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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逃杀-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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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实在是想太多了,阿丰。哎呀,一旦你开始起了疑心,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觉得可疑。不过,那真的是你想太多了。这实在太荒谬。说真的,简直就像是在搞笑一样。比起你的笑话还要好笑一点哪!你是不是太过疲累,连脑袋也跟着变得奇怪啦?

信史以理性的思维如此想着。如果好好循序对阿丰说明,相信他应该也会明白这些疑虑是多么地可笑。不,也可能阿丰并不是考虑过这所有的一切,才将对信史的怀疑说出口,而只是单纯因为过于疲惫,加上饭岛敬太这个对他来说非常亲近的好友死在眼前的冲击,才不知不觉将潜藏在心里头的一个念头,表露在脸上罢了。可是,正因为阿丰心里确实对信史还存着一丝怀疑,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信史自己反倒是对阿丰一点点怀疑都没有呢。

笼罩在信史身上的无力感,一口气增强了不少。水平对向十二气缸,加上涡轮。这个等级的无力感可是威力惊人哦。现在购买正是时候,这位客人!


信史将贝瑞塔手枪的击锤复位,朝阿丰丢过去。阿丰虽然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把枪捡了起来。

信史全身瞬间失去了力气,颓然将手撑在膝上。

“你如果不信任我的话,现在就开枪打我,阿丰。没有关系,你开枪吧。”

阿丰睁大眼睛看着信史。

信史低着头继续说道:“我是想非得保护你不可,才会开枪打饭岛。可恶!”

阿丰的表情瞬间变得茫然。接着,

“啊——啊——”哭丧着一张脸,一边发出声音,一边朝信史跑去。

“对不起!对不起,信史!我看见饭岛死掉,心里吓了一跳,才会……”

阿丰把手枪搭在信史肩上,哇哇大哭起来。信史双手仍旧撑在膝上,盯着地面看。不知何时起,自己的眼里也盈满了泪水。

内心某处,潜意识领域的自己对着信史说道:喂喂,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信史?两人这样彼此对峙,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破绽不是吗?该不会忘了现在还有许多敌人环伺一旁吧?你看看手表。已经没有时间了——那声音听起来很像叔叔的声音。

然而,那声音却因为心神耗尽、疲惫,以及遭受阿丰怀疑的震撼所阻挡,没能传递到意识的领域。

只是一味哭着。阿丰,我这么努力地要保护你;你却怀疑我,太过分了。亏我一直相信你。啊啊,可是说不定饭岛敬太也是同样的心情:自己相信的人却不愿意相信自己。我,做了件过分的事情。

在这个悲伤中掺杂着无力感与后悔的情绪当中,信史听见哒哒哒哒哒哒哒,像是老旧打字机所发出来的声音。

一瞬间迟疑了一下,身体到处传来如同遭受炽热火钳刺击的感觉。

这几乎已经是足以致命的创伤,不过正因为这痛处,也让信史觉醒过来。手搭在信史肩上的阿丰,整个人滑落至地面。在阿丰身后,看见一个身着学生服的身影,出现在农会停车场最深处。手里拿着一把比手枪还要大的枪,看起来简直像是蜂蜜蛋糕盒的枪。此时信史才明白,打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当然是子弹啦!可恶,是贯穿过阿丰的身体之后才击中的。

全身发热,感觉动作有些僵硬(才刚被人用铅弹帮自己进行外科手术,这也是难免的吧?),信史本能地向左边一倾,捡起阿丰掉在地上的贝瑞塔手枪。在地上一个翻滚后站起身来,瞄准人影——桐山和雄(男子六号)的腹部,连续开枪。

桐山和雄在对方动作之前,便快速向右方移动。伴随着哒哒哒哒哒哒哒的声响,桐山手里发出了季节未到、过早施放的烟火般的火光。

较先前强过一倍的冲击打在右侧腹、左肩头,还有左胸一带,贝瑞塔手枪自信史手里掉了下来。

不过,此时信史已经开始朝农会建筑物跑去。踉跄了一下,不过还是压低身子,快速奔跑,一口气整个人劈头朝拉门里扑了进去。机枪的弹着点排成一列在后头追着信史,正当信史心想“躲过了!”的时候,右脚前端,穿着篮球鞋的脚尖整个被轰掉。信史的脑袋里,这次可感受到了何谓真正的疼痛。

不过,信史没有时间休息。拿起放置在拉门后面的汽油桶,在牵引机和收割机排列的幽暗空间里,几乎只靠着左手和左脚向后爬着退去。汽油桶则用右手拖着。

信史发现自己嘴里溢出血来。身上大概中了十发以上的子弹,再加上无力伸展着的右脚脚尖。先不管哪里传来的疼痛最为剧烈。信史看了一眼那已经什么都没有的篮球鞋前端——我再也无法打篮球了。绝对不可能了。就算可以再打球,也不可能再成为明星球员。天才后卫的传说就此画下终止符。

然而,信史更在乎阿丰的状况。阿丰他……还活着吗?

