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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一些事情,你就必须要达到一定位置!”宇文士及耸耸肩膀,又开始例行的说服教育。
李旭笑了笑,转身出帐去检查将士们的准备情况。对付宇文士及,他能找到的最好办法就是保持沉默。反正这次是救援对方的老爹,他不怕对方不肯尽心。
军营里人喊马嘶,早已经乱成了一团。不必去强攻辽东城的消息令所有人都很兴奋,虽然明天面临的危险也许比眼前还大。传令兵快速在军营中打马飞奔,将各级将领们的命令送到每个角落。家境普通的骁果高兴地牵着新领到手的战马,跃跃欲试地想跳上马背。那些自带了好马前来投军的,则笑骂着在旁边指点,仿佛自己已经被提升做了骑术教头,门生弟子满军。有人得意洋洋地将刚发的骑兵轻甲套在肩上,来回走动着炫耀自己的好身板。有人则眼巴巴地看着军官们领到手的长槊,恨不得冲上前去抢过来耍一耍……
“我要尽量带他们回来!”旭子边走边想。六月的阳光很毒,晒得他额头和鼻梁骨有些麻辣辣地痛,他却不肯躲到树荫下去,而是挺直身躯,慢慢在军中巡视。
“将军大人!”有士兵看见了年青的郎将,主动上前施礼。
“免礼,大伙抓紧时间准备。骑术不精或体力欠佳的,主动向自己的队正提出来!”李旭回了一礼,微笑着叮嘱。这样做算不算成熟,算不算沉稳?他不太把握。但他逼着自己表现得像一名值得依赖的将军。
“将军大人好气魄!”斜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李旭不得不停止蹩脚的表演。是李建成,旭子听出了话中那玩笑的味道,转过身,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
刘弘基、李建成、李世民和武士彟几个人显然是自怀远镇匆忙赶来的,每个人都跑得满身尘土。黑色泥汗在他们的脸上画出了无数道条纹,远远看上去就像刚从地狱里跑出来的小鬼儿。但那泥浆下的笑容令人很温暖,李旭大踏步迎上去,与几个朋友一一见礼。
“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让你单独领军出征!”在刘弘基的话语中,担心的意味远远多于羡慕,“尽量小心些,沿途好几个城市都没被大军攻下!”
“我尽量!”李旭微笑着点头,不认为刘弘基的话是对自己能力的轻视。虽然眼下二人的关系已经慢慢开始疏远,但在内心深处,他依然把刘弘基当作一个老成持重的兄长。
“能虚晃一枪的时候就别硬拼,你麾下的骁果虽然个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战斗力却未必比得上咱们护粮军中的老兵!”武士彟向前凑了凑,建议。
“谢谢!”李旭低声答应,目光扫过武士彟的上半身,发现对方胸甲、头盔和护肩上依旧挂得是旅率的标志。“进我帐中坐坐,我这就让亲兵给你们去打洗脸水!”他上前一步拉住李建成的马缰绳,“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大伙刚好给我提点建议!”
“不用洗了,天太热,再说,一会赶回去时还得弄脏!”李建成摇摇头,四下看了看,发现李旭的亲兵和麾下士卒都知趣地躲到了远处,低声说道:“能早出发一刻就早出发一刻,早去早回。回来时尽量别断后,这次任务没那么轻松,要轻松的话也不会留给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旭压低了声音追问。上午在中军大帐,众文武说议论了半天,却没一个人告诉他大军要撤离辽东的具体原因。而他跟宇文士及又谈不来,刚才居然忘了从这位驸马监军口中探询内幕消息。
“你送我们出营,咱们边走边说!”刘弘基和李世民等人陆续跳下马背,把李旭夹在了中间。
李旭向后挥了挥手,示意亲兵们不必跟过来。然后转过身,一把抓住了李世民的上臂,“二公子又结实了不少,最近看样子练武没少吃苦!”
“不跟你对练,索然无味!”李世民摇头叹气,硬装出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样。
五个人嘻嘻哈哈地走出了营门,绕着圈子远离皇帝陛下的中军。大约走出了二里左右,看看周围已经没有什么陌生面孔在晃动,李建成停住脚步,以极低的声音透漏:“礼部尚书杨玄感大人造反了,就在本月初三发生的事儿。如今,黎阳、东都到这里的消息已经被隔断,谁也不知道叛军下一步准备做何打算!”
