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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相逢未嫁时 作者:郑响波
一、四民有务
一个人对于自己飘荡不定、放浪形骸的生活,迟早会感到厌倦的。
我是说一个年轻人,一味地投身于金钱、享乐和女人之中的,都迟早要收场的。那些自以为有某些优越感的人,像世代纨绔子弟样的人,最终会被别人耻笑或者被人遗弃。像这样的人我看得多了。就像你将要知道的这个故事中的人物,以及我的一些经历,说明有些人生来就是被别人耻笑的、遗弃的。像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在江湖上,在一个码头上,在一列火车上,或者在一个乡下偏僻的县城剧场里,很容易碰到重要的人。但是,这样的人会一直存在,就像你将要知道的这个故事中人物一样,以及我的一些经历。
由于爱好的关系,我生来看重的第一职业是艺术。但在这个多变的年代,我的朋友的圈子已经四分五裂。有的成了赌徒,有的成了医生,有的变成小资产阶级,有的变成无政府主义者,当然,有的成为了艺术家,而有的成为了傻瓜蛋。整个九十年代我们像散了笼的动物,自由地去觅食了。转眼间,我们立刻变成各式各样的人物,蒸发在各自的空间里。
只有我坚持了我的秉性。我经历某些迂回,曲线坚持了我不变的音乐爱好。
但是我很痛苦。我们迅速地作为一个时代的人物的价值观念,已经成明日黄花。我根本来不及总结一下我这些年的生活的感受和经验,就被一种力量拽着我前进的。我心里常常会浮现出那些疾驰而去的印象。就像火车疾驰时那不断被摔后的山岚、河道。那几年的生活,我都在疾驰的火车上赶,从一个城一个镇地赶,一个县一个村地赶。我没法在意那疾驰而前的远方,而总是在念念不忘那永远被摔后的远景,我离我出发的点究竟有多远了?当我的胸臆中充满了那些转瞬即逝的印象,我越来越想念这些被摔后的南方的各个景致,青青的山岚,丰满的河湖,美丽的乡村和宁静的人们。我在想,它们是不是已经成为和我生命的等距离的两条平行线!让我能在某个点上和那些景致同速相行,这就是我多年后的冥冥之中的祈祷。
可我无论巡演到多么遥远或者多么偏僻的地方,我好像始终在有一个引力的惯性之中。它就是我的上海,我的上海的女友裘莉。唯有她理解我,理解我出行江湖巡演的良苦用心。当然,我每到一个地方会给裘莉打电话,告诉她我在巡演的地方的风土人情,我们演出的剧场、节目和演员的状况,我会特意地向裘莉小姐说说我的经纪演出的情况,以表示我对这份事业的爱好和乐观。裘莉听了会向我祝贺,她也会向我谈谈我走后歌剧团里的事情,说歌剧团现在像个空架子,许多演员跳槽或者改行了,还说新来的团长周甫官是个音盲,说他利用歌剧团的名气和美女在搞活经济以及他的官僚关系的网络。我听了即幸灾乐祸又惴惴不安。幸好我已经离开了歌剧团。
那几年的江湖巡演生活,让我牢记了我们家族的荣誉。我一直把我祖父的一张弹钢琴的照片放在我的行李箱里,我每到一个地方会拿出来看看,像有种使命感。
当然,我出生在一个音乐的世家里。我时常看着我祖父的照片,他那学养很深,精神矍铄的眼神,好像看到了前世与后世。祖父曾经在家庭的宴席上慷慨说道:如果是盛世,我们家族至少出一个世界级的音乐指挥大师、两个女高音、一个钢琴演奏家!这话后来成为我的父母的常年的唠叨。
我祖父是民国时上海圣约翰大学的钢琴教师和合唱队的指挥。我父亲是民国时上海大同剧团的首席小提琴,而我母亲,则是民国时上海华丽剧团的一名女高音。在我六岁时,我记得我们家里的人聚在一起时,可以组成一支小乐队,演奏《波兰圆舞曲》、《渔光曲》、《阿伯拉汗的回忆》和《何日君再来》等曲子。那时正当的演出好像已经浓缩到我们家庭里每周一次的演奏会,这些曲子只能在家庭里演奏、重温,没有观众、没有排场,悠扬的乐声从我们家的窗户传出去,让一些过路人驻足聆听,让一些好事者觉得奇怪,议论纷纷。因为,这样的家庭演奏会多么的不合时宜。
我记忆当中那样的演奏会成员一次比一次减少、黯淡。
