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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这条街,转身,就看见了一个人。
那里明明还站着五十一个人,可白愁飞眼中只有一个人。
他的精气,他的体魄,他的神采,他的凶悍,从他身上所透露出的那各种力量,都不是另外五十个人所能比得上的。
就算那五十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一个。
因为他就是西南道上所有英豪侠客的支柱,坐镇在长安的铁大爷。
——铁大爷没有别的名字,他就姓铁,他的名字就叫铁大爷。
——铁大爷身高七尺九寸半,体重一百三十九斤,据说他最宠爱的女人羊玉曾经要求他为她做一件事。
她要他脱光衣服运一运力,让她数一数他身上能够凸起肌肉有多少条?
三百八十七条。
羊玉告诉她的闺中密友:“真的有三百八十七条,一条都不少,每一条都硬得像铁一样。”
铁大爷的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硬功夫,是天下闻名的。
他的爱妾羊玉温柔如羊,润滑如玉,也没有人不知道。
只可惜这位羊姑娘的闺中密友,并不是一位像她一样温柔的大姑娘,而是个温柔的小男人。
——在某些方面来说,外门硬功无敌的男子汉,是绝对比不上一个温温柔柔的小男人的。
铁大爷当然绝不温柔。
可他也绝对不暴躁。
因为他已经懂得,暴躁除了坏事,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着白愁飞出现在这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象看着一只老鼠闯进了家里的粮仓,他不介意老鼠多吃,因为他肯定会把老鼠打死!
但他并没把白愁飞打死,因为站在他旁边的人忽然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他的脸上立刻从面无表情变成了欢笑,甚至笑着朝白愁飞挥手:“你来早了。”
“来早总比不来好。”白愁飞回答,但他说的话却有点奇怪,人们通常只会说,来迟总比不来好。
白愁飞这样一说,铁大爷就接不上口了。
铁大爷要是接不了口,自然就不再理他了。就当他没存在一样的继续着他刚才要继续的事情。
铁大爷的精力仿佛铁箭在弦。开声大喝“来,来人。”
“有!”
五十骑中,有十三骑的马上人稳坐雕鞍,面如板、颈如棍、肩如秤、背如龟壳、腰如老树,连动都没有动一动。
另外三十七骑士,甫上马,又下马,下马时腰如春柳,曲如蛇盘。年纪都在二十左右,年轻明亮的双眼里,都带着种蛇信般的灵活毒狠和一种说不出的坚冷忍耐。
“二十七,”铁大爷说:“只要二十七。”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有病的人,先退,有情愁纠缠的人,也退。”
没有人退。
铁大爷大怒,怒喝:“难道你们都想死在这里?”
没有人开口,不开口就是默认。每张脸虽然都非常漂亮,可是每一张漂亮的脸上都带着种“随时都愿意去死”的表情。
铁大爷盯着他们,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那么你们不如现在就去死吧!”
三十七个人,三十七把刀。
每个人腰边都有刀,“呛”的一声,三十一把刀齐出鞘。
还有六个人的手虽然已经握上刀柄,只不过是握住而已。
他们的刀仍在鞘。
然后,在这一刹那间,这六个人就已经是六个死人了。
——每个人的咽喉上忽然间都已多了一道鲜血的切口。
就像是一个人在用剃刀刮须角时,一不小心留下的那种红丝般的切口。
可是红丝一现,鲜血就好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他们几人倒下时,他们的血刚好喷上去,他们的血洒落时,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这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他们的热血竟落入冷泥中,连那种本来就可以冷煞人的秋风秋雨落入其中之后都可以被冷死的冷泥中。
六道细如芒丝般的毫光,六条血丝切口,血如突喷,光如电殛。
忽然间,一下子,就有六个比较没种的人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喷上半天。
——不管这个人是好人也好,是坏人也好,是有种也好,是没种也好,只要是人,血就是一样的血,喷出来的时候,都一样可以喷得半天高。
六个人倒下,还有三十一个人站着,没种的人倒下,有种的人不倒。
“有种”的意思,就是够义气、有胆量、不怕死,面临生死关头时,绝不会皱一皱眉头,更不会在应该拔刀的时候不拔刀。
在战场上,在生死关头间,愈怕死的人,反而死得愈快,就好像赌场上,钱愈少愈怕输的人,通常都会输得最多。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个样子的。
但你不要以为这个道理就是真的道理。只要你上了赌桌,总会输光,上了战场,总会死亡。
铁大爷带来的五十铁骑,现在已经只剩下三十一个人了。
“只有死人才能绝对保守秘密。”铁大爷说:“这是句非常正确而且非常聪明的话,我却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我还没有这么聪明。”
他说:“可是现在这句话已经是大家都明白的至理名言了,你们一定也明白。”
是的,大家都明白,他们老大的意思,就是要他们死。
除了那二十七个在决战日要从藏身处突击狙击敌手的丝士之外,别的人,都得死,谁都不想死,但是他们除了死之外已别无选择。
现在为什么还有三十一个人活着?难道铁大爷的命令已不如往昔有效?
