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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鸣没答话。
卫七站直了身体，微微分开双腿，脑袋左右摆动了两下，然后抡起手臂做了几次大回环，最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准备活动结束。”
空气里骤然乍响了轰鸣的雷声，原本静止的乌云开始焦躁地涌动，在乌云之间，紫色的电光瞬劈而下，撕裂了空气，浓郁的焦味开始弥漫开来。
卫七眨了眨眼，就瞬间消失又出现在周鸣面前，与他之间仅仅隔着一厘米的距离。双手握拳，拳拳砸在周鸣的正脸上，上下左右换着方向和力度，看起来是在是有些像……揉面团。
红色的血滴子在拳下炸开，凝固在空气中，就像镜头慢放那般。
卫七一个扫腿，狠狠地将周鸣踹在地上，一只脚踩在周鸣的腹部，压碾摩擦着。
周鸣咬着唇，泛红的血从嘴角溢出来，胸口随着卫七的动作而颤动不停。
卫七蹲□，用手指抹去他下颔的血丝，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声音轻快：“我把痛感调成了百分百，连伤害都和现实模拟成一致，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很疼吗？”卫七刚说完，就举起掌重重地甩了周鸣一巴掌，“看看，这脸都歪了。”
“咳、咳咳，咳咳咳……”周鸣剧烈地咳嗽起来，脑袋像缺氧一样红起来。
“被血呛到了吗？？拟真度太高就是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真的死掉了……”卫七提着周鸣的领子把它拎起来，“这个世界是我的，所以还是按照我的法则来运转比较好。”
卫七一把将周鸣掼在地上，头朝着地，周鸣半个脑袋都陷进了土地上。
“他不会有事吧？”苏文有点担心地问叶非，从巨屏上观赏的那段殴打过程，实在过于真实和血腥，就算知道是在游戏，也让苏文不由自主地寒起来。
“不够，还不够。”叶非喃喃地说。
“啊？”
“不对，有点奇怪。”虚河说着站起来，仔细地环顾着这个萧瑟空旷的空间，然后他突然站住，眼神变得僵直。
“怎么了？”苏文问。
半晌过后，虚河仿佛从梦中突然惊醒，脸色难看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道：“不行，出不去，我们被困在这个游戏里了。”
“就算不退出把眼罩摘下来就好了吧……”苏文话说到一半猛地停住，不敢置信地嚷嚷道：“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叶非不明所以，但是在一番感觉后很快他就明白两人说得是怎么回事了。发现后就能察觉出不对劲，他们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严格来说，是他们失去了对自己现实世界身体的感觉。叶非感觉不到自己在控制着游戏角色，反而像是他终于彻底融入了这个角色，合二为一，叶非就是动作片女王，动作片女王就是叶非。
他们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如同NPC一般的存在，原本就生活在这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
“不会吧！”苏文的声音里一片惊恐，“怎么会没感觉，我、我是在玩游戏吧？”
叶非试着调出系统菜单，选择退出游戏，但是根本没用，只有一个冷冷的系统音在无限重复‘此命令被拒绝’。
“叶子，你那救命恩……呃鬼不是想把我们都困在这里吧？”苏文哭丧着脸问，“我们现实里的身体不会挂掉吧。”
卫七想做什么，他会做什么。叶非摇摇头，他怎么可能能猜到。那只鬼对他恶作剧了十几年，都不动声色。
苏文转而抓住虚河：“道长师弟，你有办法吗？”这种非人类生物，肯定不是凡人能解决得了的。
“我想想。”虚河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腿交叉，双手平放在膝上，闭上眼睛。
叶非望回另一边的战场，周鸣仍在持续被殴打中，被卫七抓在手中的他，此刻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破布娃娃。
卫七大概打乏了，懒懒地站在原地打了个呵欠，还抽空对上叶非的笑脸给了个微笑，仿佛在问：“看得还高兴不？”
苏文抓住叶非的手腕，声调带着点颤抖的问：“会真的挂掉吗？”周鸣已经一动不动了，他们现在无法离开这个游戏，如果他们成了这个游戏的一部分，那是不是，是不是就真的会死。苏文的脸孔一片煞白。
