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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良久,铁飞龙才说得出声,听女喽兵将这几日来山寨的变故说后,虎目流泪,狂叫道:“我来迟了!”
女喽兵见此情形,骇然说道:“老先生莫非就是威震西北的铁老英雄?”铁飞龙立如僵石,眼睛如定珠,脑海中正飘浮着铁珊瑚儿时活泼嬉戏的影子,对女喽兵的话听而不闻,就像立在山头的一尊石像。
女喽兵又发现了卧在地上的玉罗刹,这一吓更是非同小鄙,走过去推了两推,玉罗刹转了个身,浑如未觉,女喽兵吓得慌了,跑过去抱着铁飞龙的腿叫道:“铁老英雄,你看看我们的寨主!”
铁飞龙倏然醒转,哽咽说道:“你们放心,这个乾女儿我再也不能失了!”玉罗刹转了个身,叫道:“珊瑚妹,我替你报仇!”铁飞龙心头一震,想道:“是啊,我还应替女儿报仇!”玉罗刹又转了个身,叫道:“卓一航,你好……”铁飞龙无限伤心,他已从女喽兵口中知道今晚之事,心道:“可怜你爱错人了。他是官家子弟出身,所少的正是绿林豪杰的气概,凡事拿不起放不下,对婚姻大事也是一般。纵没有他的师叔阻拦,你们两人也并不匹配。”这时忽觉自已女儿的眼光还要比玉罗刹高明,心中更觉凄苦。
铁飞龙走近两步,听得玉罗刹又狂笑道:“哈哈,你们都走啦!珊瑚子,你走得好,鸣珂,你这小子也走得好,一航呀一航,有你走得不好!……”铁飞龙知她痛极疯狂,一手把她拉到怀中,忍着悲痛,轻轻唤道:“裳儿,你看看,我在这儿。”
玉罗刹悠悠醒转,看了铁飞龙一眼,掩面大哭,铁飞龙道:“咱们父女相依为命,今后不耍再走散了。”玉罗刹道:“爹,我保护不了珊瑚妹妹,我真该死!”铁飞龙道:“这个怪不了你,别哭,别哭,你带我看珊瑚的墓吧。”他劝玉罗刹别哭,自己却滴出泪了。
玉罗刹牵着铁飞龙的手,默默走下山谷,女喽兵跟着下山,沿途呼唤,有十多个逃得性命的女喽兵闻声聚集了来,见玉罗刹面色惨白,双唇紧闭,谁都不敢说话,跟着她直走到谷底那两个新建的坟墓之前。玉罗刹撮土为香,拜了三拜,铁飞龙坐在坟头,凝望夜空,不言不语,似乎连眼泪也没有了。
铁飞龙与玉罗刹一个坐在坟头,一个立在墓前,相对无言,不觉东方已白。女喽兵道:“寨主,死者不能复生,咱们回去吧。”
玉罗刹一声凄笑,道:“你叫我回到那里去?”女喽兵想起山寨已成灰烬,同伴十九伤亡,数载经营,毁于一日“,真是欲归无处,大家咽泪伤心,又都不敢说话。
再过一阵,朝阳升起,阳光已从树叶丛中透下深谷,女喽兵正想再行劝说,忽闻得山口外有人马行走之声,玉罗刹倏然跳起,怒道:“哼,他们还想斩尽杀绝?”铁飞龙跳上山坡,手扳大石,说道:“让他们进来,我要把他们都埋在山谷?”两人都以为来的定是官军,一腔怒气,紧张待敌。
那山谷前日被崩雪所封,虽然给女喽兵掘开,仅可供一人一骑通过。铁飞龙伏在山上,准备官军一人山口,便将大石推下,将他们生埋!
不一刻,谷口旗帜飘扬,马蹄得得一彪人马,列成单行走进。铁飞龙怒吼一声,手推大石,玉罗刹忽然叫道:“且慢。”那块大石已带着尘土滚下山坡!铁飞龙急忙住手,看清楚时,只见走入山口那彪人马,竟全是娘子军!
玉罗刹叫道:“糟,不是官军!”和铁飞龙飞身扑去抢救,那块石头滚得甚快,到了山腰,碰着另一块凸出来的岩石,突然凌空飞堕,其势猛极!玉罗刹和铁飞龙身法再快,也赶不上那块大石下堕之势!
铁飞龙叫声:“不好!”队伍中走在前头的一名女将,突从马背上飞身掠起,手舞长枪,向飞堕下来的大石一撞,只听得“喀嚓”一声,长枪断为两截,女将震得在半空打了一个斗,跌下来时,怡怡落在马背,姿势美妙之极!而那块大石也飞过对面山坡落下山涧中了!
玉罗刹不禁叫道:“好功夫!”那女将催马上前,微笑问道:“来的可是练寨主吗?”
