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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在哪里?’我问道。
“‘我住在布里克斯顿的艾维巷十六号,’他回答道,‘可是你不要使自己被假线索迷住,费尔普斯先生。我们到这条街的左端去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我想,照他的意见办也没有什么坏处,我们两人和警察急忙赶过去,只见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个个都想在这阴雨之夜早些回到安身之处,没有一个闲人能告诉我们谁曾经走过。
“于是我们又返回外交部,把楼梯和走廊搜查一遍,可是毫无结果。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上铺着一种米色漆布,一有脚印就很容易发现。我们检查得非常仔细,可是连一点脚印的痕迹也没有找到。”
“那天晚上一直在下雨吗?”
“大约从七点钟开始下的雨。”
“那么,那个女人大约在九点钟左右进到室内,穿着带泥的靴子,怎么能没有留下脚印呢?”
“我很高兴你指出这一点。那时我也想到了。这个杂役女工有个习惯,就是在看门人房里脱掉靴子,换上布拖鞋。”
“明白了。那么说,虽然当晚下着雨,却没有发现脚印,对吗?这一连串事件的确非常重要。下一步你们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们也把房间检查了一遍。这房间不可能有暗门,窗户离地面足有三十英尺。两扇窗户都从里面插上插销了。地板上铺着地毯,不可能有地道门,天花板是普通白灰刷的。我敢拿性命担保,无论是谁偷了我的文件,他只能从房门逃跑。”
“壁炉的情况怎么样呢?”
“那里没有壁炉,只有一个火炉。电铃正在我写字台的右首。谁要按铃都必须到我写字台右首去按。可是为什么罪犯要去按铃呢?这是一个最难解释的疑团。”
“这件事确实非同寻常。你们的下一步措施是什么呢?我想,你们检查过房间,看看那位不速之客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象烟蒂、失落的手套、发夹或其它什么小东西,是吗?”
“没有这一类东西。”
“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吗?”
“唉,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
“啊,在调查这样的案件时,即使有一点烟草气味对我们也是很有价值的。”
“我一向不吸烟,我想,只要屋里有一点烟味,我就会闻出来的。可是那里一点烟味也没有。唯一确凿的事实就是看门人的妻子,那个叫坦盖太太的女人,是从那地方慌忙走出来的,看门人对这件事实也无法解释,他只是说他妻子平常就是在这个时间回家。警察和我一致认为,如果文件确实在那个女人手里,那我们最好趁她没把文件脱手就把她抓住。
“这时苏格兰场已接到警报,侦探福布斯先生立即赶来,全力以赴地接过了这件案子。我们租了一辆双轮双座马车,半小时就到了看门人告诉我们的地点。一个年轻女子开了门,她是坦盖太太的长女。她母亲还没回来,她把我们让进前厅等候。
“十分钟以后,有人敲门。这时我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对这一点我只能责怪自己。这就是我们没有亲自开门,而是让那个姑娘去开。我们听到她说,‘妈妈,家里来了两个人,正等着要见你。’接着我们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急促地走进过道。福布斯猛然把门推开,我们两个人跑进后屋也就是厨房,可是那女人抢先走了进去。她带着敌意望着我们,后来,突然认出了我,脸上浮现出一种十分诧异的表情。
“‘怎么,这不是部里的费尔普斯先生么!’她大声说道。
“‘喂,喂,你把我们当作什么人了?为什么躲开我们?’我的同伴问道。
“‘我以为你们是旧货商呢,’她说道,‘我们和一个商人有纠葛。’
“‘这理由是不十分充足的,’福布斯回答道,‘我们有根据认为你从外交部拿走了一份重要文件,然后跑到这里处理它。你必须随我们一起到苏格兰场去接受搜查。’
