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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军师是否为姓李的那家伙心烦!”一直跟屁虫般跟在徐茂功马后的齐国远突然加快脚步,抢在单雄信前面问道。
“那骑射战术出自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应该是李仲坚带回来的,而不是出于秦叔宝之手。”徐茂功没有回答齐国远的话,转头对跟上来的单雄信说道。“但齐郡精锐使用时,显然根据咱们中原的战术改进过。这种战术首要强调的是速度,然后才是攻击力!我的领悟也不多,但回山后咱们可以一块探讨。”
“军师知道的难道比姓李的少么?”单雄信楞了一下,言语中约略有些失望。
“他的悟性向来比我好,并且经历过两次征辽,一次平叛。带兵和实战经验也远比我多!”徐茂功点点头,非常谦虚地回答。他发觉自己居然在为李旭而骄傲,虽然此人将来有可能成为最令自己头疼的对手。
“在下倒是有个方法,可以让姓李倒大霉!”齐国远强行又插了一句。刚刚入伙,他急着立功表现,所以一时顾不上看别人的脸色。
“哦?”徐茂功的眉头猛然向上跳了跳,惊问。
“军师和李仲坚以前就认识?还是很熟?”齐国远尽情卖弄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密公在齐郡有眼线,如果咱们把这个消息通过他传给张须陀……”他嘻嘻笑着,满脸阴险。
“胜之不武!”徐茂功连连摇头。
“这招叫下蛆,肯定管用!那秦叔宝和罗士信看李仲坚本来就未必服气,他一个外来户,却到处指手画脚……”齐国远兀自喋喋不休,试图让徐茂功理解自己这个主意的高妙所在。
“无耻至极!”单雄信毫不客气地评价。“你要敢再动这个念头,信不信老子一槊戳了你!”他大声威胁,恨不得立刻把齐国远找个没人的山谷扔下去。
“得,得,算我没说还不成么?”齐国远吓得一缩脖子,又躲到了徐茂功的马屁股后。过了片刻,他又探头探脑地补充,“不过人多嘴杂,如果消息传到齐郡,单二哥可莫要赖在我的头上!”
注1:供奉,保护费。为旧时山贼的一种做法,他们本着不吃窝边草的原则给山寨附近村子提供保护,免于村落被其他流寇抢劫,同时收取一份固定的费用,维持山寨开销。
第四章 故人 (四 下)
“阿欠!”六月的天很热,李旭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自从于岱山脚下撤兵后,他总是出现这种异常症状。没来由就觉得心里荒荒的,浑身上下开始发冷。这股难受劲儿特别像当年打猎时被狼在暗处给盯上时的感觉,可眼下他是在齐郡的练兵场上,周围自家弟兄们喊杀声震天,根本不可能有野兽敢靠近。
“将军这是怎么了,需要不需要请个郎中来?”亲兵队正周醒送上一块手巾,关心地询问。
“没事,估计昨天出汗后被风吹到了,活动活动就好!”李旭抖抖肩膀,将身上的乏力感觉甩进风中,“命令弟兄们把刚才的阵型在演练一次,注意彼此之间的配合!”