而到我十一岁时,我们家的成员四分五裂了,难以再演奏了。我们家的两架钢琴也被迫卖掉,有三把意大利的小提琴被抄家的学生踩坏了,最痛心的是我家的一把德国产的底音莎克斯风,被那帮家伙拿去了。坏消息还一个接一个,在我祖父去世的时候,大约1977年的时候,我听大人们说起,我祖父的一个胞弟,在大战期间的德国失踪了,他是去研究音乐史的。
所以,我必定是要秉承我们家族的传统的。到我十五岁时,我们家又失去了我最尊敬的人,我的母亲。我妈在临终前关照我爸:湘杰是我的宝贝,是我们家的音乐继承人,我们没有给他什么东西,就是音乐。你一定要培养他成才。我妈在我父亲的答应声中合上她的眼睛的。时至今日,每当我在音乐上有点成就时,总是会想起我妈的那句话,并觉得我妈就在我旁边向我微笑。我也朝她微笑。
不过,我高中毕业后,既然在一家歌剧团里吹奏法国号为生,这多少让我的父亲有些失望。他要我成为乐队的首席小提琴,可我已经悄悄地放弃了弦乐器的爱好,我突然对铜管乐器产生浓厚的兴趣。我觉得优雅、低沉的法国号有种使命感,有种辽阔的空间感,虽然它有些迟疑和缓慢,但是我确实很喜欢这个乐器。因为法国号的原因,我在歌剧团里又悄悄地学吹了萨克斯。我又发觉,萨克斯有种介于沉闷和浪漫、现实和梦想之间的音色质感,有流浪和放逐和享乐的性格乐器。我巡演江湖始就是演奏这种乐器。
那几年,会吹萨克斯的人,在上海就几个。我是年轻的一个。我把我的萨克斯叫做“南方的玫瑰”。我几乎就是吹着萨克斯去南方的。
二、浪迹江湖
谁也不会忘记南方的妩媚!
南方充满了温暖、开放、富庶,充满了诱惑、舶来品、盗版物,也充满了浓烈的地方保护主义、新鲜水果和漂亮的女人。那时我才二十三岁,脸上青涩一片,我只身去往南方各地演出谋生。我开始做着剧团的演出经纪人。八十年代初这个行当还很少有人做,而我恰巧很出色。当时我并不知道有演出经纪人的工作,只是我比较热衷组织大家。我算是前卫的了,在歌剧团我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法国号手,我喜欢组织演出,现在就是把业余爱好当作正经事了。
我在南巡的江湖演出时,仍然在乐队里演出,但我吹的是奏萨克斯。其实这不是我的专业,却是我的特长。在歌剧团里,慢腾腾的法国号吹得我的生活也慢腾腾的,没有起色。与此同时,我自己学的萨克斯吹得很有表现力,我会吹和声低音旋律,我会即兴发挥。就这么说吧,我的萨克斯在乐队里能喧宾夺主。但是这只是我十分子一的特长。去南方巡演吹奏萨克斯真是大材小用。但是,那几年里我的萨克斯吹奏和我的经纪演出事业一样,获得了意外的成功。
让我想想,我的第一场演出的地方是浙江的嘉兴,那里的一个文化宫的剧场,一个星期里天天观众爆满。好几年了,人们没有看到这样的歌舞演出,我们还给观众带去了越剧、相声和杂技。结果我们在嘉兴演出了两个星期。从第二站开始,我们歌舞团的演出就一路顺风了,接着就是第二站的桐乡,第三站的湖州,第四站的杭州了。我们花有一年的时间,在浙江分别演出了杭州地区、宁波地区、温州地区、丽水地区和金华地区。到第二年冬天,我们的剧团进入了福建。
我们几乎沿着福建的海岸线,一直往南演出,约有一年多了。那个时候我听说我们的歌剧团真正的解散了,团长周甫官和徐莎丽不知去向。裘莉说,徐莎丽可能和周甫官一同去做服装生意了。我听到这消息不无感慨:一个美女女高音就这样消失了!我那时相信,她再也不可能演出歌剧了,连到舞台上演唱几首抒情女高音,也不太可能了。
第三的夏季,我们的歌舞团顺利地来到了广东。好像我们南巡演出的目的就是在这里。我们在广州的一家夜总会里,演出了有一年。接着我们被珠海的一个演出公司的经理,请了过去。那是刚刚开放的珠海市。我在那里待了较长的时间。因为那个城市我是第一个去吹萨克斯的人。在珠海的那几年,我活脱脱地成了著名的演艺事业的经纪人了。很多要来南方演出的团体,或者好多要去北方演出的剧团,我都有他们的信息。不是要问我找个适当的唱歌的演员,就是要问我介绍个乐队的演员什么的。我有很多演员的联系电话和他们的信息,甚至一些名演员我也能找。那几年冒出了很多像我这样的经纪人。同时,我的南方小情人,就是在珠海认识的。她是唱流行歌曲的。
到这时候,我的名片上的冠名是:
前卫音乐艺术家;
疯狂萨克斯手;
著名的演艺经纪人;
歌剧指挥家!