“怎么能相信鬼啊！！！”苏文抱着头大叫道，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侧头看叶非，神情惊恐万状：“那只鬼在报复的话，叶子，下一个，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你了……虽然是他自己救了你，但是艹看他这样子就是后悔了！绝对是这样，那笑看起来也太阴森了！”
叶非被苏文吵得有点脑仁疼，于是一把按住苏文喋喋不休的嘴道：“你先别说话。”
苏文哼哼了两声，委屈地耷拉下双眼，这年头连关心人都被嫌弃了，这个无情的世界！
卫七冷眼看着鼻青脸肿，全身没一处完好无损的周鸣，露出了无聊的神情：“大概差不多了吧，真累……”
他用手拍了拍周鸣的脸，歪着头问道：“怎么办，我觉得一点都不够。只是这样根本就没用啊。”
周鸣昏昏沉沉的，根本已经意识不清了。
卫七又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看到你就觉得恶心，所以……你还是消失了吧。”
卫七的尾音刚落下，平台上的几人就感觉到了剧烈的震动，像是整个空间都开始摇晃起来。叶非和苏文都是抓住了平台边上的巨石才没有东倒西歪，而虚河似乎一点没受到影响，整个人定在地上，依旧嵬然不动。
叶非两人向远处看去，巨屏不知何时已经碎裂，黑色的狂风爆起，卷起地上的沙石和白骨，闪电一道又一道地炸在风暴边缘的土地上，劈出一道道的裂缝，土地在一寸寸地龟裂开，露出幽深不见底的里面。
卫七和周鸣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他们似乎被包围在风暴的中间。
整个世界地动山摇，下一秒就将要分崩离析。
叶非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卫七他打算做什么？
周鸣在黑暗的中心挣扎地睁开了眼睛，与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卫七沉默对望。他的全身像散架了一样，口中满是血腥味，就连动一下都没有多余的力气。
“卫七、你……你……”
“这么久你大概都忘了吧，我这个人心眼是很小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原谅人呢？”
周鸣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
“背叛了我的人，就去死好了。”
“……”
“不过我后来想想，死还是太便宜你了。我死了这么久，其实都没啥感觉了，有时候还挺好玩的。”
“……”
“发现自己逃不走的感觉怎么样，唉，如果能早发现你就不会这么蠢了……我忘了说，对我来说这是一场游戏，对你来说可不是。”
卫七冷漠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周鸣，在周鸣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中隐隐传来哭泣和悲鸣，那些阴冷黏腻的声音，似乎在热烈欢迎着周鸣的到来。
平台上打坐的虚河终于睁开了眼，迅速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动荡与黑风，一声低呼：“不好。”
苏文双眼放光，赶紧把虚河拽过来：“怎么样，有什么办法了没？”
虚河没回答苏文的话，而是凝眉自言自语：“他原来是想这么做……”
“做什么？”
虚河右手放在胸前捏了个手势，口中念念有词，但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虚河终于急躁地剁了次脚：“不行不行，这里他是法则，完了……”虚河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苏文恨不得捶这个三番四次无视自己的人一拳，只能干瞪眼。
虚河仿佛终于注意到了苏文的存在，转过头声音沉闷地说：“现在只能祈祷他不想对我们做什么了……”
“大哥，我叫你大哥行不，你说点人能听懂的话。”苏文哀嚎道。
“那只鬼要把那个人的魂魄困在这里。知道我们为什么感受不到现实里的身体吗，因为是我们的魂魄被拉进了这里，而根本不是什么精神控制。”
苏文惊讶地张大嘴：“你是说，我们现在是什么……离魂？用魂魄在说话？”
虚河点点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都怪我修行不足，没有发现……”
远处的黑风渐渐散去，现出了卫七的身影，他一个人的身影。
一道道的紫电照亮卫七脸上残酷而森冷的表情，而叶非他们都看到了，地上那个逐渐扩大的虚无黑洞，似乎能把所有的光都吞噬。
“能够成为它的一部分，你应该挺高兴的吧，这下你真的能和塔扯上点什么关系了，而不只是从我这里把它偷走……”
