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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儿话道:“老朽眼拙,虽然早已知道耿英雄是个大行家;却还不知耿英雄竟是武当高弟,老朽要请耿英雄赏口饭吃!”卓仲廉听了,楞然不解。
耿绍南微笑一笑,把老镖头双手扶起,说道:“耿某不才,既然挑起梁子,那就绝不会中途撒耿绍南微笑手,耿某此来,不是保镖,而是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老镖头,请你放心。”卓仲廉听得益发纳罕。
原来这耿绍南并非读书士子,而是当今式当派的第二代弟子。武当少林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声威甚大。武当派的掌门人紫阳道长,武功卓绝。他和四个师弟:黄叶道人、白石道人、红云道人、青 道人,合称“武当五老”,门下弟子,数以百计,这耿绍南乃白石道人的首徒,在第二代弟子中,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刚才拦路打劫的那个虬髯汉子,名叫翻山虎周同,那浓眉大眼的汉子,则叫火灵猿朱宝椿,同是川 边境的悍匪,武功还在西川双煞之上。武当派素以武林正宗自居,所以历代相传,定下两条规矩:一不许作强盗,二不许作镖师。耿绍南以武当门人的身份,替巨官护送行李,那是极少有之事。老镖头一来怕火灵猿的同党报复,二来实在猜不透耿绍南的来意,所以才说出那一香话,将耿绍南套住。
卓仲廉这时才晓得耿绍南身怀绝技,不明自己的孙儿怎样会结识如此异人。只有再三道谢。耿绍南神采飞扬,对卓仲廉也显得颇为傲岸。卓仲廉想查问他和孙儿结识的经过,他往往盼顾左右而言他,甚或只是笑而不答。
那白马少年王照希却显得十分文静,一路上对卓仲廉和耿绍南都执礼甚恭。走了两天,已过了强宁,将到阳平关了,沿路上不绝有形迹可疑的人物,三三五五,或乘快马,或策骡车,在驿道上出没。老镖头一看就知是踩底跟踪的绿林人物,整整两天,提心吊胆,幸得一点事情都没发生。过了阳干关后,那些形迹可疑的人物忽然都不见了。这晚,来到了大安驿,卓仲廉道:“明日过了定军山,前面便是坦途了。”镖师们也松了口气,只有耿绍南却显得特别紧张,和在路上的闲适神情,完全两样。
一行人在镇上最大的客店安歇,白马少年王照希忽然对卓仲廉深深一揖,朗声说道:“晚生一路上多承庇护,不敢欺瞒,晚生有些厉害的仇家,一路跟踪,若然逃得今晚,便可无事。今晚万一有风吹草前,老大人不必惊恐。只要挂起云贵总督的灯笼,大半不会波及。”卓仲廉吃了一惊,心想老镖头曾再三叮嘱,在路上只可扮作客商,千万不能抬出官衔。事缘绿林大豪,最喜欢劫掠卸任大官。自已只道这少年乃是一介书生,那料他也是江湖人物。自已和他非亲非故,知他安的什么来意!正在踌躇,耿绍南双眼一翻,抢着答道:“事到如今,合则两利,分则两危!足下意思,老大人一定照办!咱们彼此讲明,大家可要合力齐心,同御今晚劫难!”
王照希微微一笑道:“那个自然。”在客店里自己占了一座花厅,当中摆了一张紫檀香桌,叫店家烫了两大壶陈年花雕,桌上插着两枝明晃晃的大牛油烛,随手把马鞍和踏蹬丢在墙角,对耿绍南道:“你们躲到两边厢房里去,非我呼唤,切勿出来。”老镖头与耿绍南见他行径奇怪,竟是见多识广,也摸不透他是何路道。
朔风鸣笳,星横斗转,夜已渐深,万籁俱寂,王照希独坐厅中,凝神外望,动也不动,卓家自卓仲廉以下,都不敢睡,老镖头道:“难道他就这样的坐到天明?”耿绍南忽然嘘声说道:“禁声,有人来了!”
端坐着的王照希突然把酒壶一举,大声说道:“各位远来,失迎,失迎!”门外大踏步的走进了四条大汉,为首的双目炯炯,旁若无人,朗声说道:“朋友,省事的快跟我去!”