这些都是名副其实的。我把我的好消息告诉了我在上海的裘莉。我希望她也从歌剧团出来。但是裘莉说,她只会美声,不会唱流行歌曲。这倒是真的,裘莉是女中音,根本不能唱。但是我的用意是让她惊讶,我在离开了歌剧团后发挥了特长。而且,我靠演出赚了是她们工资数倍的钱。
到了第六年秋天,我被深圳的一个音乐中心聘请了去,做音乐总监。其实到那时我的生活开始行尸走肉了。我和南方小情人在一起,挥金如土。我喜欢向人夸夸其谈,我开始藐视那些同类的乐友和穷人。但是,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一直这样下去了?我觉得我心里一直藏着一样东西:那就是我喜欢的歌剧。我隐约觉得,在歌剧团的乐队里吹奏庄严的法国号,是多么的迷人。我在越来越迷惘的时候,我还悄悄地和裘莉保持着联系。
到这时候,我发觉远在上海的裘莉情绪有些低落,她在歌剧界的圈子里过着颓废的生活。她还没有结婚,她甚至还没有中意的男友。她一直在等我。我劝她说,现在通俗永远确实占了上风。为了取悦裘莉,我曾经给她买了套名牌的时装和鞋,寄给了她。遗憾的是,裘莉一直没能来到南方。幸好她没有来南方。
那时我迷醉在温柔乡里。每当小情人和我在一起时,我俩一起演出、吃饭,*,我觉得生活是多么的快乐;而每当她回到她的丈夫那里去时,我分外地觉得孤独。好几次我想结束这样的生活。我孤独到很深的时候就会和上海的裘莉悄悄地打电话联系。裘莉还一直爱着我,和她有很多话可以说。我答应她,等我在南方买了自己的房子,一定和她结婚的。这样相持的生活到了九十年代的最后几天,统统变化了,像落花流水一般。
我还时常悠然吹着我的喧宾夺主的低音萨克斯。
那天的下午,裘莉忽然打电话给我,她说很急,要我明天就乘飞机回上海去!裘莉在电话振振有辞地说: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包括想和我结婚!我第一次听她说起有个叫金大仲的先生,请我去做一部歌剧演出的经纪人。我问这个金大仲是谁?裘莉说,是徐莎丽的朋友,他愿意为资助一部由徐莎丽主演的歌剧,懂了吧!我当然没有听懂。但是裘莉的口气,好像他们已经商定好了,我非回去不可。
裘莉在电话里最后说,是徐莎丽要我来跟你说的。你来不来?
我答应裘莉,我会马上回上海的,不过,我要过几天。
显然我内心里一直在梦想着经纪一部歌剧。我很兴奋有这样的机会,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币似的。说实话,我不愿吹奏萨克斯终身,我也不愿在江湖上放浪形骸地生活。我早已跟裘莉说了,我去南方是曲线从艺。等我有了机会以后,再来经纪我的歌剧事业。其实我在歌剧团的几年,就在琢磨着名与利的事。可恨那几年,歌剧事业委靡,没有原创的歌剧,也没有世界经典歌剧的引进。好像歌剧和音乐出现停顿状态。最可恨的是那几年,歌剧团里在闹人事的争斗。新来的剧团经理是个不懂音乐和歌剧的家伙。
当裘莉告诉我这消息时,我感觉自己时来运转了。如果是徐莎丽的演出,我当然会回去的。她是我们歌剧团的女高音,几乎是一样,我们没有遇到可以发挥的好时光。听说她后来去德国进修了,她的嗓音我是非常喜欢的。在我离开歌剧团的那年,她已经是公认的有天赋的女高音歌唱家。她唱的《蝴蝶夫人》让我记忆犹新,还有她唱的《唐好色》的女高音,我都非常敬佩。但是我也听说,他后来跟新来的剧团经理周甫官结婚了。
可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