桐山——鲜血汩汩自嘴角流下,信史用力咬紧牙——有你的,看来你是已经投入这场游戏了。那你就过来追我吧。阿丰不能动了,可我还能动;要给阿丰最后一击,先等打到我了再说,快来追我。拜托你,快过来,追我!

就像是在应和信史的心思一般,透过牵引机下方空隙,看得到从拉门那边延伸过来的苍白逆光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下一瞬间,又传来哒哒哒哒的枪声,伴随着如同闪光灯连续闪烁似的亮光,子弹在室内四处乱射。某处的农机具一部分被击飞,对面的窗户也被打得粉碎。

枪声停止。弹药用尽了。不过,桐山当然会立刻补上新弹匣吧。

信史抓起身边一个像是螺丝起子的东西,朝左手边扔去。打中了某个物体,发出当的一声,接着滚落到水泥地面。

原本心想他应该会开枪射击那里,但倒不如说桐山是以该处为中心,画一个扇形将子弹扫射过去。信史伏下身子,一心祈祷不要被这波扫射击中。枪声停下。信史抬起头。

此时,感觉得到桐山已经进入这栋建筑物。

是啊,信史歪了歪沾满鲜血的嘴唇笑着。我在这里。到这儿来吧……

信史用右手拿起汽油桶,放在自己的腹上。就这样,极力小心不发出声响,再次靠着左手和左脚向后退去。背后碰到一个像是箱子之类的硬物,于是便迂回绕过它继续后退。当然,桐山不可能没有听见那个声响。想必已经知道自己藏身在这个方向的暗处。再加上,拖在身下的这道血迹,也让自己无所遁形。

看见桐山压低身体,察看着农机具和修理中的轻型卡车底部。一个个确认,同时逐渐朝自己靠近。

信史看看周围。勉强可以看见对面楼中楼,以及门口附近通往该处的铁梯轮廓。如果身体状况良好,或许可以由那里朝向进到屋内的桐山扑去。只不过,这当然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东边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台车。那是用来搬运货物、有四个小轮子的手推车。而再过去就是建筑物角落、充当做办公室使用的隔间。紧临一旁,有一个通向外头的侧门。拉门的设计是,全开时,可供车辆通行;而这个侧门就只能让人员进出使用。门板是关上的。

那道门——记得没错的话——被我锁上了。是和其他所有窗户一起锁上的。那道门,旋开那道门锁,需要多少时间呢?

没有多余的时间细想。信史拖着身体朝手推车移动,到了手推车旁,便将汽油轻轻放在上面。打开注入口的盖子。塞进原先用塑胶绳吊挂在一旁,正中央开了个孔的橡胶块。

取出先前收进口袋的引爆装置,或许因为受了伤的关系,手指无法灵活动作,好不容易才把贴在电池旁的胶带撕下。自雷管延伸出来的一根电线,整根垂了下来。信史将那根电线和接在电容器回路上的电线前端捻在一起。抽开电池盒上的绝缘软片,电容器便开始快速充电,可以听见细微但确实,如耳鸣般的高音。迅速撕掉导电装置开关上的胶带,将电管深插入汽油桶的橡胶盖里。然后把导电装置和电池盒等一整组回路放在汽车油桶上,不过没有时间去可以妥善固定它了。脱壳机的右侧,已经可以看得见桐山的脚。

没错。这是我们的最后一线希望。可是阿丰和我都受了伤,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爬到山上。所以……

送你一个特别礼物,桐山。

信史用左脚狠狠地右后方踹了台车一脚,也没有时间确认台车是否能穿过各式杂物的间隙,顺利滑到桐山那里,整个人朝侧门的门把努力奔去。

只花了零点二秒便转开门锁。信史就连没有脚尖的右脚也派上用场,在地板上一蹬,整个人几乎像是撞在门板上似的,扑到建筑物外头。

信史身后的农会,一瞬间板材墙壁整个向外膨胀,接着,爆出一声巨响,覆盖在岛上的夜晚空气为之撼动。与桐山扔向秋也,造成他耳朵暂时麻痹失去功能的手榴弹声响相较,这巨响要厉害上好几倍。信史心想:啊,我的鼓膜看来是完蛋了。

