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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玉罗刹趁着石浩带铁飞龙入宫的当儿,也暗暗跟入,她到魏忠贤所居的青阳宫时,铁飞龙已和慕容冲连城虎打了起来。玉罗刹一看下面形势,心道:“糟了,我只道义父一举手便能将那奸阉除掉,谁知又被奸阅逃脱,反而把宫中侍卫全都惊动,就是自己下去,也只能帮助义父多抵御一些时候,要逃出去,这可是万万不能!”焦急之极,蓦然想起了客娉婷,想起了客娉婷那晚和她母亲的争论。心想:看那客娉婷的言行举止,和她母亲大大不同,我姑且去试一试。
客娉婷听了玉罗刹所求的第二件事,又是一惊,道:“我本事低微,如何能救你的义父?”玉罗刹道:“斗智不斗力,你只要设法把宫中的几个高手引开便行。”客娉婷想了一想,计上心头,道:“好,我听姐姐的话,姑且试它一试。”在玉罗刹耳边说了几句,玉罗刹笑道:“好,就这样办吧,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下,“立刻穿窗飞出,客娉婷冲口叫了一句”姐姐“,正自不好意思,忽听玉罗刹也称她”妹妹“,远亲了她一下,心中甜丝丝的,什么也愿替玉罗刹做,自己也莫名其妙,为什么玉罗刹对她的吸引力如此之大。
再说铁飞龙苦斗四名高手,初时还能以掌力自保,渐渐力竭筋疲,险招屡见,玉罗刹仍不见来。心道:不道我今日毙命于此,我死也得把那阉的阴谋揭露!这时慕容冲看看便将得手,心中大喜,劈面一拳,将铁飞龙的招数引开,左手骈指照他的胁下关元穴一点,忽听得铁飞龙大叫道:“魏忠贤通番卖国,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你们为虎作伥,将来也难逃公道!”慕容冲蓦吃一惊,手指斜斜往外一滑。魏忠贤大怒喝道:“贼子胡说,把他击杀了吧!”
慕容冲略一犹疑,忽听得有人叫道:“火,火!”魏忠贤吃了一惊,叫道:“快出去看,是那里起火?”话声未停,忽地一声惨厉的叫喊掠过夜空:“救命呀,救命!”魏忠贤心惊胆战,这正是客娉婷的呼救之声。近门口了望的卫士报道:“奉圣夫人宫中起火!”
紧接着客娉婷凄厉的叫声之后,外面又传来一声长笑,接着是四面屋瓦抛掷之声,石浩站在魏忠贤之后,顿时面色灰白,惨无人色,颤声叫道:“是、是玉……玉……玉罗刹!”
玉罗刹曾两次大闹皇宫,魏忠贤深知她的厉害,而且听外面声响,似乎来的还不止一人,吓得连忙叫道:“快分出人去救奉圣夫人!”
这些都是客娉婷与玉罗刹的故弄玄虚。客娉婷自己放火,自己叫喊,装作给人追杀的样子:而玉罗刹则仗着绝妙的轻功,在琉璃瓦上,东掷一片屋瓦,西抛一个砖头,听起来就好似四面都有敌人。魏忠贤所住的青阳宫和客氏所住的乳娘府相距甚近,火光融融,触目惊心,更加上客娉婷高叫救命之声,和玉罗刹满含杀气的笑声,杂成一片,更加强了恐怖的气氛。围堵铁飞龙的桩头卫士,已有一半冲出门去。慕容冲虚晃一拳,也奔出门外。
铁飞龙精神大振,呼呼两掌,把连城虎与另一高手迫开,骤然拔出一根匕首,向慕容冲背心一掷,高叫道:“慕容贼子,接这个!”慕容冲头也不回,反手一捉,将匕首接着,正想还掷,忽听得铁飞龙又叫道:“你好好看清楚了!”慕容冲心念一动,随手将匕首放人暗器囊中,纵身出门,直奔客氏的乳娘府。
魏忠贤又叫道:“连城虎,你们将这老儿乱刀斩死算了。”剩下的一小半卫士,刀枪纷举,四面戮来,铁飞龙一声大喝,疾的抓着一名卫士后心,向外便摔,那卫士庞大的身躯从刀枪林立的上空飞过,众人发一声喊,急急闪开,铁飞龙哈哈大笑,依法炮制,连掷三名桩头,连城虎大怒,双钩急斫。蓦地里一声长笑,玉罗刹突然从琉璃瓦面跳了下来,在半空连人带剑转了个大圆圈,宛如一团银色的光环,从空飞降,抢过来的几名桩头卫士,给剑光一汤,手断足折,纷纷闪让!
