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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周春强的盘查与刁难,杨师傅毫无怯意,他悠悠地抽着烟,和门岗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说青秧是他在乡下领的养女,好不容易带到赣州城开了次洋荤,却要和死尸同行,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谴责那些长官心黑,伤员死了连块草席都不给,让他们就这样去见阎王,实在造孽。
“可怜哪,有些还会动弹,就那样给埋了!”
杨师傅感叹着,不提防春强一冷棍扫来,吓得他赶紧住口,赶着马车嘚嘚地往城外驶去。周春霞和马丽看见青秧回头朝她俩做了个会合的手势,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春强已掀开车帘,冷冷地让她俩下车。
“为什么呀?”
周春霞死死扒住车门不放,春强粗暴地打了她两个耳光,接着两个家丁把春霞和马丽推上了另一辆马车。
周春霞放声大哭,把那些原本小心翼翼等候出城的百姓惊得纷纷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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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强瞪了她一眼,接着扔下句话,让她顿时双唇僵硬,喉咙失声。周春强说,你是乖乖回五堡呢,还是让我把她从死佬堆中拽出来?她刚出城,我还能追上,她的头可值不少钱!
话音刚落,周春霞听见马丽手中的箱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南门口的空气铁幕般沉重,压得她俩喘不过气来。
周春霞至今也回想不起自己和马丽那天是怎样出的城,也不知哥哥肚里卖的什么药,按他的本性,他不应该白白放走江先生。
周春强这些年打了不少仗,颇得上司赏识,前年坐稳了靖卫团长的宝座,但他的目标绝不仅限于此,他肯定还有更大的野心。尽管他从没和春霞聊过这方面的事,但凭着一份直觉和对哥哥的了解,她还是看得出来,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对春强放走采萍的事儿觉得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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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四章(8)
说来也怪,周春强在外闯荡多年,阅遍春色,平日对女人挑剔得很,可当他见到江采萍后,却整个儿变成了疯子,有段时间他天天来学校,找各种借口接近江采萍。对于傲慢的周春强而言,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他原以为自己投之以桃,江采萍会对他报之以李,谁料江采萍却拒绝了他。她对周春强说:我是有家室的人,请周先生放尊重些!
轻柔的话语掷地有声,把周春强羞了个大红脸。自此后他再没来学校找过江采萍,但心里还是放她不下,隔三差五地向春霞打听她的事情,有几次江采萍遇到难事,他听说后还主动帮忙,看样子是动了真情,不然怎么解释那天他在城门口的举动呢?
如今马丽这一问,周春霞浑浊的脑海突然裂出道沟出来,沟里浮着江先生、青秧和杨师傅血淋淋的身子。
“天哪!他会不会等她们出城以后抓她?”周春霞被眼前闪过的幻象吓坏了,不由失声尖叫。马丽叹口气,哑声道:
“我担心的正是这事儿呢!不过,现在担心也没用,自己一块豆腐没盐蘸,担心也是白担心。哎,这是你家,你就不能想个办法从这鬼屋子里出去吗?”
想到那箱药,再想到未卜的前途和周国富那双欲火闪烁的眼睛,马丽忽然烦躁起来。
那天周国富是想把她留在外头的,美其名曰帮她找马龙,其实肚子里装的净是坏水,无非是想借机占马丽的便宜。对他的小九九,比马丽更清楚的是房秋心,房秋心竭力反对,周国富无奈之下只好将马丽一起关了禁闭。不过这事儿马丽没跟周春霞说,不管怎么样周国富还是长辈,春霞又是自己的好友,关键是春霞从感情上很维护父亲。她承认父亲好色,喜欢纳妾,但她绝不相信父亲想染指马丽,所以马丽把那份心事捂住了。现在这沤臭了的心事化作怒火从指间泄出,她疯子般逐块地去敲打砖头,谁知墙越敲越结实,吃苦的是那娇嫩的皮肉,马丽只好看着渐渐暗沉的天色发呆。
周春霞坐在床沿上,见状也蹲在了墙根下,两人相对无言。桌上的残羹剩菜结了冻,散发出冷冷的香气。她多么希望兰英能来收拾菜碗并带来好消息呀,可望眼欲穿,兰英终究还是没来。这时传来了更夫的梆子声,梆声中的五堡安静得像座古墓。两人垂头丧气地摸黑上了床,烙了会儿饼后沉沉睡去。
也许是这几天太疲累,她俩这一觉倒睡得挺香,天亮时才被一阵远远传来的锣鼓声和时断时续的歌声惊醒。
“哪里人嫁娶啊?也不看看时辰!”