“是!”周醒从李旭手中接过令箭,快步跑向了校场中央。那里有两个七千人左右的步兵战阵,看上去已经颇有威势。这是李旭从岱山之后回来的最新训练成果,忙完农活归队的郡兵在其严格的要求下,形象和战斗力都大为改观。虽然比起府兵来装备还是差很多,但气势上和动作整齐程度方面,已经不次于当日他麾下的雄武营。
张须陀很满意李旭的练兵能力,基本上把郡兵的日常训练工作完全交给了他。近两个月时间里,罗士信和独孤林继续操练齐郡为数不多的骑兵,秦叔宝和张元备则应邀前往北海协助吴玉麟整顿防卫。再有一个月就是秋天了,收获季节是土匪们的另一个活跃时段。只有抓紧时间在夏天炼好兵,秋天时大伙才能保住忙碌了一年的果实。
有北海郡这个血淋淋的例子在,郡兵们训练的积极性很高。他们跟随着当值校尉的口令,快速从李旭身边走过去。动作整齐,步履坚定。
“使长槊的弟兄们把兵器再端平些,盾牌手尽量护住头顶。想象对方有羽箭从远处射过来的情形,弓箭手,拉弓和放箭动作要利落。各队队正,注意约束身边的弟兄!”李旭上前数步,冲着从自己正从面前经过的一支队伍喊。
弟兄们在模仿与大规模敌军遭遇时的应对举动,这是李旭给大伙布置的日常训练科目之一。在旭子的心目中,郡兵的敌人是瓦岗军。只有这支精锐部队才会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也只有这样得对手才会需要郡兵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他的练兵方法启蒙于徐茂功,在怀远镇时又受过刘弘基的一些影响。加上杨夫子的那些笔记,麦铁杖和钱世雄的言传身教,还有后来宇文士及的补充,虽然无法和古今名将的手段相提并论,但也自成一脉,以简单实用为特点,兼顾军容的齐整。
远处又滚来股黄烟,罗士信带着一队骑兵策马从方阵前跑过,每个骑兵虚张角弓,“乒!”“乒!”地朝步卒这边放空弦。李旭也不示弱,快速挥舞角旗,发出一连串将令。
“长槊手原地下蹲。”传令兵将他的将令转化为号角声送至士兵们的耳朵。“盾牌手快步上前,护住同伴。”随着洪亮的号角声,手持巨大木质盾牌的士卒潮水般涌过长枪兵,在自家阵地外围搭出一道盾墙。一条条步槊从盾墙后露出来,槊锋闪闪发光。紧跟着,弓箭手们虚拉步弓,三段叠射。第一阶段动作完成后,长槊手和盾牌手同时起身,前移动,口中发出大声的呐喊。
“必胜!”将士们前进十步,再度摆出一个铁刺猬。弓箭手挽弓如月,弦声急急若雨。一阵湿乎乎的风吹过来,给校场平添几分杀气。烟尘深处,探出猩红的战旗。
“必胜!”将士们涨潮般,一浪接茬向罗士信涌去。直到将槊锋伸到了战马鼻子底下,才稳稳停住脚步。千余匹战马被突然涌过来的铁刺猬吓得连声悲嘶,不住地原地踏步。如不是马背上的骑手控制得及时,它们几乎要向本能妥协,立刻逃向远方。
“好一个浪涌阵,你从哪里学来的!”罗士信挥挥手,命令骑兵们到远方去休息,然后跑过来向李旭请教。
“你说什么?”李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反问。周围的弟兄们练得太投入,喊声如雷,他听不见罗士信的恭维话。
“我说这个浪涌阵很实用,前几天还没看到,你是从哪学来的?”罗士信跳下坐骑,贴在李旭的耳朵边上大喊大叫。
经过数次并肩战斗,大伙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密切了。如不是正式场合,很少会主注意各自的身份和官阶。
“我也是刚琢磨出来没多久。怕弟兄们一旦遭遇到流寇的突袭惊惶失措,所以提前作些准备!”李旭把手放在嘴巴边上,大喊着回应。
流寇中很少有成建制的骑兵,但现在没有不代表着将来没有。见到瓦岗军后,旭子本能地认为周边的流寇会越来越强大。所以他的演练的战术也越来越贴近正规。
“有点像当日瓦岗军的阵势!”罗士信又喊了一句。两个月前与瓦岗军那场遭遇战给他留下的深刻的印象,独孤林和张元备二人带着两百具装甲骑和一个旅轻骑兵,居然被敌军以四千步卒逼得狼狈不堪。这是齐郡精锐自从诞生以来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所以过了这么长时间,罗士信依然觉得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历历在目。
“是有点像,我是照着葫芦画瓢。”李旭点点头,回应。仔细看,他发现自己无意间又“偷”了徐茂功的很多本领。这个战阵的确出自当日徐茂功所带领的瓦岗军,自己只是根据郡兵的实际情况略做调整。“怪不得我这次弄得如此顺利!”李旭笑着想。也许内心深处他根本就没忘记和徐茂功之间的友谊,所以一举一动都有对方的影子。
可亦步亦趋的话,郡兵能打得过瓦岗军么?旭子猛然觉得心情有些失落。他不明白徐茂功为什么成了山贼的军师,也许对方那样做有足够的理由。但他却不得不与对方为敌,因为他是大隋的将领,身上负有保土安民之责。
这样想着,他再度挥舞角旗。步兵队列陡然转了方向,斜着拦向从侧翼扑过来的假想敌。另一个步兵队列则变成了眉弯月型,缓缓自侧面绕过去,挤压敌军。这是合击之术,一旦两个步兵队列靠拢了,夹在其间的敌人即便是块铁,会被碾得四分五裂。
