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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操场的一边,用塑料布搭起了一排临时棚子。里面用砖头垒成十几个炉灶,灶膛里的柴火烧得很旺,锅里热水沸腾,寨子里的每户人家,都要来厨房里做事。
虽然有些寒冷,但帮忙的人却忙得满头大汗。徐素贞成了厨房里的临时管家,她把这些人都做了仔细地分工,洗菜的,切菜的,掌勺炒菜的,上菜的,还有招呼客人入席的,都安排的井然有序。
板房外面的坝子,现在变成了露天酒席。邱凤兰正带着一些人,在坝子上摆放桌子和凳子。那些桌凳都是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好些都缺了腿,断了脚。兰嫂就喊些会木匠活的汉子,紧赶着修好。“看样子桌子凳子都还不够。”她对一直忙着“写礼单”的俞会计说。
“那就只好吃滚轮席了。”俞会计说。“这么冷的天气,恐怕菜刚刚端上桌子,就冻成冰了啊!”兰嫂忧虑的说。她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绣花衣裙,配着一件粉红褂袄,再加上头上的青色绣花盖帕,整个身姿就显得很有女性魅力。
夏老师正好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红色本子,他是这次婚礼的“知礼客”,就是在那个红本子上登记每家送礼的金额和名字。他听了兰嫂这话,就说“教室里不是还有课桌和凳子吗?搬出来拼凑在一起,不是照样可以坐席了嘛。”他不在是那么萎靡不振了,脸上恢复了原来的温和笑容。
“东东。你和同学们去把教室里的课桌凳子都搬出来。”兰嫂对儿子喊。东东就丢下手里的雪团,喊着那些玩耍的学生娃娃,去教室里把课桌都搬了出来。兰嫂就把四张课桌拼在一起,凑成了一张大方桌。“这下好了,又多了十几张桌子。客人就不用吃滚轮席啦。”
“还好得陈丽珍老师啊!”夏老师感叹地说:“如果不是她,这些娃娃就还在坐着石头凳子,石头桌子上课那!”夏老师的话,又勾起了兰嫂心里的阴影。“阿珍。你现在在哪里?你过得愉快吗?”她望着山坡下面那片雪花飞舞的山谷,在心里呼唤着。这些日子以来,阿珍除了给学校寄钱回来,就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兰嫂经常像思念自己遇难的女儿那样,心里总是牵挂着她。
一阵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打断了兰嫂的沉思,也震撼着山谷里的平静。“是新娘唐翠翠她们到了!”徐素贞高兴地喊。她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兰嫂身边,那清脆嘹亮的声音,把兰嫂吓了一跳,问道:“午饭做好了没有呀?客人都来了呢。”
徐素贞只管望着山下,她是急切的想看看新娘长得怎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准时开席。”她说。好多人都朝山下跑去了,她却不能去,厨房里的事情忙得她无法抽身。兰嫂已经往山下走去了,“我去接新娘子去咯!”她故意逗徐素贞。
雪越下越大,那条小公路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脚板踩在上面,就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软软的,还发出吱噶吱噶的声音。兰嫂看见那些去迎亲的人,都停在小寨子那片废墟前,静静地肃立着。三对新郎新娘,都默默地肃立在前面,手里各自拈着一著香,对着那片埋葬着一百八十多人的大坟墓,深深地鞠躬祭拜。
春桃站在崔洪身边,哭泣着喊:“阿妈。哥哥。嫂子啊!你的女儿,你们的妹妹今天要结婚了啊!如果你们有在天之灵,就保佑我们···保佑我们···”她不知下面该怎样说了。崔洪就大声说“保佑我们明年,都生一对大胖娃娃啊!”
本来是一个庄严伤心的场面,却被崔洪一句话,逗的大家都大笑起来。连兰嫂也噙着泪水,扑哧一下笑了。笑声一下子把气氛变得活跃起来,担任“叫礼”的陈宏强喊着“现在,由三对新郎,把三位新娘背回家咯!”鞭炮又响了,从龙门镇上来送亲的队伍,又吹起了唢呐。
兰嫂突然看见,在这只送亲的队伍里,有一个年轻汉子低着头,艰难地跟在队伍的后面。他就是缺了两条腿的姚东文。“他怎么也来送亲呐?”兰嫂心里想着,就情不自禁地扭头看了一眼春桃。崔洪已经把春桃背着,正准备在大家的嬉笑哄闹中,把自己的新娘背回板房里的新房去。
“看来春桃她还没有发现那个姚东文。”兰嫂又想。她还没有把姚东文活着的消息告诉春桃“如果她晓得他还活着,那该是一个什么情景呢?”