“她提出抗议,进行抵抗,都徒劳无益。我们叫来了一辆四轮马车,三个人都坐进去。临走以前,我们先检查了这间厨房,尤其是厨房里的炉火,看看她是否在她一个人到这儿的时候把文件扔进火里。然而,没有一点碎屑或灰烬的痕迹。我们一到苏格兰场,立即把她交给女搜查员。我非常焦急,好不容易才等到女检查员送来了报告,可是报告说文件毫无踪影。
“这时,我才开始意识到我的处境可怕到了极点,迄今为止,我只顾行动,根本没顾上思考。我一直深信可以很快找到那份协定,因此我根本不敢想如果找不到,后果如何。可是现在既已一筹莫展,我就有空来考虑自己的处境了。这实在太可怕了。华生可能已告诉你,我在学校时,是一个胆怯而敏感的孩子。我的性格就是这样。我想到我舅父和他内阁里的同僚,想到我给他带来的耻辱,给我自己和亲友带来的耻辱,我个人成为这个非常离奇的意外事件的牺牲品,又算得了什么呢?重要的是外交利益事关重大,绝不允许出一点意外事故的。我算毁了,毫无希望地可耻地毁了。我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我想我一定是当众大闹了一场。我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当时有一些同事围着我,尽力安慰我。有一个同事陪我一起乘车到滑铁卢,把我送上去沃金的火车。我相信,当时如果不是我的邻居费里尔医生也乘这次火车同行,那么那位同事会一直把我送到家的。这位医生对我照顾得非常周到,也确实多亏他这样照顾我,因为我在车站就已昏厥过一次,在我到家之前几乎成了一个语无伦次的疯子。
“你可以想象,当医生按铃把我家里人从睡梦中惊醒,他们看到我这副样子时的情景。可怜的安妮和我母亲几乎肝肠寸断。费里尔医生刚刚在车站听侦探讲过事情的由来,便把经过对我家人讲了一遍,但无济于事。谁都很清楚,我的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所以约瑟夫就被迫匆忙地搬出了这间心爱的卧室,把它改成了我的病房。福尔摩斯先生,我在这里已经躺了九个多星期,不省人事,脑神经极度错乱,要不是哈里森小姐在这里,还有医生的关心,我就是现在也不能和你们讲话。安妮小姐白天照看我,另雇一位护士晚上守护我,因为在我神经病发作时,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不过只是最近三天,我的记忆力才完全恢复。有时我甚至希望它不恢复才好呢。我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经手这件案子的福布斯先生发去一封电报。他来到这里,向我说明,虽然用尽一切办法,却找不到任何线索;运用各种手段检查了看门人和他的妻子,也未能把事情弄清楚。于是警方又把怀疑目标落到年轻的戈罗特身上,读者当还记得,戈罗特就是那天晚上下班以后在办公室里逗留过很长时间的那个人。他实际上只有两点可疑:一点是他走得晚,另一点是他的法国姓名。可是,事实是,在他走以前,我还没有开始抄那份协定;他的祖先是胡格诺派教徒血统,但他在习惯和感情上,象你我一样,是英国人的。无论怎么说,也找不出什么确实的根据把他牵连进去。于是这件案子到此就停下来。福尔摩斯先生,我把最后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你身上了。如果你使我失望的话,那么我的荣誉和地位都将永远断送了。”
由于谈话过久,感到疲乏,病人便斜靠在垫子上,这时护士给他倒了一杯镇静剂。福尔摩斯头向后仰,双目微闭,坐在那里默默不语,在一个陌生的人看来,似乎是无精打彩的样子,不过我知道这表示他正在非常紧张地思索着。
“你讲得很明白,”他终于说道,“我需要问的问题已经不多了。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还要弄明白。你告诉过什么人你要执行这一项特殊任务吗?”
“一个人也没告诉过。”
“比方说,这里的哈里森小姐你也没有告诉吗?”
“没有。在我接受命令和执行任务这段时间里,我没有回沃金来。”
“你的亲友里没有一个人碰巧去看你吗?”
“没有。”
“你的亲友中有人知道你办公室的路径吗?”
“啊,是的,那里的路径我都告诉过他们。”
“当然,如果你没有对任何人讲过有关协定的事,那么这些询问就没有必要了。”
“我什么也没讲过。”
“你对看门人了解吗?”
“我只知道他原来是一个老兵。”
“是哪一团的?”
“啊,我听说,是科尔斯特里姆警卫队的。”
“谢谢你。我相信,我能从福布斯那里得知详情。官方非常善于搜集事实,可是他们却不是经常能利用这些事实。啊,玫瑰花这东西多么可爱啊!”