准备埋伏在决战日作殊死一击的丝士,还要从二十九人中选二十七。
人选仍未定,所以还是二十九人活着。
另外的两个人呢?
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六七十,少者十六七,两个人眼中却同样都进发出一种不畏死的斗志。
老者已将死,生死只不过是一弹指间事,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为什么不死得光荣些?
少者还不知死之可惧,要死就死吧,去他妈的,最少也要拼一拼才死!
铁大爷好像已经完全没兴趣再管这件事了。
作为一个大爷,通常都会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把一件事适时转交给别人来接手,尤其是在这件事已经到了尾声,而且开始有了一点麻烦的时候。
敢抗拒大爷的,当然显是有一点麻烦的人。通常麻烦还不止一点。
此时此刻,最大的麻烦有两点,一点是老者有搏杀的经验,一点是少者有拼命的勇气。
老者王中平,名字平平凡凡,模样也平平凡凡,可是在他这一生中,已经杀了九十九个人,都是在一种不动声色的情况下,用一种平平凡凡的方法杀死的,杀人之后,居然也没什么后患。
——你说这么样一个人,要杀他是不是有一点麻烦?
少年姓鲁,是孤儿,没名字,外号叫“阿干”,意思就是说,只要“碰”上了,不管你是谁,我都跟你干上了,干个你死我活再说。
他没有家。
至少有二十多次,别人都以为他死定了,可是他没有死。
——你说这么样一个人,是不是也有一点麻烦?
阿干的双拳紧握,盯着站在铁大爷旁边的绿袍老者,眼厉如狼。
铁大爷视而不见,绿袍老者根本不去看,王中平以眼色示警,阿干却已决心要干了。
就在他下定决心这一刹那间,他的人已飞扑出去,像一匹饿狼忽然看见一只羊飞扑出去,用他的“爪”去抓老者的咽喉和心脏。
他扑杀的动作,竟然真的像是一匹狼。
绿袍老者却不是羊。
他的身形忽然像鬼魅后退,他手中的丝线都自四面八方拥出,手里丝光闪闪如银芒,织成了一面网。
阿干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在网中,网在收紧,绿袍老者的手里忽然出现一根银色的刺,忽然间就已从丝网中刺入了阿干的嘴。
阿干正要嘶喊,绿袍老者手里的刺已经在阿干的嘴里,只要再进一分,阿干就死了,死的干干净净。绝对没有半点以外,可他退了,退的很快,他甚至没看一眼差点死在他手下的阿干。
他在看着白愁飞,铁大爷也在看着白愁飞。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阴霾,白愁飞还象刚过来时候一样,双手握着刀,可他的刀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指向了绿袍老人。
铁大爷忽然开口:“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他!”白愁飞没说是谁,可铁大爷知道他说的是谁。
铁大爷在认真的看着他,并没回答。他在思考。
第一百二十七章 割头小鬼
阿干今年只有十五,他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爱,他不怕死,他只怕一个人孤孤单单活在这个没希没望的世界里,有人逼他,他只有干。
如果有人对他好,那他肯定会命都不要的对他好。
他此刻已经站在了白愁飞前面,这是第一次有人帮他!