一阵哄笑声,打断了兰嫂的沉思,她也走在迎亲的队伍里,就抬头朝前面三个背新娘的地方看,也忍不住又笑了。这是她半年多来的第三次笑。原来,那小俞缸因为身子矮小,又穿着红袄红褂。那新娘唐翠翠的身姿比他高大,体积就要重一些,小鱼缸背起她,就很是吃力,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了,又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两人就滚抱在一起了。
按照规矩,新郎背着新娘没有到家门口,是不许放下来的。现在两人都摔倒在地,就使整个迎亲队伍里的人们,都又惊讶又好笑。吹唢呐的和敲皮鼓的都停了下来,背着新娘子的俞水根和崔洪,也停下来望着后面。那些调皮的年轻汉子,就围着两个新郎新娘,乐呵呵的取笑他们。
“哈哈!新郎官儿。还没有到新房,你就憋不住了啊!”“干脆。就在这里亲个嘴呀!”“哎呀!小鱼缸这一摔,保准摔出个大胖娃娃来了哈!”人们听着这些取笑话,又爆发出一阵阵哄笑。
“唉。翠翠怎么嫁给这么个矮小的男人啊!”兰嫂听见这是唐翠翠送亲的客人说的,就扭头看了一下,又看见姚东文在人们后面,紧张地朝这里张望。“没有摔到哪里吧?”兰嫂上去扶起新娘问。翠翠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只是羞答答地摇摇头,却瞪了新郎一眼,那目光里有些埋怨,也有些情义。兰嫂就帮着小鱼缸,重新把新娘背了起来后,就对迎亲队伍喊“大家继续走吧!酒席都摆好了,就等着客人们入席呐!”
唢呐和皮鼓又奏起了音乐。队伍继续往寨子后面那片板房走去。兰嫂却故意放慢了脚步,她要等着那个姚东文。她等他来到跟前,就热情地说“姚兄弟。我们都欢迎你哪!”姚东文穿着一件羊皮袄,头上的毡帽,把那张有伤痕的半边脸都遮住了。“哦。是邱书记呐。我是送翠翠妹子来的,她母亲不放心,叫我来看看。顺便,也来祝福一下春桃妹妹。”
“春桃她,她还不知道你还活着,我还没有告诉她。”兰嫂说完,就看了一眼姚东文那张忧心忡忡的脸,他没有看到他有任何反应。“我晓得,等明天的正式婚礼过后,我才露面见她。”“那好吧。我会暂时保密的。”说完,就又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那片板房前,挂了一排红灯笼。有三间板房的门上,都贴着一个大红喜字。那门帘子上,也绣着鲜艳的鸳鸯戏水图案。这就是三对新婚夫妻的新房,在三间新房的门口,已经摆着一个火盆。新郎背着新娘来到这里,就要从火盆上跨过去,预示着婚后的日子会红红火火。
热情洋溢的气氛,驱散了风雪带来的寒冷。山寨里幸存活过来的几百人,都在尽情地享受着这简单又隆重的集体婚礼。当三对新婚小夫妻从那个火盆上跨过去,各自把新娘背进新房里时,鞭炮声和唢呐声,还有老俞头那只羌笛声,立即在风雪弥漫的山谷里回荡开来。
傍晚时分。陈宏强带着白龙镇政府的几个干部,也冒着风雪赶来参加婚礼。这使兰嫂感到很意外,她不知道这些领导干部,是来参加婚礼,还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她发现那几个干部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尤其是镇党委书记陈宏强,他的脸上阴沉沉的,像天空上那阴暗的云团。
兰嫂心里担心地想:看来,一场原则性的争论,甚至是一场官场争斗,已经在所难免了。虽是如此,她仍然按照婚礼的传统,亲自端了几大碗白酒,送到陈宏春和几个干部面前,脸上带着微笑说“这一碗酒带着浓浓的情谊,也代表我们村寨三对新婚夫妻,对远道而来的客人的深深敬意。尊敬的远方客人,干了这碗酒吧!”