玉罗刹见那女将一身红裳,问道:“正是,你可是江湖上称为红娘子的女英雄吗?”那女将躬腰答道:“不敢,小闯王叫俺问候姐姐。”这时队伍中走出十余女兵,群呼寨主,玉罗刹一看正是自己的部下。红娘子道:“制将军李岩昨日统兵攻下县城,和饥民联合,把省城开来的”剿匪军“全歼灭了。我们奉小闯王之命,请姐姐出山。不料来迟一天,致令山寨被焚,无法挽救,特来请罪。”
玉罗刹道:“山寨遭劫,乃是我的疏忽,这些姐妹蒙你收容,我是感激不尽。”问那些女喽兵道:“你们逃出来的,已全部在此了么?”女喽兵一齐泣下。玉罗刹一数,连跟自已的十余名在内,一共剩下二十七人,算来五百余女喽兵,逃生的不到十分之一,想起那些多年来同生共死,如同姐妹的部属,不觉潸然泪下。
红娘子道:“姐姐不必悲伤,当今天下大乱,无家可归者何止千万,要登高一呼,豪杰立聚。那时姐姐再练一支巾帼雄师,易如反掌。”玉罗刹苦笑不语,红娘子道:“李岩在城中忙于抚恤流亡,叫我代问候姐姐。”玉罗刹道:“谁是李岩?”红娘子道:“他是小闯王部下的”制将军“”官名“,也是俺的汉子。”玉罗刹道:“失敬,失敬!”铁飞龙走了过来,与红娘子相见,彼此闻名,各自仰慕。铁飞龙道:“尊夫可是兵部尚书李精白的公子么?”红娘子道:“正是。”玉罗刹眼睛一亮,卓一航的影子从脑海中突然掠过,不觉百感交集。
原来红娘子乃河南的女盗,名气虽不如玉罗刹大,在江湖上也颇有声名。李岩则是河南杞县的举子,父亲李精白曾做到兵部尚书的大官。因此李岩的出身和卓一航颇有相同之处,但李岩父亲早死,所以他父亲的官虽然比卓一航的祖父还高一级,但在家乡的声势反不如卓家赫。
李岩也像卓一航一样,学书学剑,文武全才。一年河南闹大灾荒,李岩看到灾民凄惨的情况,很为同情,曾自动拿出积存的几百石粮食赈济灾民,还做了一首“劝赈歌”劝其他豪绅也拿出谷米来。其中有几句是:“官府徵粮如虎差,豪家索债如狼豺: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
他作了这样的歌来“劝赈”,当然触了其他豪绅之忌,结果被逮捕下狱,捏以煽动饥民“造反”的罪名,监狱像一个洪炉,将他锻成钢,所以后来红娘子带兵攻下杞县县城之后,他也就跟红娘子走了。
玉罗刹也曾听到过李岩的名字,可没料到他和红娘子已成夫妇,更投料到他现在已是闯王部下的一个将军。所以初初听红娘子说出李岩的名宇时,还不知道便是这个曾做“劝赈歌”的李岩。
这刹那间,玉罗刹突然想起了卓一航来,心想:“义父常说卓一航是官家子弟,和我恐难相配。那李岩何尝不也是官家子弟?他和红娘子却结了大好良缘。”殊不知李岩与卓一航出身虽然相同,生活的道路却有差异,李岩早已脱胎换骨,这就非卓一航所能相比了。这道理玉罗刹却是想不通的。
再说红娘子和玉罗刹相见之后,请她同回县城。玉罗刹想了一想,也便答允。
广元的景象与前几天已不大相同,数万饥民被李岩编成了雄赳赳的队伍,他们虽然大半没有兵器,但揭竿为旗,削木为兵,一个个精神饱满,俨如一支训练有京的雄师。
玉罗刹看了这样的景象,暗暗叹服。抬头见街道通衢之处,挂起白布横幅,上面斗大般的字写着:“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不觉展眉喝“好”!