他不怕死,却绝对不会让帮他的人比他先死。
可是白愁飞却不能让他死,天无悔曾经告诉过他,如果说这部书里一定要活下一个人来的话,他宁愿活下来的是阿干,而不是楚留香,因为只要阿干活过了二十岁,那江湖上就再没人能制得住他!
这是一个完全高的没顶的评价,就为这一句评价白愁飞就不能让他死!
“你叫什么名字?”白愁飞没管还在看着他的铁大爷,问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孩。他知道他叫阿干,却更想亲口听到他的回答。
“我叫阿干,我没有姓。”阿干露着牙笑着,根本不管还在旁边的众人。
“我姓白,以后你跟我姓,就叫白干好不好?”白愁飞笑笑说着,只是这名字有点奇怪。
“白干?”阿干喃喃的念几次,他却没有丝毫奇怪的感觉,从来没人给他起过名字,这感觉有些奇怪。
“白干……”白愁飞念着,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看看旁边还在笑的阿干开口:“你要不自己起个名?白干这个名字有些难听。阿干当你的小名就好。”
阿干闻言,却又是一怔,他皱起眉头思考几分,才认真回答:“狼吧,我自幼被狼所养,往后就叫白狼吧。”
铁大爷和绿袍老人看着两人一问一答,却是没有丝毫的意见,他们甚至没有插口的等待着两人停下。
“你们说好了吗?”铁大爷看着停下对话的两人问着。
白愁飞示意白狼站到自己身后。看着铁大爷不说话。
铁大爷看着两人,笑了笑才朝白愁飞开口:“你救不了他。”
白愁飞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静静的看着他,他身后的白狼已经朝铁大爷露出了牙,无声的咆哮着。
“你知不知道,这个小镇有几条街?”铁大爷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然后他自己接着回答“七条街。”
“你知不知道,我只负责一条街?”铁大爷甚至叹口气,看着白愁飞问着:“你负责什么?”
白愁飞看着他回答:“负责慕容的朋友。”
铁大爷忽然沉默,这个名字就让他沉默。
慕容不是姓,他就叫慕容。
江南慕容世家的家主,永远都叫慕容。
可无论谁能坐上慕容世家的家主,都不是个简单的人,这一代的慕容更不简单,他现在也不超过三十岁。
他的朋友当然不会简单,跟他一起并列江南四公子人里,最少也会有一个出现。
江南慕容,玲珑百变无穷。
江南江南,万种风情一身。
江南胡西,浓妆淡抹相宜。
江南月明,月明之后无人。
这就是江南四公子,在江南无人不知。人们都说,要看江南的味道,看这四个人就足够了。见过他们的人对这句话都完全赞同。
铁大爷的仇人就是慕容。
无论谁要拿慕容当仇人,都一定是个有本事的人。一个有本事的人绝对不会傻,更不会在决战的时候将本来要帮他的人变成敌人!
铁大爷当然有本事,他绝对不傻。
所以他马上点头,甚至朝白愁飞笑着解释:“白狼跟你走,我自然没意见。”
白愁飞看着他,在等着他接下去的话,无论谁都不会什么都不要的放开这样一个人才。
铁大爷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不知这位公子有几分把握?”铁大爷的问题很偏,但意思却很明白,你可以带走人,可你最好要有把握。
“我没有把握,我连见都没见过那些人,怎么会有把握?”白愁飞回答绝对不能让人满意。
可铁大爷却很满意,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毫无疑问是那只手安排的,可要铁大爷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合作的人,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是的蠢货。
“没有把握,才会更认真。这位公子的确可以让人放心。”铁大爷点点头,而后脸色一正:“不知道这位公子怎么保证你会出手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出现在这里的人当然都是朋友,可朋友的朋友就不一定是朋友了,铁大爷相信这个人能出现在这里,一定已经已经被人调查过了,可他还是想确认下,因为这关系这他自己的性命!
“我叫白愁飞。”白愁飞回答。
铁大爷的眼睛忽然就亮了:“好杀无辜,好猎人头,好斩美人的白愁飞?”
“若这名号还有人想要,那他拿去就是。”白愁飞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