出于礼节。陈宏春先端起酒碗,默不作声地一口干了。那几个干部也端起酒碗喝干了。鞭炮声又响了起来。欢快的鼓乐又吹奏在人们心里。“去寨子其他地方看看吧!”一个干部对兰嫂说。她只好放下一些婚礼上还没有做完的事情。陪着他们在婚礼现场查看了一遍,又到还在修建的学校那里去转了一圈。出乎兰嫂意料的是,他们竟然什么话也没有跟她说,就开车回去了。
第一二九章 亡魂归来
开春以后,本来天气已经有些暖和了,却突然又下了一场大雪。那飞舞的雪花,洒落在山岚上,把那些刚刚要开放的山杜鹃,都染上了一片洁净的白,像一朵朵哀悼亡魂的白奠花。
新寨子的地址已经选好了,就在学校旁边的那片草坪上。专家说那里的地质条件好,可以承受10级以上地震。兰嫂心里那个张梁为新寨子的建设,特别的关心和照顾。他指示让县建委全权负责这个新寨子的规划,设计和施工。现在,那里已经开始动工了。地基已挖出来,建房用的木材,水泥,砂石和砖瓦,都运到了草坪上。那些飘落的雪花,覆盖在那片新翻出来的泥土上,和那一堆堆的材料上,好像在上面盖了一层柔和的白纱。
一座崭新的村寨小学也已经竣工。学校是按照羌族风格建造的,木架结构,古典装饰。看起来美观结实。再也不用兰嫂为它担惊受怕了。兰嫂已经让老俞头选好了开学的日子,就在明天,寨子里幸存的几十名娃娃,就要搬进新教室里上课了。
但是,兰嫂的心里却很难受,因为这所新学校,有一半的资金,是阿珍用打工的钱修建起来的。明天就要举行新学校的竣工和开学典礼,本来应该让阿珍回来参加,可是兰嫂想了好多办法,都没有与阿珍联系上。夏老师按照阿珍寄回来的汇款单上的地址,给她发了几封急信去,都像石沉大海似的,毫无音讯。“阿珍啊!你现在在哪里?怎么不回来看看,你用心血换来的学校,已经修建好了呀!”
兰嫂站立在学校外面的坝子里,望着几间新教室感叹地想着。
一辆警车冒着风雪,突然开进了山谷,在学校下面的小公路上停了下来。好些正在那里搬运砖瓦的人,都停下来惊奇地观望着,人们议论纷纷,还以为是刘玉娇那个还在劳改的男人,回到寨子里来了。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从车里出来,看了看大家问道:“你们的村书记,村治保主任在吗?”
正在人群里的陈宏强走了过去说“我是治保主任陈宏强。请问警官同志,有什么事?”那个警官看了他一眼,说“还要你们村的邱书记来才行。”陈宏强抬头向山坡上喊道:“邱书记。警察有事找你呐!”兰嫂早就看见了这辆警察,她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就紧张地从山上跑来下来。
“警官同志。出了啥事呀?”她握了握警官的手问。
一轮鲜红的太阳,撕开了厚厚的云层,把她那非凡的脸庞,挂在了那片绵延起伏的雪山上。飘落的雪花停了,彩霞染红了山谷,染红了那一片片正待开放的山杜鹃。
那个警官一脸严肃,他没有回答兰嫂的话,而是转身去开了车门,命令似的说“出来吧!”一个女孩子从车里钻出来,她怀里抱着一个让兰嫂和周围的人们,都大吃一惊的骨灰盒。她是殷婷婷。“兰姨啊!”她突然双膝跪在兰嫂面前,痛不欲生地说道:“阿珍妹妹她,她······”
她说不下去了,就双手捧着骨灰盒,呈在兰嫂面前。兰嫂已经明白了一切,惊恐和悲伤已经使她麻木了。人群中的周娉一下冲过来,紧张地问“婷婷。这到底是咋个回事呀?阿珍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吗?”殷婷婷只是泣不成声地摇着头。
兰嫂控制了一下情绪,问那个警官“同志。请你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那!”警官又看了看大家,说道:“你们把死者的家属喊来,然后我有些材料和遗物要当面交代一下。哦。对了。请先把死者的骨灰安顿一下吧!”
兰嫂知道噩耗已经发生,那个在她心里一直牵挂的阿珍,现在就装在这个小小的盒子里了。她浑身颤抖着,双手从殷婷婷姑娘的手里,捧过阿珍的骨灰盒,悲痛地说“珍珍你回来了啊!走。兰姨带你去,看看你的新学校啊!”
警官拿出一副手铐,一下把殷婷婷的双手拷了,然后严肃地对另外一个警官说“带她去见一见她的家人,给她家里人交代一下。”一直沉侵在迷惑和惊恐中的周娉,走过去搂着殷婷婷问道:“你倒是说话呀?到底出了什么事嘛?阿珍怎么死的呀?”殷婷婷仍然只是哭着摇头。
那警官让陈宏强带着路,押着殷婷婷去她家里去了。兰嫂却捧着阿珍的骨灰盒,默默地朝山坡上走去。闻讯赶来的徐素贞,刘玉娇,还有村寨的其他人,也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警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