周春霞在学校是有名的瞌睡虫,这几日被爹关在屋里,更是懒得起身,此刻她把头缩在被子里,不满地嘟哝道。
马丽早醒了。她凝神听了一会儿,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跳下了床,兴奋地大喊:春霞,你快来听,是红军在唱歌!
马丽的声音在十月末已趋寒凉的晨风中微颤着,栗红色的长发无风自扬,和着歌声的节拍一起舞动。
……
二送我郎当红军,阶级敌人呀要分清,
三送我郎当红军,莫想爷娘莫想呀小亲亲,
四送我郎当红军……
声音清脆,甜美,还非常熟稔!周春霞以为自己在做梦,忙咬了咬指头,正疑惑间,风儿又把歌声送来了,她和马丽对视一眼,两人惊喊道:
“是江先生!”
“啊,她还没死!她来救我们了!”
周春霞和马丽抱作一团,又哭又笑的。
果不其然,外面响起了江采萍字正腔圆的官话,她在宣传革命道理,虽说喇叭不太清楚,但她俩猜也能将江采萍的话猜出来。
又过了一忽儿,响起了一个粗厚的女声:
“乡亲们大家听着,我叫刘观音,就是观音菩萨那两个字。我们当红军为的是有饭食,有衣着,有床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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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叫刘观音的妹子,讲一口正宗的瑞金腔,中气明显比采萍足。她现身说了几句,又吼了一段歌出来,声音高亢有力。
红翻天 第四章(9)
周春霞和马丽凑到窗前,正待细听,歌声却戛然而止,接着几声枪响,然后是隐约的尖叫,再后来是一片寂静。
“江先生——!江先生!我是春霞!”
“江先生,你在哪儿,快来救我们呀!——我是马丽!”
两人大喊起来,喊声刺耳而嘶哑,可惜喊声刚钻出门缝就被青灰色的砖墙撞散了,而后化为更加深沉的寂静。
因为担心江先生的安全,时间过得极其缓慢。更让她俩揪心的是五堡围屋的反常。前几日,只要到点了,就有人给她们端茶送饭,可这一天太奇怪了,好像所有人都把她俩给忘了,没有人送朝(早饭),也没有人送昼(午饭),饿坏了的她俩把昨夜剩下的那点残羹全吃了。好在春霞平日好吃零嘴,前几天娘特地给她端了两个装满冻米糖、炒果籽、炒板干和番薯干等吃食的洋油桶进来,这些东西现在派上用场了。
因不明外面的情况,周春霞和马丽对食物进行了限量分配,预备挺半个月。对那桶水也格外宝贝,生怕真的生了变故,这水也可以保她们几天的命。
完了,我们完了!肯定是老鹰寨的土匪占了五堡,要么是红军把五堡拿下了。可是也不对呀,如果是红军来了,江先生她们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黑暗降临时,前院传来隐约的几记铜锣声。周春霞离开窗口,哀号着倒在床上。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喃喃地说着一些不合情理的话。
马丽比周春霞冷静,她执著地趴在窗口,目不转睛地往外瞧。可恨的是她们被关在五堡围屋中间,那是个带院门的单独院落,窗户是外窄内宽的一长条,看不出多远,马丽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见一个阿随挑着水桶从院外走过。
马丽大声喊起来,阿随茫然回首寻找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院墙下的某处,像受到了什么威胁,接着扭身惶急地朝围房前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马丽看见不少护围家丁背着枪挨屋搜查,这才发现她们的小院门口守着两个家丁。
“春霞,真的出事了,你来看!那两个守门的是谁?”
春霞睡着了。等马丽将她扯到窗前,搜屋和守门的家丁已被高大的屋脊挡住,院坪上阒无人迹。春霞正揉着眼睛说她发蒙,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原来又有队家丁从院坪上匆匆跑过。
“你们快开—门—哪!刘罗仔,我爹娘呢?你回答—我—呀!”
