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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感到有一股视线!降灵垂头闭目,背对着那视线──他不想看着来人的眼睛。
真珠蓦然抬头──遥遥的大树之上站着天使无害──神的使者,是来取回灵魂的吧?无论是神之灵魂还是鬼之灵魂,像这样依附在傀儡身上天理不容…
…在神的使者面前还想妄自争斗活下去很可笑、很可怜吧?但是他──他是真珠!即使夺来的生机也不能保证他继续活下去,但是在神的使者面前他要──先杀降灵,取得神之灵魂,然后即使为使者所夺,他也证明他要比神的抉择正确──他比降灵强!
先杀降灵,吃了他,然后再说。这是真珠的想法。
你先打败我,再吃了我。这是降灵说的。
被降灵挡在身后的师宴心里突然冒起了一股寒意──她好像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场争斗的诡异──那似乎并不单纯是你死我活而已……关键在降灵,降灵在想什么?
风吹着两个傀儡的衣袖,他们之间一股强烈的杀气振荡得那些烟尘翻滚不停,真珠的杀气对准了降灵,而降灵──那不是杀气……是对什么东西下了决心的坚定──下了决心的降灵,那决心是什么?又为了什么?
降灵宝宝竟然也会让人有猜不透的时刻。站在远处树梢上的无害摸着下巴,感兴趣地看着两个傀儡的对决,虽然他这回的确是来取回降灵身上的神之灵魂,但事先看一场好戏更让他有不虚此行的好感觉。
“降灵他……”阿鸦凝视着降灵,喃喃自语,
“想干什么?”
师宴的心跳声敲击着耳鼓,那是一种……非常不祥的感觉。她从未看不透降灵,就此一次她竟然无法窥探到降灵究竟在想些什么,过于关心降灵,她忽略了一些也许本来可以猜测到的事情。
“叮”,的一声脆响,真珠向降灵砍出一刀,降灵侧头避开,耳下的无声铃被银刀一刀劈开跌落在地上,但是他手里握着一个东西,在真珠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反手一挑,一声轻微的声响,继而是一阵下雨般的声音──真珠身上那件串满了珍珠和水晶的衣衫链绳断裂珠玉跌了满地,真珠毫不在乎,“呼”的一声第二刀回手砍向降灵的脑袋。随着满身珍珠水晶跌落,真珠身上露出了和降灵一模一样的阴阳师袍子,两人一交错,若非真珠头上还戴着缀满水晶的冠子。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激战之中,降灵突然对真珠说了一句话,真珠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但毕竟两人正在激战,降灵手里握着师宴的“妄念之叶”,不知为何竟然能和真珠的银刀短兵相接。众人担心之极,只看那些刀刃有没有往自己所爱的人身上招呼,全然没有注意他们细微的表情差别。
又过了一阵,真珠答了一句。
降灵又说了一句。
真珠又答了一句、
他们就如此在激战中神秘地交谈,突然之间真珠大喝一声:“银刀弑神!”那银刀旋转成一个光球对降灵当头扎下,地上烟尘四起,降灵似乎躲闪不及被卷进了真珠闪闪的刀光之中!