信史趴在地上的身体被爆风炸离原地,与地面摩擦了一段距离。额头上受到擦伤,四周都是不知是什么的破片或是碎屑之类的东西四处飞散,不过当信史回头一看,原本应该是建筑物墙壁的地方,那辆修理中的轻型卡车,竟然头下脚上整个浮在空中。恐怕是因为用千斤顶举起车身的关系,车底下受到爆风强大的力量而整个被掀起来了吧。而布满玻璃、板材或是水泥之类,各种不同碎片(可以感觉到身上已经被好几块碎片击中,不过那不是水平方向飞来,而是被炸到空中,再落下来的碎片)的空间中,那辆车一边缓缓地旋转,一边画出一道夸张的抛物线,以车身侧面碰的一声落在停车场中央。再翻转九十度,又一次变成头下脚上倒立的状况,然后停止。后半部的载货平台像条拧过的抹布,除了被扭转之外,还被稍微扯离车身,没有轮胎的轮框,不知为何骨碌碌地转着。

空中窸窸窣窣不停落下的碎片积在地上,高松北部农会办事处在烟尘弥漫之中,只剩下骨架还存在。只有楼中楼所在的北侧还留着一点点壁面,不过,透过烟尘可以将楼中楼的内部陈设一览无遗。南侧则连屋顶也被炸飞,里头的农机具和其他物品四处横倒。即使夜晚视线不清的状况下,也可以看出所有东西都已经被烧得焦黑。有两、三处明亮的火焰,不知道在燃烧着什么东西。信史跳离出来的侧门,只剩下下方的铰链还连结在墙壁的残骸上,看起来像是行礼似的,朝这里倾斜着。办公室隔间也已不见踪影,原地什么都没有留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或许是被爆风压抑所致,办公桌像是顶在收割机尾端一般,紧贴在幸免被破坏的墙壁上,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可能有什么东西被炸得老高,最后落到地面上。显然脱离时间非常久,才终于在烟尘中铿的一声发出高鸣的金属音。只是,信史几乎听不见这个声音。

信史回过神来,自覆盖在身上的墙壁或是什么的破片堆里,撑起上半身,注视着建筑物的残骸,发出“哈!”的一声。

是啊,我的土制汽油桶炸弹,效果还真是不错。以这样的破坏力,一定可以将那所分校整个消灭掉,错不了的。

不过,这一切都为时过晚。总而言之,现在终于打倒了眼前的敌人。话说回来……

“阿丰……”

信史嘴里一边嘟哝,一边好不容易挺起身子,在瓦砾堆上右膝跪地。像这样一张开嘴,牙齿间就会泊泊流下鲜血,胸口到腹部一带也传来剧痛。看来自己光是还活着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不过,信史用两手撑起,先用右脚脚后跟着地,接着再伸直左脚,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眼睛看向阿丰倒地的停车场深处……

此时信史看见了:整个翻转过来的轻型卡车,车门或许也受到损坏,发出沉重的嘎拉一声,打了开来(可以稍微听见这个声音,或许是听觉回复过来了吧)。

桐山和雄迅速下到地面。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将蜂蜜蛋糕盒似的机枪,用右手举了起来。

喂——

信史心里想笑。不,实际上染满鲜血的嘴唇,说不定还真堆出了一个笑容。

开玩笑的吧?

此时桐山已经开枪了。信史这次是由正面承受到九厘米帕拉贝伦弹的弹雨洗礼,踉跄地在布满瓦砾的地面上向后退去。有个东西抵在背后。虽然他已经没有必要去确认那是什么,但那似乎是原本便停在停车场的箱型车的挡风玻璃。那辆箱型车被爆风推动,车尾撞上后面的电线杆,木制的电线杆因而稍微倾斜,挡风玻璃被撞机过来的物体破片,打得如同蜘蛛网一般。

桐山和雄静静伫立着,仿佛是镶嵌在建筑物内的火焰所发出的亮光之中。在他身后看见阿丰俯倒在地上,身子有一半被瓦砾埋住。紧临一旁的是仰躺着的饭岛敬太,脸部还朝着信史的方向。

信史心想。桐山,可恶,我最后还是输给你了吗?

信史心想。阿丰,都怪我一时粗心大意。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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