他走过长沙发,到开着的窗前,伸手扶起一根低垂着的玫瑰花枝,欣赏着娇绿艳红的花团。在我看来,这还是他性格中一个新的方面,因为我以前还从未见过他对自然物表现出强烈的爱好。
“天下事没有比宗教更需要推理法的了。”他把背斜靠着百叶窗,说道,“推理法可能被推理学者们逐步树立为一门精密的学科。按照推理法,据我看来,我们对上帝仁慈的最高信仰,就是寄托于鲜花之中。因为一切其它的东西:我们的本领,我们的愿望,我们的食物,这一切首先都是为了生存的需要。而这种花朵就迥然不同了。它的香气和它的色泽都是生命的点缀,而不是生存的条件。只有仁慈才能产生这些不凡的品格。所以我再说一遍,人类在鲜花中寄托着巨大的希望。”
珀西·费尔普斯和他的护理人在福尔摩斯论证时望着他,脸上流露出惊奇和极度失望的神色。福尔摩斯手中拿着玫瑰花陷入沉思,这样过了几分钟,那位年轻的女子打破了沉寂。
“你看出解决这一疑团的希望了吗?福尔摩斯先生,”她用有点刺耳的声音问道。
“啊,这个疑团!”福尔摩斯一愣,才又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回答道,“嗯,如果否认这件案子复杂而又难解,那是愚蠢的。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们,我要深入调查这件事,并把我所了解的一切情况告诉你们。”
“你看出什么线索了吗?”
“你已经给我提供了七个线索,不过我当然必须先检验一番,才能断定它们的价值。”
“你怀疑哪一个人吗?”
“我怀疑我自己。”
“什么?!”
“怀疑我的结论做得太快。”
“那就回伦敦去检验你的结论吧。”
“你的建议非常妙,哈里森小姐,”福尔摩斯站起身来说道,“我想,华生,我们不能再有更好的办法了。费尔普斯先生,你不要抱过高的奢望。这件事是非常扑朔迷离的。”
“我焦急万分地等着再和你见面。”这位外交人员大声说道。
“好,虽然未必能带给你什么好消息,明天我还是乘这班车来看你。”
“愿上帝保佑你成功,”我们的委托人高声叫道,“我知道正在采取措施,这就给了我新生的力量。顺便说一下,我接到霍尔德赫斯特勋爵的一封信。”
“啊!他说了些什么?”
“他表示冷淡,但并不严厉。我断定是因为我重病在身他才没有苛责我。他反复说事关绝密,又说除非我恢复了健康,有机会补救我的过失,我的前程——当然他是指我被革职——是无法挽回的。”
“啊,这是合情合理而又考虑周到的,”福尔摩斯说道,“走啊,华生,我们在城里还有一整天的工作要做呢。”
约瑟夫·哈里森先生用马车把我们送到火车站,我们很快搭上了去朴次茅斯的火车。福尔摩斯沉浸于深思之中,一直缄默无言,直到我们过了克拉彭枢纽站,才张口说话:“无论走哪条铁路线进伦敦,都能居高临下地看到这样一些房子,这真是一件令人非常高兴的事。”
我以为他是在说笑话,因为这景色实在不堪入目,可是他立即解释道:“你看那一片孤立的大房子,它们矗立于青石之上,就象铅灰色海洋中的砖瓦之岛一般。”
“那是一些寄宿学校。”
“那是灯塔,我的伙计!未来的灯塔!每一座灯塔里都装满千百颗光辉灿烂的小种子,将来英国在他们这一代将更加明智富强,我想,费尔普斯这个人不会饮酒吧?”
“我想他不会饮酒。”
“我也这样想,可是我们应该把一切可能都预料到。这可怜的人已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问题是我们有没有能力救他上岸。你认为哈里森小姐怎么样?”
“她是一个性格刚强的姑娘。”
“对,可她是一个好人,不然就是我看错了。她和她的哥哥是诺森伯兰附近一个铁器制造商的仅有的两个孩子。去冬旅行时,费尔普斯与她订了婚,她哥哥陪同她前来和费尔普斯家里人见面。正好出了这件不幸的事,她便留下来照顾未婚夫,她的哥哥约瑟夫·哈里森发觉这里相当舒适,便也留下来。你看,我已经做了一些单独的调查。不过今天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