师宴和阿鸦大惊失色!两人救人心切,忘了原来被降灵结界所挡,同时大喝一声,神杖和短剑齐挥,一同跃入了战区中心
“神杖之火──”
“绝杀──断刃斩──”
两人一杖一剑、还有降灵一把“妄念之叶”都刺人了头戴水晶冠的真珠的胸口!刹那间真珠胸口腾起一团火球,神杖之火威力发作,顿时把他化为飞灰。
竟然成功了?师宴和阿鸦一怔,同时抓住降灵,
“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那“降灵”笑了笑,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喀哒”一声,师宴的心陡然像不跳了,牢牢地抓住“降灵”,“你──”她足下踩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目光一掠,那是一颗烈火烧过变得苍白的珍珠。
她用以塞住降灵胸前裂口的珍珠。
阿鸦一把提起了那“降灵”,他浑身都凉了,
“你──”
“你们杀错人了。”那“降灵”殷红的唇舌吐出极端残忍的字眼,然后仰天而笑。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无害是看得很清楚的──银刀弑神之中,满天尘土刀光闪烁,真珠抓住了自己的水晶冠戴到了降灵头上,然后夺过降灵手里的“妄念之叶‘,,把银刀塞入降灵手中──随即一刀往降灵胸口插去。烟尘散去,师宴和阿鸦怎能分辨谁是降灵谁是真珠?情急之下铸成大错,杀死了降灵。
他耸耸肩,摊了摊手,“死了?别说我不够朋友,只是他死了我要到哪里去找消失的灵魂?我可是很够朋友的……”他逐渐从树梢上消失。
无害这一次来的确是来取神之灵魂,祀珈私分灵魂给自己的傀儡,此事已然曝光,如果不能快点儿找回灵魂不免祀珈要受天雷之刑。可惜祀珈的灵魂完全没有气息可查,知道在降灵身上,但必须在降灵身体还在的时候取出灵魂,那神之灵魂才不会消失。这么一下给烧成灰了,祀珈的灵魂也就随着降灵一起消失了。
他走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突然想通这件事真正的意义。
“你这要下地狱的混蛋!”阿鸦一拳往真珠的胸口揍过去,目呲欲裂,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我要杀了你!”
师宴全身都软了,“啪”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太残忍了!太残忍太残忍了!亲手杀死降灵……她看着自己的手,不久前她才把他从烈火中救出,今夜她却一把火把他烧成了灰烬……太残忍了!
真珠挡住阿鸦疯狂的攻击,“我不想杀你们,不要再和我纠缠不清,否则我一样杀了你们。”他突然稍微改变了态度,很微妙的。
“我要──杀了你!”师宴握起跌在地上的“妄念之叶”,那手用力得整个手心在流血,她一跃而起一刀杀向真珠胸口,“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真珠闪过了师宴的攻击,冷笑道:“杀死他的是你吧,别再和我纠缠,走吧。”
他话中有话!师宴虽然已经濒临崩溃,却还有一丝清醒,“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厉声说。
“他事为了你死的。”真珠冷冷地说,然后艳艳地笑了,“再见!”他竟然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打算掉头走人。黔
“等一下!”师宴胸口气息起伏,拦在真珠面前,神杖横在胸前,“你不说清楚我一样烧了你……”
“笨女人。”真珠一把抓住师宴的神杖,“刚才有天使在看你知道吗?”
“天使?”师宴呆了一呆。
“神的使者,降灵身上的神之灵魂和我身上的鬼之灵魂都是天理不容的东西,使者是要收回的。”真珠冷冷地说,“不过按照情况来看那位天使只对降灵的神之灵魂感兴趣,女人,你身上也有祀珈的神之灵魂吧:”
“我身上……”师宴怔住了,她早已忘记自己曾经死过一次,因为活得太快活……她根本忘记了自己曾经死过一次……
“如果使者决定收回神之灵魂,降灵,还有你这些依靠神之灵魂活着的怪物──”真珠很恶意地使用了“怪物”这个词,“你以为会怎么样?”
一时间有一种声音刺穿了她的耳朵。
她刹那间聋了,又像彻彻底底地死过了一次──如果说、降灵是为了让她活着而自己决定带着残缺不全的灵魂毁尸灭迹──那么她──那么被留下来的她要怎么办?
为什么你能坚定不移地去死,完全不考虑活着的人的心情?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那么简单地活着,我是那么普通的女人,普通到了我会因为这样的事想死,你知道吗?为什么以为留下我一个人活着就是……她的脑子里刹那划过一道火花──那天……那天……“大概是我……活得太快活了吧?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很怕死。”
浑身突然凉了,那是她想爱的吃语,却变成了他的催命符。那个迟钝的笨蛋不知道,她所谓的“幸福”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是因为遇见了……从来不曾以为会遇见的……恋人啊,你也曾经说过──“我不想和师宴分死,不想和阿鸦分开,不想和所有人分开永远都不能见面……因为我也很幸福,所以很怕死。”你说过的怎能不为你的心愿拼命努力?你死掉了就算我们大家都活着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那个笨蛋,”真珠喃喃自语,“害怕你难过,拜托我代替他留在你身边,真是笨蛋、我怎么可能会代替一个笨蛋留在另一个笨蛋身边?他以为谁都可以像他那样蠢?为了让一个女人继续活着安排她亲手杀死自己?切──”
阿鸦猛地抓住真珠的手腕,“交换身份的事是降灵……说的?”