名叫刘罗仔的家丁闻声走近窗口,朝她俩挥了挥手。周春霞正待说话,他又隐入视线不及的墙根,之后再也没有现身。她哭倒在地,双手狠命捶打着地面。马丽也绝望了,身子骨一点一点地软下去,最后陪春霞并排坐在墙根下。
“兰英还说让刘罗仔帮忙,他话都不肯讲,哪肯帮忙呢?马丽,你说我们家出了什么事儿?情形好怪呀!”
马丽苦笑一声没回答,她也根本无法回答。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五堡肯定出事了,至于出什么事,她们又怎么知道?
夜深了,暗蓝的天空中爬出弯怪怪的月亮,惨白的光将屋内照得越加凄凉。两人回到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时,一阵不甚分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俩飞快地跳下床,抄起两根木棍守在门旁。
不一会儿,有人在轻轻拍门,同时外面响起个含混不清的男声:
“小姐,我是刘罗仔,大娘让我放你们出去。”
说话间,外面的锁已经打开,周春霞迫不及待地拉开门正要说什么,被刘罗仔给制止了:
“小姐,那个认识你的女红军来了,她们在大门口等你们,我们快走。”
刘罗仔说的那个认识她们的女红军,无疑是江采萍,周春霞和马丽在月辉中对视一眼,抑住满肚子疑问,悄步下了楼。刘罗仔将她俩带到娘的住处后,春霞倏地有了丝疑惑:娘不在屋里!
“深更半夜的,娘怎么会不在屋里呢?”
更让春霞感到纳闷的是,娘摆在厨房里的十几只酒缸全破了,床上却放着两个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包裹。春霞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不由怔在了那儿。
红翻天 第四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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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远远地传来了狗吠人语,马丽担心时间久了,会影响与江先生的会合,连连催促春霞快离开。春霞也顾不得找娘了,她捡了床上的包裹,跟着刘罗仔急急地窜进巷子里,很快便与等在那儿的江采萍见面了。
黯淡的月辉中,江采萍一身戎装打扮,多了几分飒爽英姿。周春霞和马丽扑过去,三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倒把身边上的青秧和刘观音冷落了。青秧扯扯她俩的衣角,两人这才认出了男崽子打扮的她。
“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兰英这时匆匆从黑暗中跑出来,背上扛着个大包裹,对春霞说:“这是大娘早就收拾好的,给你。”
春霞接过,领着大家悄悄来到了大门口,不知何故往日雕像般戳在门口的家丁不见了,两扇足有一米厚、上了十几道桐油、外层包了铁皮并打着马钉的大门,悄悄打开了一道缝。
周春霞心想,这肯定是娘为她做的安排,眼睛不由有些湿润。不过,她多少也有些奇怪:娘直到现在还避而不见,难道她不知道这是和女儿生离死别吗?
她留恋地回望了一眼娘的住处,一咬牙跟着队伍朝瑞金方向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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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五章(1)
江采萍淋完菜,望着那畦鲜艳的红辣椒出神。这辣椒生得可爱,小小的个儿,尖尖的嘴,花序般簇拥向天空,仿佛孩童团起的指尖。夕阳下,一簇簇辣椒闪烁出红玛瑙的色泽,又似团团耀动的火焰,仿佛听得见它们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难怪本地人给它取了个那么好听的名字:红翻天。
江采萍刚到这里时,曾被这辣椒辣出眼泪,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看见这种植物就泪腺发胀,耳鸣舌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渐渐地爱上了这种叫红翻天的当地小辣椒,爱上了它的红艳,更爱上了它的火辣。苏区条件艰苦,机关干部和战士们每人每日只有五分钱菜金,妇女们的一些零碎支出还得从菜金里节省,饭是不能不吃的,米钱省不了,而且有时有钱还买不到米,大家节约的方法,只有从“菜”上打主意,这样,辣椒便成了最好的替代品。江采萍对辣椒的热爱,正是从艰苦的生活中培养出来的。她现在不但爱吃辣椒,还会种辣椒,如果父母在天有灵,看到自己这份农妇模样,是感到开心还是失落呢?
对于自己那个家,江采萍不太愿意回忆。她生长在弥散着帝王与脂粉气息的古都金陵,父亲因在洋务局当过买办,有些积蓄,置了外室,整天沉湎于声色之中,很少回家。作为父亲,他除了给她生命以外,最让她感激的,便是保全了她一双天足。江采萍的母亲和祖母都是标准的三寸金莲,成天跟洋人打交道的父亲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