀死黑棋的办法。
第七章 赴宴
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纪嫣然正气凛然报出自已字号的那一格,王仲明的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那时的自已实在是木讷的厉害,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哄女孩子开心,而那时的纪嫣然也是真的很天真,很好强,这样的两个人最后居然成了朋友,此时想来,还真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叮咚,叮咚!”门厅方向传来电子门铃的清脆响声将王仲明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睁眼一看,桌上摆着的闹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六点二十五。
应该是房东的儿子来叫自已吃饭吧?
“等等!”提高声音叫了一声,王仲明起床下地,随便梳理了两下头发,然后蹬上鞋,穿好外套,把要交给房东的房租和押金数了一遍,没有错误,这才把钱揣好来到外屋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程非,小脸红扑扑圆滚滚,两只眼睛转来转出,显得非常活泼。
“王叔叔,饭快好了,我爸让我请您去吃饭。”小胖子有点儿认生,不过比下午刚见面时已经好了许多。
“呵,真懂事儿。咱们走吧。”王仲明笑笑说道。
程明的家并不远,和出租房中间只隔了一栋楼,这种情况在比较有年头的小区很常见,往往是住在一个小区里的两家变成一家,便把多出来的那套房租出去的结果。程明的情况应该也是这样,他和他媳妇原来都是牡丹电视机厂的职工,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个人就被撮合到了一起,后来电视厂不行了,两个人齐齐下岗,一个开黑车赚钱养家,加一个操持家务,偶尔在家政公司客串一下儿小时工的角色,再加上这套出租房的收入贴补,小日子过得其实也算不错了。
知道王仲明很快就能过来,程明家的房门并没关死,还在楼道里就能听到从虚掩的门缝里传出钱二朋那又响又亮的嗓门儿,“缓一步,缓一步,这一步我没看见!”
“呵,缓一步够吗?要不要缓十步?”接着传来的是程明非常得意,且带着几分挖苦的笑声。
“嘿,损我是不是?我只不过是一时疏忽没看见而已,您至于这么损我吗?”钱二朋倒是没心没肺,听他这样的反驳就知道这是一位脸皮比城墙拐弯儿都厚的主,凡有这种人在场的地方,都不用担心会有冷场的问题。
小孩子跑得快,三步两步抢在前头冲进屋里,“老爸,王叔叔到了。”
王仲明随后也进到屋内,有女主人的家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虽然都是一些非常普通的家具电器,装修得也不是多讲究精致,但给人的感觉却非常的温暖舒服,全不似宾馆旅店那种陌生呆板的味道。
门厅过道旁是厨房,程明的媳妇还在里边忙活,听到客人来了,从里边探出头来笑着打招呼,“大兄弟,来啦,里边坐,我这儿还有一条鱼,鱼好了就可以开饭了。”
家庭主妇式的语言,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讲究,但听在耳里却是非常的亲切,因为她真的是把你当成自已人在招待。
“嫂子,真是辛苦你了。”王仲明道谢说道。
“呵,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哎,我说当家的,人家大兄弟都到了,你就不能把棋放下,先招呼一下儿客人!”程明的媳妇快言快语,不过这一嗓子也喊出了谁才是家中真正一把手的事实。
“呵,嫂子,不用客气,都是自已人,我自已进去就行了。”王仲明笑着说道,他知道棋迷在棋局正在进行时的那种心境,所以并不觉得受到怠慢,穿过门厅,径直走向客厅。
程非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房子盖建时国内已经开始流行大客厅,小居室的观念,所以这套房的客厅面积不小,粗一估计,要在二十七八平米以上,电视柜,沙发,茶几,饭桌,书柜,厅内一应摆设俱全,饭桌上碟碟碗碗摆得满满,热气腾腾,煎炒烹炸,五六个家常菜还有香肠,肚丝,油炸花生米等等下酒凉菜,可谓是丰盛非常。程明和那个叫做钱二朋的黑车司机在茶几两边坐着,茶几上的棋盘上密密麻麻已经摆了不少棋子,先到一步的程非站在钱二胖那边沙发的背后,探着脑袋在看棋局的情况。
“兄弟,来了,先坐,这盘棋马上就完了。”见我进来,程明指指侧面的沙发笑着招呼道。
客随主便,王仲明笑笑在沙发上坐下,低头扫了一眼茶几上的棋局,棋局的内容到没什么,但棋具却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这是一付可以说非常有档次的棋具,棋盘为楸木所制,厚四寸,色呈金黄,其木质轻而坚,纹理细腻微妙,不易翘曲变形,投子于盘上所发之声如金石相击,清脆悦耳,为我国传统棋具中的珍贵名盘,历史悠久,据传始于晋朝,深受王公贵胄,,名人逸士所喜爱,历代诗人有关楸枰遗篇颇多,如‘玉子纹楸一路饶,最宜檐雨竹潇潇’。楸枰有纹楸与侧楸之分,纹楸的制做方法与普通棋盘一样,而侧楸则是用三百二十四块刮测得很薄而又匀等的楸木片,根据楸木片的自然纹纵横排列编织而成,自然形成十九格棋路,然后在棋盘四周雕刻有各种吉祥图案,“侧楸敲醒睡,片石夹吟诗”,棋路浑然天成,巧夺天工。棋笥也相当不俗,枫所制,表面刷有清漆,装白子的上绘王质遇仙,伐木柯烂的故事,盛黑子的上面则绘着顾师言四十三手一子解双征降服日本高手画面,棋笥中所盛棋子为中号双面凸云子,白子温润如玉,柔而不透,微显淡黄,黑子仰视若碧玉,俯视若点漆,漆黑润泽,对光查看则呈现半透明状,周边有一圈或碧绿或宝蓝色光彩。