王照希笑道:“什么事啊!”那大汉面色一沉,正想发作,忽见厢房外悬着云贵总督官衔的灯笼,吃了一惊,喝道:“你是做什么来的?你不是……”王照希截着说道:“保镖来的,各位看在小弟初初出道,不要砸坏我的饭碗,别处发财去吧。”那汉子“哼”了一声,骂道:“你看错了人!”双臂一振,猛的向厢房扑去。
房中的卓仲廉失声说道:“这是京中的锦衣卫。”原来锦衣卫乃是朝廷的特务机关,这为首的汉子是锦衣卫的一个指挥,名叫石浩,卓仲廉以前在云黄总督任内之时,手下一个官员犯了案件,京中派锦衣卫来提解犯官,正巧就是这石浩率领,所以认得。
说时迟,那时快,石浩一个箭步跳近厢房,耿绍南自内窜出,右臂一格,喝道:“什么人?敢惊老大人的驾!”双臂一交,两人都给震退几步。卓仲廉急忙叫道:“石指挥,是卑职在此,可是皇上有什么圣旨要宣召卑职么?”在明一代,皇帝对付大臣素来残酷寡恩,常常因一点小事,就给锦衣卫提去凌迟处死,卓仲廉刚刚卸任,还担心皇帝是要将他解京,声调都颤抖了,石浩凝眸一看,依稀认得,叫道:“果然是卓老大人在此?小的捉拿钦犯,无意冒犯,请多多包涵恕罪!”又笑道:“皇上对卓大人甚是关怀,常常提起,说卓大人是个好官。”卓仲廉惊魂稍定,急忙作揖请他喝酒。石浩道:“卓大人这样客气,折死小的了。
小的圣旨在身,不敢久留,老大人包涵则个。“率领三个锦衣卫退出,临行前对耿绍南和王照希深深看了两眼,大声笑道:”卓大人请的这两个保镖,真是硬得很啊!“
石浩走后,耿绍南一看,只见地上十来个足印,深陷半寸有多,冷笑说道:“这些奴才,就是喜欢炫露武功,那比得上我这王贤弟深藏若虚。”房中的卓仲廉忽然急声叫道:“耿贤侄,快来,快来?”
卓仲廉老于 海,惊魂稍定,蓦然想起:京中的锦衣卫,追踪至此,那白马少年必定是个重要钦犯,自已受了他的利用,做了钦犯的挡箭牌,日后被皇上查知,这可是抄家之罪。
这时也顾不得交浅言深,急忙把耿绍南招来,悄悄说了。耿绍南冷冷一笑,说道:“这个我早已看出。”卓仲廉尚待说话,他已翩然走出。
厅堂上烛影摇红,王照希大杯大杯的喝酒,耿绍南面色一沉,嘿嘿笑道:“贤弟,你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愚兄佩服之至!”王照希道:“耿兄不必发怒,小弟是不得已而为之。”耿绍南双眼一转,倏地一手抓来,低声喝道:“你胆敢把我武当门人戏弄?”王照希肩头一侧,耿绍南左掌呼的一声,打在他的胸上,王照希微微一笑,肌肉陡然一缩,耿绍南的手掌竟然滑过一旁,王照希仍然端坐椅上,若无其事。耿绍南不由大吃一惊,左手擒拿,右手点穴,一招两式,猛然发出,这是武当派大擒拿手的三十六式之一,王照希坐在椅上,看来万难逃避,那料耿绍南左手先到,他横肘一撞,闪电般的把擒拿手化开,右手一举,又把耿绍南的右肘托起,低声喝道:“耿兄,你我且慢动手,强敌已经来了!你我合则两全,分则两亡!”耿绍南凝神一听,远处隐有啸声,面色变道:“你捣什么鬼?去了一批,又来一批。”王照希笑道:“这回来的是真正的强盗,实不相瞒,川 边界最厉害的五股大盗,今晚都会到此!”耿绍南怒道:“卓大人并没有多少银子,你们何必这样小题大作,里应外合?”王照希笑道:“你当我是内应么?他们要劫的是我,不是你的什么卓大人,不过他们若顺手牵羊,劫了小弟,再劫你们,也说不定。”耿绍南半信半疑,心里暗道:你肩无行李,两手空空,劫你作甚?王照希忽又沉声说道:“赶快退回厢房去,把有官衔的灯笼取下,也许不会殃及鱼池。”耿绍南一阵迟疑,王照希忽然站起,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耿绍南不由得点了点头,疾忙退下。
过了片刻,啸声越来越近,王照希把大门打开,门外涌进了十多条汉子,高高矮矮,站满一屋,耿绍南一看,龙门帮的三个舵主也在其内。老镖头在里面吓得面青唇白,悄悄说道:“这回糟了,来了三批最厉害的强人,除了龙门帮外,还有大巴山黑虎岩的方氏兄弟,和定军山的麦氏三雄。”耿绍南道:“还有两批未到哩,你等着瞧吧!”