“啊!”李旭感到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眼前瞬间浮起杨老夫子的面孔。如果杨玄感将夫子召去是为了辅佐他造反,以夫子的为人,肯定要尽心替故主之子效力。只是此刻倾国之兵几乎都集中在辽东,杨玄感即便造反,又有几分成功的把握?
“李密也在杨玄感麾下,此人甚有才名,行事阴狠毒辣。如果那厮给杨玄感出主意,肯定建议他北上攻打涿郡,断掉大军的退路!”刘弘基四下看了看,小声分析。“囤积在辽西的军粮只够大军吃两个月,所以你必须早些赶回来!”
“皇上答应在我回来之前,他继续命人攻打辽东城的!”李旭冲口说道,话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莽撞。答应自己的条件之时,陛下肯定已经知道军粮不足的消息。他之所以毫不犹豫地保证,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地去接应宇文述老将军。如果在预定时间内大军无法返回,为了江山社稷,皇帝陛下也必须把人马撤回长城内去。那时候,三十万东征军连同自己的骁果营就又成了弃子,想到这,李旭背上的冷汗淋漓而下。
“皇上有时候也得听百官的谏言!”刘弘基知道李旭在想什么,苦笑着开导他。“这消息本来不该告诉你,是唐公怕你吃亏……”
“谢谢唐公!”李旭冲众人拱手。
“别这么客气!”李建成微笑着替父亲还礼。“家父也要离开怀远镇了,皇上临时授了他一个守捉使的职务,让他出镇弘化,调动西北兵马以防各地流寇借机生事!”
“替我恭喜唐公!”李旭又施了一个礼,非常高兴地祝贺。守捉使是个权力很大的军职,可以调动所在地附近各路地方兵马。从皇上陛下的安排上来看,他对李家的怀疑已经慢慢减弱了。这样下去,唐公一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家父说如果你将来需要,可随时到弘化找他!”
“等从辽东回来,我会登门向世伯道贺!”李旭向大伙保证。“你们几个也小心……”
“我们肯定比你安全!你小子,嗨!”刘弘基捶了李旭肩膀一拳,话语中不无遗憾。对于旭子的离开,他至今不能释怀。
“我尽量不给唐公丢脸就是!”李旭笑了笑,把尴尬掩饰了过去。现在不是说这些遗憾之事的时候,他需要尽量多地了解中原的情况。杨夫子在叛军手里,徐大眼的家也距离黎阳不远。“杨玄感手中哪里来的兵?居然能威胁到东都安全?”
“什么兵,都是运河上的船夫,还有护粮的民壮。大伙都说,如果去年那三十万府兵都在……”武士彟犹豫了一下,习惯性地把剩下半句话吞回了肚子。
半句话的消息对李旭来说已经足够了。如果去年那三十万府兵不埋骨辽东,任何人都难撼动大隋的根基。可现在不同,皇上麾下的也是一群临时征募来的农夫,叛军手里也是。
如果自己是杨玄感,肯定也要将征辽大军堵在长城外。前有叛军,后有高句丽人,百万大军谁也甭想逃出生天!李旭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凉,沉甸甸地直向下坠。猛然,他想起一个人,仿佛雨后看到了阳光般,欣慰写了满脸。
“罗艺将军在涿州,皇上两次东征,都没将虎贲铁骑带出来!”他低声叫道,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那五千铁骑可以说是整个大隋最精锐的部队,有他们在,杨玄感未必敢北上。
“罗艺?”众人同时楞了一下,脸上又同时迸发出惊喜。涿郡附近一马平川,正是大隋具装铁骑发挥威力的好战场。杨玄感手中尽是些未经训练的农夫,如果带着刚刚武装起来的农夫去和大隋虎贲铁骑硬碰,无论双方人数相差多少,等待他的都将是头破血流的下场。
“我会请唐公把你的分析转奏给皇上!”刘弘基高兴地保证。摇摇头,他发现李旭在不知不觉中好像又长大了许多。
“有了这个条件,大军就不必撤得那么匆忙了!”李世民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旭子,满脸钦佩。“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还要跟你讨教骑射!”
“一定不负二公子所望!”李旭用力抱了抱世民的肩膀,笑着说道。
众人同时大笑,心里都感觉到了友情在流动。李建成,刘弘基、李世民、武士彟相继跳上马背,将马头拨转到落日的方向。
“二妹本来也想过河来送你,但她临时有事情,脱不开身!”李建成策马兜巡着,低声替人传话。“她说祝你一路平安,早日载誉而回!”