如果瓦岗军被夹在中间呢,他们会如何应对。李旭楞楞地望着远方,他看见徐茂功的影子在烟尘中左冲右突,指挥着一伙由烟尘凝聚出来的敌人不断变阵,变阵。旭子的手又缓缓摸向了自己的角弓。一箭射过去,瓦岗军的指挥必然被打乱。这是最便捷的一种破敌方法,战场上的手段无所谓高尚和卑鄙,能给敌军致命伤害的,就是最佳手段。
“怪不得外边传言你们是同门师兄弟,本事都不小,练兵的水平也难分伯仲。”罗士信的话在士卒们的呐喊间隙中传来,落在旭子耳朵里如闻惊雷。
“你说什么?”李旭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笑问。
“外边谣传说将军和瓦岗寨的徐茂功是结拜的兄弟,我说这是没有的事情?如果你和他交情深厚,当初在岱山一反手,我们大家都完蛋了!”罗士信扯着嗓子,大喊。
李旭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虽然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那头隐藏在暗处的猛兽终于扑向自己了,动作干净而利落。“能给敌军造成打击的手段都是合适手段,无所谓战场内外。”杨公笔记上曾经如是灌输。“大多时候,战场外的阴谋比战场上的手段更有效。并且付出的代价极小”旭子记得书中每一个字,还有这段话后边的所有注解。
这是杨夫人在大隋兵马过江后写下的总结,当初杨素试图南下,而惧于南陈水师名将周罗喉,所以,他设计离间南朝君臣,通过陈后主的手,成功地把周罗喉调到了千里之外。
“我和瓦岗军的徐军师是旧识,但不是同门师兄弟!”旭子缓缓收起笑容,坦诚地说道。“当日相隔太远,我不能确认。后来想一想,他的确应该算是个故人!”
“你说。你真的认识那个姓徐的?”罗士信脸上将自己的手塞到了张大的嘴巴里,支支吾吾地追问。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就像六月天空中的雨云。
一片巨大的云彩浮了过来,将阴影投向二人的头顶。“是,如果他真的叫徐茂功,我们就是故交。当年曾经一道出塞做生意,一道在突厥人手中抢过马!”李旭点点头,回答。那是一段开心的回忆,以前每次想起来,他心里都暖暖的。唯独这次,他心里直发酸。
他不想隐瞒下去了,这两个月一直忐忑不安的缘由就在此。既然风雨躲不过,面对它是最好的选择。听完他的话,周围的喧嚣声瞬间就小了下来,几个正在指指点点议论军阵得失的低级将领全部闭上的嘴巴,无所适从。最震惊的认是亲兵队正周醒,他站在李旭身边,手中半举着一盒令旗,不知道到底该递过来,还是放在地上。
“传令,让大伙解散,休息一刻钟后再继续操练!”旭子笑了笑,低声命令。可能要下雨了,风中的味道有点腥,隐隐地还带着几分苦涩。
“那,那你也认识孙安祖了?”罗士信不安挪了挪身子,试探着问。关于李旭的流言是刚才他带队外出遛马时,一个本地官员当作重大消息汇报上来的。大伙听了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李郎将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他要是反贼的朋友和嫡传弟子,朝廷怎会如此看重他?
“孙安祖?”李旭又楞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些熟。下一个瞬间,他明白罗士信指的是孙九,“他当年是商队的头领,怎么了,这事怎么和他又扯上了关系?”
“老天啊,你可真有本事!”罗士信把手从嘴里抽出来,用力拍打自己的头盔。“传言说河北巨盗孙安祖是你们两个的师父。你们都是他的嫡传弟子,奉命搅乱天下。”
“我不是九叔的弟子,不过他当年的确对我很好!”李旭摇摇头,否认扑面而来的流言。周围的风无端大了起来,吹得他的披肩扑扑作响。血红色的披肩下,他的身体挺的很直。就像一块砸不碎,打不破的山岩。
“我觉得你也不会是孙安祖的弟子”罗士信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同伴,伸出手来,用力拍了下旭子的肩膀。“他如果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也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家给干掉了!况且以你的性格,他若是你的师父,你不会不给他报仇!”
“九叔死了?谁杀了他?”李旭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双手抓住罗士信的肩膀,追问。流言纷纭时,这个动作非常容易被对方误会,至少周围几个低级武将都用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如果孙九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