这几句话简有力,一点酸溜溜的味道都没有,甚对玉罗刹的胃口。
营门开处,李岩迎了出来,红娘子笑道:“我替你将贵客接来了。”李岩一笑迎人,对玉罗刹道:“现在豪杰纷起,闯王大军,即将自秦岭西出,先取潼关,后争豫楚。练寨主可愿加盟么?”玉罗刹沉思有顷,说道:“这天下是你们的了。我也帮不了什么。我的部属请红姐姐照顾,我可要走了。”李岩本以为玉罗刹必定加盟,听了此话,颇出意外。
李岩不知玉罗刹另有心思。玉罗刹听了李岩劝她加盟之后,心中想道:“珊瑚妹妹之仇未报,我怎能困在军中?而且加盟之后,想和卓一航相见,那就更是难了。”要知玉罗刹对卓一航又怨又爱,她恼根之时,虽然也曾想过要和卓一航决绝,但怨气稍消,却又念念不忘。
李岩见她拒绝,颇为不快。红娘子道:“练姐姐,你的山寨被官军所毁,此仇岂可不报!”玉罗刹哈哈笑道:“有你们在,我何必操心?军旅之事,非我所长,我又素性不羁,但愿一剑纵横,无拘无束,咱们各干各的,不也好么?”李岩心想:怪不得她有女魔头之号,果然野性难驯。收容了她,只恐她乱了军纪。便也不再提了。
李岩刚刚攻下县城,军务甚忙,附近的几股盗匪,都来投附,先派人接洽,要粮要饷,闹成一片。玉罗刹坐在一旁,看他发付,只见他来者不拒,一一接纳,问明了部队人数之后,立即发放粮饷,闹了半天,这些人才心满意足,各各散去。
玉罗刹奇道:“你怎么这样对付强盗头子?”李岩道:“请姐姐指教。”玉罗刹道:“我在南之时,有我向各路山寨要财物要粮草,那有颠倒过来,反给他们之理?”李岩微微一笑,心道:“你以力服人,怎能成得大事?”红娘子在旁代答道:“若非这样,他们也不肯心甘情愿来投靠我们了。朝廷驻在川两省的大军,正想对我们各个击破,我们若不联成一气,只恐立足也难,更莫说西出潼关,挥鞭北上了。”玉罗刹道:“但绿林强盗也有各种各类,你不担心有人骗你们的粮饷吗?”李岩说道:“姐姐说的是,我们自当分别对付。不过那是以后之事,而且绿林讲义气的多,我们不能因为有一二败类,便都闭门不纳。”玉罗刹道:“你也说得是。”顿了一顿,忽道:“你有多少粮饷,可以发付他们?县城中有多少存粮和库银,我也略知大概,只恐不足饥民一月之用吧?”李岩苦笑道:“那有以后再想法子了。”玉罗刹忽笑道:“加盟我是不加了,但我倒有一点小小的礼物要送给红姐姐。”红娘子摇手道:“姐姐不必客气。”玉罗刹道:“这礼物你不收也不行,明日你带一队女兵和我到明月峡吧。”说完伸了一个懒腰,打哈欠道:“看你们忙忙碌碌,我也头昏眼花。哈,我可要睡啦!”李岩忙叫人收拾房间,请玉罗刹和铁飞龙歇息。
第二日一旱,红娘子果然率了一队女兵,随玉罗刹再到明月峡,红娘子见她行事怪异,心颇生疑。临行前悄悄对李岩道:“她不知要送什么东西给我,何以兴师动众,如此紧张?”李岩笑道:“此事我已料到七八,你但去无妨。我送你们一程。”送出域外,李岩勒马待回,玉罗刹忽道:“你也一同去吧。”红娘子心想:“这女魔头怎么如此不近人情,他军务繁忙,你又不是不知道?”红娘子以为丈夫必定不会答应,不料李岩微微一笑,竟答应了。
红娘子道:“今日不是还有两股绿林头目要约你见面吗?”李岩道:“叫副将军替我代见吧。”命随从携令回城,毫不犹疑随玉罗刹同往。
明月峡的山寨已化成灰烬,玉罗刹在烧焦了的泥土上徘徊一阵,默默无言。李岩道:“姐姐不必心伤,官军毁了我们一个山寨,我们便要占他十个州府。”玉罗刹忽道:“你腰悬宝剑,想必也精于剑术的了了咱们反正无事,在这里试几招如何?”
红娘子气往上冲,心道:“哼,这个女魔头说什么送澧物,却原来要伸量我们。”正想发话,忽见李岩向自己抛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她不要作声。
李岩最初也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我的剑术怎能与姐姐相比。”玉罗刹道:“我歇了两天,无人对手,手也痒了,你用佳肴美酒招待我,倒不如陪我走上两招,我更领你情。”。
李岩道:“好,请姐姐进招!”玉罗刹剑诀一捏,剑来如风,一缕青光,直刺李岩手腕,李岩的剑术是太极派名手王同所授,剑锋掠下,顺势挽了一个平花,不救敌招,反刺敌足,玉罗刹道声:“不错!”瞬息之间,连变两招,一剑下斩,一剑上挑,李岩摸不清她攻势所在,长剑当胸一划,用“如封似闭”的剑式,将敌剑封出外门,那知玉罗刹的剑法奇诡异常,剑势未收,手心的劲力向外一顿,剑招又发,这一招来得更狠,剑尖闪闪,。竟从左侧刺到颈项,李岩滑步一转,左手虚晃,右足直踢玉罗刹纤腰,这一招却是“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