魏忠贤大吃一惊,石浩叫道:“不好,快躲!”魏忠贤躲进暗室,石浩急忙也跟了进去。这样一来,围攻铁飞龙的虽然还有十余廿人,已都折了锐气。玉罗刹展开独门剑法,招招快,招招辣,闪电惊飕,恰如彩蝶穿花,左一剑,右一剑,剑失所刺,都是敌人的关节要害,霎忽之间,已有五六名卫士中剑倒地,声声惨号,玉罗刹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长笑声中,冲开了一条血路,杀人重围。
这一来,连城虎兴应修阳新招请来的两名高手也有点慌了!玉罗刹挺剑猛扑,一招“玉女穿针”,疾刺连城虎背后的“魂门穴”,连城虎双钩一剪,铁飞龙忽然大喝一声,劈手把钩夺过,一钩钩去,只听得“嗤”的一声,将连城虎衣襟撕下一大块!但连城虎也逃出去了。
高手遁逃,众卫士无心恋战,玉罗刹运剑如风,直杀出去,铁飞龙拳打掌劈,犹如巨斧铁,更是锐不可当,卫士们那里敢追。玉罗刹熟悉宫中道路,片刻之后已带了铁飞龙闯出了神武门,翻过量山去了。
再说慕容冲等赶去救火,只见客娉婷披头散发,左肩染血,慕容冲大吃一惊,却不见敌人,客娉婷道:“刺客已经走了,我给那女魔头刺了一剑,幸好受伤不重,救火要紧!”慕容冲一看,心里起疑,暗想道:“玉罗刹剑法何等厉害,一出手便是刺人关节穴道,难道她对这小丫头却手下留情么?”
火势不大,人多手众,不用多久,便把火扑灭,客氏把女儿拉人房去换衣服,裹伤口,将玉罗刹咒骂不休,客娉婷却暗暗好笑。这创伤是她自己刺的,不过将皮肤割开了一条裂口而已,连骨头都没有触着,根本算不了什么。
闹了半夜,神武门的守卫报道刺客已经逃去,魏忠贤这才吁了口气,吩咐手下轮班看守,不得放松,自己却悄悄去乳娘府探望客氏。
这时客娉婷已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假寝,玉罗刹的话一直在她心上翻腾,忽听得母亲和魏忠贤的脚步声到了门外,客娉婷的心——乱跳,想道:“我应不应听玉罗刹的话,将他刺杀呢?”
房中火光一亮,客娉婷感觉到魏忠贤正弯下头来看她。客娉婷想道:“我现在只要略一动手,就可将他杀掉,可是母亲在这儿,我怎可今她见着鲜血淋!”
客氏低声唤道:“婷儿!”客娉婷假装熟睡,动也不动。客氏道:“嗯,她睡着啦!”
魏忠贤道:“她的伤厉害吗?”客氏道:“幸而还不紧要。”魏忠贤道:“嗯,她也可怜,咱们把她接到官内,原是想让她享福,今夜反而累了她替我受伤了。”客氏道:“什么?替你受伤?”魏忠贤道:“你不知道吗?那些刺客本来是想刺杀我的。”客娉婷身躯微微颤动,魏忠贤轻声说道:“咱们不要在这儿谈话啦,提防把她吵醒。”携着客氏的手,轻轻走了出去,又轻轻把门关上。
客娉婷听在耳内,不觉疑团大起,想道:为什么魏忠贤对我这样好?好像把我当成女儿一般?就算他和母亲要好,也不必对我这样好?听说他对东林党人非常毒辣,但却又对我这样慈祥?这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呢?
以往,客娉婷因为憎厌魏忠贤,每逢他来找母亲谈话时,她总是避开,压根儿没有起过偷听的念头。可是今晚玉罗刹的话引起了她心里的波澜,魏忠贤的态度又引起了她的疑惑,于是她悄悄的披衣起床,循着魏忠贤和母亲的脚步声,跟踪偷听。
密室中烛光摇曳,客娉婷偷偷用口水湿了窗纸,偷看进去,只见魏忠贤的手搭在母亲肩上,形状十分亲,客娉婷皱了眉头,只听得魏忠贤道:“再过几天便是婷儿二十岁的生日了,是吗?”客氏道:“是呀,我以为你忘记了,还算你有点良心。”
客娉婷的心卜通一跳,想道:“咦,他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只听得魏忠贤又道:“自从把她接到皇宫之后,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线是郁郁不乐。为了什么,你有问过她吗?