定军山麦氏三雄的老大麦逢春站在当中,双目一扫,桀桀笑道:“真有你的,金珠宝贝藏在那里?还不快拿出来?是不是混在那狗官的行李里了?”王照希朗声说道:“麦老大,你也是老于江湖的了,难道这也看不出来吗?久闻大名,不过如是。不必动手,你已输了一招了!”说罢哈哈大笑。
龙门帮的总舵主屠景雄打了一个哈哈,翘起拇指说道:“老弟,真有你的?你拿出来,让咱们见识见识,咱们好好交个朋友。”王照希绶缓起立,将放在墙根的马鞍一把提起,放在紫檀桌上,只听得木桌吱吱作响,拔出佩剑,轻轻一削。那马鞍原是黑黝黝的毫不惊人,任何人看了都以为这是漆木马鞍,那料一削之下,顿时金光透露,铁皮里面包的竟是十足的赤金,上面还镶嵌有十余粒滚圆的猫儿绿宝珠,金光宝气,幻成异彩。麦氏三雄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原来有经验的绿林大盗,一看行李客商,便能测知他有多少金珠财宝,百不失一,川边境的五股强盗,跟踪王照希已有多日,看他马蹄踏处,尘土飞扬,分明是负有体积小而质量重的金珠重宝,但却看不出他藏在何处,谁也料不到原来是包藏在马鞍之中。
王照希哈哈一笑,提起了一个踏蹬,朗声说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小弟没什么敬意,这个踏蹬,就送与川陕边界的道上同源,算个小小的礼物吧!”绿林群雄面面相觑,麦逢春沉声说道:“你行,咱们认栽了!”不接踏蹬,转身便走。
耿绍南在厢房里偷瞧,刚松得口气,看那麦逢春方走到门口,忽然外面桀桀怪笑,人影一闪,走进了一个矮胖老头,吸着一根大早烟管,吐出一缕缕青烟,怪声说道:“好哇,不待我来,你们便分赃了吗?”麦逢春道:“邵大哥,咱们栽了。”矮胖老头烟袋一指,道:“什么栽了,俺早瞧出他马鞍裹有鬼,你们的话我全听到啦,我可不是叫化,想施舍我一个踏蹬吗?那可不行!”
耿绍南在里面瞧得分明,他虽和矮胖老头未会个面,但看他神气打扮,已知他是陕南的独脚大盗邵宣扬,他的烟管乃是一种罕见的外门兵器,可作点穴厥,也可作五行剑,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想他却这样无赖。
王照希微笑说道:“邵老爷子,你是我的前辈,这个马鞍,孝敬你老,本也算不了什么,无奈我还有一位朋友,他说不肯。”邵宣扬道:“那位朋友,请出一见。”话声未了,房里倏的冲出一人,接口说道:“武当门人耿绍南拜见各位前辈。”
邵宣扬眼珠一溜,道:“你是武当门下?咱们亲近亲近。”伸手一拉,三指一扣,暗藏分筋销骨的厉害手法,耿绍南掌心向上一接,手腕一转,用出武当派事法中的“三环套月”,把邵宣扬的手法解了,邵宣扬左掌忽地朝他肩头一按,说道:“好啊!”耿绍南卸了一步,丹田一搭,气达四梢,双臂一抱,左肘微抬,用出一招“渔夫晒网”,又把邵宣扬的擒拿手拆了。邵宣扬哈哈大笑,说道:“果然是武当门下!”
耿绍南显了两手武当绝技,顿时把邵宣扬惊着。本来论到武功,邵宣扬还在耿绍南之上,但武当派乃武林正宗,盛极一时,绿林好汉无不忌惮。邵宣扬向后一跃,发话道:“足下何苦趁这淌浑水!”耿绍南道:“什么浑水?我们同属一伙。金子是小事,武当派的威名可不能在这儿折堕。”邵宣扬乾笑雨声,忽然说道:“武当门人从不保镖,也从不为盗,你怎么能与他同伙。”耿绍南道:“江湖之事,人人管得,你恃众聚劫,落在我的眼内,我便不容。”邵宣扬笑道:“是你师父叫你管的么?为什么只派你一个人来?”耿绍南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必师命?”王照希急忙使了一个眼色,耿绍南猛的醒起,接着说道:“武当第二代弟子在陕西聚会,正想与你们武林中有头有面的人物一见。”邵宣扬怔了一怔,他本打算若只是耿绍南一人,便索性把他干了,毁 灭迹再说。如今听说武当第二代弟子在 集会,想必来的甚多,邵宣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武当派的群雄相斗,当下烟管一收,笑笑口道:“足下何必生这么大气,既然这位是你的朋友,咱们那里不卖个交情。”
耿绍南面色一松,不自觉的用衣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原来他试了两招,也自知不是群盗对手,全凭武当派的威风,才把敌人吓退。其实他所说的武当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