“是。”真珠挑衅地挑眉,“安排让自己重视的人杀死自己,戴着不完整的灵魂消失,欺骗神诋让那个笨女人继续活着,然后要求我代替他留在你们身边──他替我死。我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笨,总之代替他这件事做不至──”
“世上──只有一个降灵!”师宴一字一字地说,“就算他烧成了灰,变得什么也没有,也只有一个降灵!你给我滚!”她指着真珠,“谁要你代替他?他是……他是谁也不可能代替得了的!他是我的!”
“我管不着他是谁的,总之你们别缠着我。”真珠一下摔开师宴的手,往树林走去,消失在黑夜的林海之中。
阿鸦紧握双手看着地上烧尽的一片灰烬,平生第一次眼泪纯粹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降灵……其实很聪明的。”师宴跪在代表降灵的那堆灰烬上,闭着眼睛五指牢牢抓住那些余烬,“他知道交换身份瞒不过神,只能瞒我们这些俗人。
可是他也很笨,以为长得一模一样就能够互相代替,以为他和真珠……没有什么不同……”她的嗓子哽咽,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声音变了调,“以为我爱的──只是活在人间的会动的傀儡吗?”
为了隐瞒她身上四分之一的神之灵魂,他宁愿化为飞灰也要欺骗神抵。
那算是他对她的爱吗?
一个笨蛋对另一个笨蛋的爱?
她实在太蠢了,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她最想实现的心愿不是长命百岁,她最想要的是他对她的重视、珍惜,还有关怀……她想要成为降灵所爱的女人,那是她最想要的事、最浪漫的事。
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我想要你爱我?
还有──究竟你这样死了是不是表示你曾经爱过我?是不是曾经爱过我……
满地的灰烬随着风缓缓地移动,她惊慌失措地以衣服把它们压在地上,扑在地上的时候眼圈很热,终于……哭了。
另一件衣服和她的一起压在了地上,另一个人也在流泪,虽然他们流泪的理由不同,但都在做同一件事──让降灵回家。
我们回家吧,毕竟祭神坛才是你喜欢待的、熟悉的地方。
师瑛坐倒在神坛上看着眼前发生的惨剧,那些不知为何而存在的怪物……也像人一样有生、有死,会为所爱的人化为灰烬……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望着不远处以衣裳紧紧压住地上灰烬的两人,满腔的眼泪像替别人在哭,像冥冥中有人要她这样哭
那夜星光满天,那夜其实很美,除了风很凉。
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夜,一千多年前发生的故事,一千多年前流的泪,还有一千多年前的爱。
时光流转、斗转星移──
转眼过了一千多年。
八忧梦
“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此“迎神曲”出,见罹难于人间,赐诚福于朝宇,于是,有四权五圣以应天魂之惊,天地之灵。后周显德七年正月,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大宋初立,改年号建隆,都开封。
数年之后,宗室赵炅即位,后称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太宗出兵燕云,下易州、涿州,直至高粱河。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回戍危峰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
这是唐太宗皇帝李世民的《饮马长城窟行》,勉强可以用来形容此时宋氏的风云豪情。
大宋兴国──此时朝中有四权五圣赫然生光,隐隐然有相抗相成的趋势,他们有些是权贵,有些不是权贵,但这九人对皇朝宗室,对大宋的影响,人莫能知。
四──是秦王爷第三子兼殿前都指挥使则宁,燕王爷嫡长子兼侍卫骑军指挥使上玄,宫中掌歌舞乐音的乐宫六音,还有祀风师通微。
五圣──是御史台御史中丞聿修,当朝丞相赵晋的公子圣香,太医院的太医岐阳,枢密院枢密使容隐和祭神坛的千古幽魂降灵。
大宋,开封府。
他是心愿未偿,徘徊在祭神坛一千多年的鬼,为了那已经遗忘在过去的心愿,迟迟不能投胎的幽魂。
他叫降灵,是是很寂寞的幽魂。
“我说降灵,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你以前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深夜,三更。
祭神坛上点着一堆小小的篝火,一个衣裳锦绣、拿着把金边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