卫七突然笑了一下，这十几年来，最愉悦的一个笑容。他摊开手，看着一点虚无的东西从指缝间溜走，轻声低语：“这样，我们的过去，就全部结束了……”
“他要把周鸣的魂魄困在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虚河刚要回答，眼见卫七回了头，目光直直地望向这边，他没出口的话停滞在了喉咙口——识时务者为俊杰。谁让这是人家的地盘。
世界停止了摇动，电光与雷鸣也不见了踪影，虽然天还是阴沉沉的。地上的黑洞扩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开始收缩，而且速度要快得多，不一会儿，就只有一个下水井盖那么大了。
周鸣去哪了？叶非没像苏文一样问虚河问题，但他看着卫七，一直看着卫七，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卫七重新回到了平台上，仿佛很累似的整个人抱住叶非靠在他身上：“真麻烦……”
听着卫七近在耳侧的声音，叶非仿佛冷意侵身，一阵莫名的惊悸。
苏文躲在虚河的身后，悄声问：“他不会要来搞我们了吧？”
虚河还没回话，卫七就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一边拍着叶非的肩膀。
“你笑什么？”苏文下意识地问。
卫七抬眼扫过苏文：“放心，我对你没有兴趣，对他也没有兴趣。”卫七指指虚河。
“那他呢？”苏文指向叶非。
“这你就管不着了……既然表演结束了，观众也就回去吧。”卫七随手打了个响指，虚河和苏文就从平台上不见了。
“他们去哪了？”叶非终于回神。
“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呗，留着又不能吃。”卫七装模作样地龇起牙。
“那我呢？”叶非问了和苏文一样的问题，“你是要也拉着我陪葬吗……？”和周鸣一样的结局。周鸣偷了你的梦想，我偷了你的命……虽然后面一个是被动态，但鬼的心思你不要猜呀不要猜。
“我们？”卫七哼笑了一声，突然将手放在叶非的背上，重重往前一推。
脑子变空白的那一瞬间，叶非恍惚听见了卫七低沉婉转的声音：“别急，还没有结束，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专门为你……”
叶非迷迷糊糊中似乎飘出了一扇门，而后那扇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声音戛然而止，被截留在了门后。
很久之后，叶非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他抬手拉下盖在眼上的设备，房间里还是与平常一般的模样，窗外黄昏的天空，晚霞是一片暧昧的暖色。
☆、最终章
今天是‘九天’正式开放的日子，从三个月前封闭测试突然间关停后，这个游戏终于再一次进入了玩家的视野。这一次，不是测试，而是公开运营，向全部玩家开放。虽然三个月前的测试关停事件曾闹得风风雨雨，一部分经历过测试的玩家甚至宣称要抵制‘九天’这款只赚噱头的劣质游戏。但毕竟封测的玩家只占了一小部分，其他玩家虽然也被传闻影响，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并不了解真实的情况，对‘九天’存着一丝怀疑的同时，还是兴趣更占了上风。何况当初正式开放前一星期，雷鸣公司已经许下承诺，公开运营绝对不会再出现封测时的各种意外与BUG，如有发现，雷鸣公司将全额赔付玩家的损失。就这样，铺天盖地的宣传再一次展开，比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一轮更胜一轮的前置活动热潮后，终于迎来了‘九天’的正式开放。数百万玩家严正以待，佩戴着全面调整升级过后的拟真设备，为服务器开放倒计时数秒。
叶非悠闲地躺靠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专业书籍，旁边的茶几上放着用来解渴的茶水，现在已经只剩下半杯了。
这钞九天’热潮丝毫没有影响到叶非。当然，他还是有从苏文那里获知‘九天’重新开放的消息，但他已经不打算再玩那个游戏，自然也不再关注。倒是苏文，虽然上次因为差点被困游戏时间魂身相离后怕了一阵子，但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雷鸣一宣布‘九天’要重新开放，他马上就兴致勃勃。只不过这回无论苏文怎么劝，叶非都没有再松口。
“你那破体质都没了，还顾虑什么？”苏文不满地咕哝。
“我只是没兴趣而已。”叶非看着手中的书本目不斜视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