是不是年纪大了,想要女婿了。她不愿做皇上的妃子也不紧要,朝中文武大臣,皇孙分子,要她欢喜就成。“
客氏噗嗤一笑,忽而又叹了口气,唉声说道:“是想女婿倒好办了。她才不想要女婿呢。我也不知道她为了什么不乐,小时候蹦蹦跳跳顽皮透顶的孩子,现在你想逗她多说两句话也难,每逢和她谈话,她不是说想回以前的老家,就是说想去找师父。真把我气坏了。”
魏忠贤叹了口气,道:“这丫头难道是天生的贱命?”客氏幽幽说道:“你不要这样说。其实以前在乡下的日子虽然苦些,也有它的好处。”魏忠贤淡淡一笑。客氏续道:“想起以前,咱们在乡下何等风流快活?”魏忠贤笑道:“你现在何尝不风流快活?”客氏面上一红,“啐”了一口道:“真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我是说现在可要比从前操心多了,既要提防东林党人的攻击:又要担心皇帝长大之后,咱们的权位不能久长,听娉婷说,这小皇帝身子虚弱,只怕性命不久,若换了新皇帝,咱们的下场如何,还不知道呢!”魏忠贤大笑道:“现在满朝文武,不是我的乾儿,便是我的门生,我又掌管东西二厂,新皇帝又怎么样?谁听话咱们就给谁做皇帝。哈哈,想当日我在乡下被人骂做流氓”混混“,那些人可料不到我今日做了”九千岁“,哼,不止是”九千岁“,连”万岁“也在我这个”九千岁“的掌握之中。”
客氏仍是毫无笑容,续道:“而且还要担心刺客,像今天晚上,连娉婷都给弄伤,真把我吓死了。不是说笑话,我简直觉得比起以前在乡下和你偷情之时,还更担心害怕!”魏忠贤又是一阵大笑,道:“那么说来,你当年还是不要进宫做乳母的好:而我,净了身做太监,那就更冤枉啦!若不是贪囡富贵,咱们在你那痨病鬼丈夫死了之后,可以光明正大住在一块,多养几个胖娃娃,俺魏忠贤也不至于断子绝孙,现在有一个贱丫头,而且还不能叫她知道我是她的生身父亲。”
客娉婷一路听一路发慌,听到这里,只觉手足冰冷,心如刀割,她绝未料到魏忠贤这奸阉竟是她的生身父亲,一时间愤怒,羞惭、受侮屏、受损害,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那种感觉就如给人吐了一口唾沫在脸上一般,比死还要难受!
客娉婷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从此永不见人。她掩着脸孔几乎哭出声来,无心再听,转身便跑,刚绕过回廊,忽见一条人影,疾如鹰隼的从琉璃瓦面飞来,客娉婷缩身在盘龙大柱之后,看清楚这人影乃是慕容冲,奇道:“这样深夜,他还来这里做什么?”慕容冲飞身攀上了客氏寝官外面的大梁,蜷伏不动。客娉婷这时情绪十分激动,也不愿现身和慕容冲招呼,绕过回廊,拐了两个弯,回到自己房中,就在黑暗之中,坐在床上,痴痴默想。
且说慕容冲在铁飞龙与玉罗刹走后,扑灭了乳娘府的火,回到房中,摸出铁飞龙掷他的那柄匕首一看,只见匕首尖端,穿着一张纸片,上面写道:“我约你在己日后中午时分,在秘魔岩单打独斗,双方不许邀请帮手助掌,敢来是英雄,不敢来是狗熊”铁飞龙白。“慕容冲气道:”铁老贼欺我太甚,我胜不了你也不见得会败在你的手上,怕你什么?“随手把纸片一团,丢在地上。
若在平日,慕容冲接到这样一个劲敌的比武邀帖,必然潜心细想破敌之法。可是今晚他的思想却被另一件更重大的事情吸引了去,铁飞龙在青阳宫当众大骂的声音:“魏忠贤,你这通番卖国的奸贼!”就像在他心上投下一块大石,激起了波涛。
“魏忠贤到底是不是通番卖国的汉呢?”慕容冲想。他想起了当铁飞龙大骂之后,魏忠贤暴怒如雷的神情,又想起了平日魏忠贤和应修阳连城虎等聚谈,常常将他撇开的事,愈想愈可疑,心道:这铁老贼虽然横蛮,但在武林中却是有身份的人物,料他不会胡说乱道。
慕容冲是甘肃回人,天生神力,后来被西北的独行大盗焦蛮子收为徒弟,练了鹰爪功和铁布衫,又到昆仑山定虚大师门下学了七十二路神拳,从此闯荡江湖,声名大起。后来神宗开榜招考禁卫军,他想图个功名,封妻荫子,便进京投考,又得人保荐,便在禁卫军中当上了一名“都指挥”,一做便做了十余年。
慕容冲武功虽然极高,可是不善巴结,而且他又自恃本领,目空一切,和同僚也不融洽,因此做了十多年的“都指挥”,始终不得升级。直到魏忠贤握权之后,知他武功确是高强,想把他收为已用。于是一升就把他连升三级,不到半年,便做到了东厂的总教头。慕容冲满脑子富贵功名之念,得魏忠贤一手提拔,当然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