这样一套棋具,如果从正规商家购买的话,价格肯定不会低于两千块,以程明的经济条件,会花这么多钱在棋具上还真是让人感到有些意外。
“呵,王哥,是不是没想到程哥家里会有这么好的玩意儿吧?”钱二朋是个自来熟,跟什么人都不见外,这样的人不去摆摊做生意,还真是挺可惜的。
“是呀。”王仲明笑笑答道。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很多爱好者都秉承这一信条,花不少的钱在棋具上面,似乎有了好的棋具就能下出好棋,若从这个角度讲,程明这个棋迷肯花钱在棋具上倒也不能算太奇怪。
“呵,跟您说吧,这副棋具可是很有故事,可以说是程哥这辈子最露脸的事了。”钱二朋眉飞色舞地说道。
“去,说什么说,都老黄历了,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有什么好说的。”程明斥道,不过语气并不是很坚决,很有点儿故做姿态的意思,至少给王仲明的感觉是这样。
“嗐,露脸的事儿,干嘛不说呀。反正王哥要在这个小区住一段时间,您那事儿早晚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与其听那些转载的,干嘛不让人家听正宗原版的呢?王哥,您说是不是?”钱二朋笑着向王仲明问道。
“是呀,我也很想听听关于这付棋具的故事。”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钱二朋这么想讲,就让他讲吧。
第八章 玩儿
有人要听,钱二朋的兴致更高。
“呵,说起这付棋具,那话可就远了,算起来也有小十年了,那时我二十出头,刚分配到牡丹电视机厂不就,程哥是我师傅,他当时还没有成家,棋瘾比现在大得多,上班以外的时间,差不多都花在下棋上,为这嫂子没有跟他闹别扭。我也是那时被他逼着学会了下棋——没办法呀,什么师傅什么徒弟,天天被他耳朵边唠叨‘不会下棋的人就不懂得享受人生’,谁也受不了呀。那时牡丹电视机厂的经营状况还算不错,赶上市里要搞什么‘丰富职工业余文化生活’的活动,厂工会就组织举办了一次全场职工围棋比赛,奖品就是这付棋盘。程哥当然是第一个报名参加,不光是他,连我这个当时连打劫都搞不大明白的人也被拉着报名。那次比赛可谓是盛况空前,全厂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号参赛棋手,比赛利用每晚工余时间分组进行,前前后后,一个多星期才结束,不用问,我是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可程哥那才叫个牛,一上来就来了个八连胜,最后以十胜一负的总成绩和设计所的张海涛总分并列第一,但两个人之间的对局程哥赢了,所以这付当时标价一千一百八十八元的侧楸棋盘就被程哥得到,那个张海涛是有业余四段本的主,一直自称是牡丹电视机厂的不败棋王,第一高手,结果那次比赛被程哥抢了风头,气得脸都绿了,那样子,要多好笑有多好笑。程哥比赛拿了冠军,替车间争得了荣誉,车间主任特别高兴,我就趁热打铁,在他耳边吹风说,好马还得配好鞍,光有好棋盘,没有好棋子也说不过去,车间主任脑子一热,当场拍板决定,给程歌配一付高档棋子,这才攒齐了这一套……”
十几年前的一千两百块,折合成现在的物价怕是四千多块都不止,也难怪那个叫张海涛的业余四段气得脸发绿了,这一笔费用,搞不好是他一两个月的工资呢。
“二胖,又在那儿替他吹牛皮!”程嫂正好端着一条蒸鱼走进客厅,听到钱二朋那里眉飞色舞讲得起劲儿,老公坐在旁边沾沾自喜,便插口说道,全没有一点替他骄傲的意思。
“呵,嫂子,这怎么是吹牛皮呢?程哥那时在厂里多风光您是不是没看见,不然怎么后一年您二位就成一家人了呢?”钱二朋笑道。
“切,风光一阵子有什么用。光说你当年赢人家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呢?你是冠军又怎么样?能当一辈子饭吃吗?看人家张海涛,现在是业余五段,在棋胜楼里当教练,一个月不着风,不着雨,轻轻松松就挣三四千块,这你们俩怎么不比了?”
程嫂的抱怨并非是没原因的,如果单从收入来看,黑车司机的收入未必比围棋教练低,甚至更有过之,但当围棋教练收入稳定,生活有规律,不用起早贪黑,而且职业受人尊重,反之,开黑车不仅生活没有规律,收入也不稳定,还常常要担心会被警察抓到处罚,受到的压力完全不同,也难怪程嫂会羡慕张海涛现在的工作呢?想想也是,当年程明能赢张海涛拿到全厂冠军,即便有运气的成分,实力应该也在业余强三段以上,以那时的基础,十年的光阴若是肯下苦功,达到业余五段的水平并不算太难的事情,棋胜楼就在离这个小区不远的地方,程明要是有业余五段的证书,被棋胜楼聘为围棋教练的希望肯定不小。程嫂大概是怪老公投入那么多的时间入围棋上,却只停留在业余爱好娱乐,却不能转化为实实在在收入吧?
“好啦好啦,没事儿提那家伙干嘛,吃饭吃饭,王老弟,入席。”家里有一个一把手的老婆,当老公的就得有一付好脾气和一对坏耳朵,好脾气可以维持和谐的气氛,坏耳朵可以自动过滤那些可能引发不和谐气氛的声音。
程嫂的厨艺不错,虽然都是一些家常菜,但越是家常菜越是合普通人的胃口,晚上不再出车,程明拿出来北京特产,五十六度牛栏山二锅头,王仲明本不怎么喝酒,但架不住程明的热情和钱二朋信手拈来的成串成套的劝酒词,终于也喝了一杯。二锅头酒是烈酒,对于不常饮酒的人而言更是如此,虽然只有二两不到,王仲明已觉得脑袋有点儿昏乎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