说罢,他一抖缰绳,率先跑了出去。
“婉儿?”李旭仿佛在记忆中想起了这个名字般,喃喃地念叨。婉儿现在怎么样了,她要出嫁了么?心中的感觉柔柔的,有一点点痛,更多的是错过的遗憾。
“我忘了弟兄们给你捎的一件东西!”武士彟跟随众人跑出百余步,又找了个借口将战马兜了回来。回头看看无人跟着自己返回,他从战马上俯身,贴在李旭耳边说道:“婉儿下个月完婚,柴家已经派人来接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李旭那幅波澜不惊的面孔,“婉儿托我带一句话给你,她说,她从来没生过你的气!”
“我知道!替我祝贺她!”李旭裂开嘴巴,开心地笑了起来。直到武士彟跑出老远,他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
斜阳下,少年人心如秋水。
第二章 虎雏 (四 上)
窗外的人喊马嘶声令人心烦,‘什么事情么!不过是搬家去弘化,却弄得架势就像出兵打仗一样!至于么,这么大动静!’婉儿心一乱,绣花针又歪了,透过绷子,径直扎进了她手指头。血珠和眼泪同时滚了出来,她扔下绷子,委屈地将手指伸向唇边,刚欲用嘴去吮,旁边却伸来一方洁白的手帕。
“姐,我来帮你!”手帕的主人带着几分娇憨叫道。
“拿开,谁用你献殷勤!”李婉儿大声怒斥道,仿佛扎了手的原因全来自手帕的主人。“侍剑,去门外喊一声,让他们少弄点儿动静。会干活的干活,不会干的滚开!”
后边半句话她是冲着门口的侍女说的,从没见过主人发这么大伙的小侍女答应一声,受惊的老鼠一样贴着墙根跑了出去。很快,院子里的吵闹声便嘎然而止,与此同时,屋子里却传来了小声的啜泣。
婉儿回过头,有些难堪地看了看自己的同父异母妹妹李萁。年龄比世民还小上一岁的萁儿刚被父亲命人从老家接到怀远镇,整个人还沉浸在与家人团聚的兴奋当中。她没想到一直对自己不错的异母姐姐突然变得冷冰冰的,无论自己如何曲意逢迎,都得不到对方半点好脸色。
血腥地味道弥漫了满嘴,婉儿用力吮着手指,不知道该说一句怎样的话来安慰妹妹。她不是故意想伤害萁儿的,她可以对天发誓,自己从来没抱过欺负妹妹的心思。虽然即便是存心欺负,也没人能将她怎么样。同是唐公的女儿,正出的孩子和庶出的孩子身份差距如天上地下,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仆妇会为了一个庶出的女儿去窦夫人面前打报不平,李萁儿自己也不会有勇气在父亲面前告姐姐的状。
李萁的手很巧,她绣出的牡丹被泪水打湿后,愈发显得娇艳。那是李婉儿的新嫁衣,老家那边的习俗,如果新娘子的嫁衣由自己的亲姐妹来手绣的话,会保佑她一生幸福。轻轻地擦去眼泪,她纤细白嫩的手指继续在绷子上穿梭,房间里不再有抽泣声,但绣花针每一次扎下去,都像扎在了李婉儿的心口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里烦!”婉儿走近妹妹身边,轻轻地拥住了对方的肩膀。这个明显的示好举动却吓得萁儿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确信了没有什么伤害后,一双水旺旺的眼睛才缓缓地转了过来。
“姐姐不是故意的,要出嫁了,心里乱,你别放在心上。”李婉儿勉强装出一幅笑容,心里却没来由地觉得委屈。萁儿是被父亲接来准备拉拢那个呆头小子的,世民今后练武的同伴就将是她。如果不是皇帝陛下突然下旨,命令父亲去坐镇弘化,而那呆瓜小子也恰好去了马砦水,此时她已经像自己当时一样,开心地看着黑马上的少年挥汗如雨。
“我知道,二姐是舍不得爹和大娘!”李萁儿善意地笑了笑,又抬手擦了擦眼角。临来怀远前,已经失了宠的母亲不断地叮嘱,命令她不要与几个正出的哥哥姐姐发生冲突。“娘知道这样要求委屈了你,但这是你的命。谁让你投胎时选了娘的肚子呢!你爹能在十几个兄弟姐妹之中突然想到了你,已经是你的造化,你要好好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