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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残忍的快意。他有时非常害怕李旭通过某种途径发觉当年其在河南战败,其实是自己在背后刺了他一刀。有时却又非常希望李旭能发现当年那件事情是自己做的,然后找到自己,当面与自己来场痛痛快快的了结。那样,至少他把自己当做了同等的对手,而不是依旧看做当年的那个处处需要他迁就与照顾的无赖顽童!
“李仲坚会走哪一路?”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后,李世民继续向心腹们询问。
“三路大军中,必然有一路为实兵。其他两路为虚。只要控制好进军节奏,粮草辎重可以稍后些运到。如果始必分兵去拦,我军便可以集中力量打其中一路。在一点上形成突破,便可长驱直入!”回答他的是杜如晦。比房玄龄的话少,但更清晰明了,“依照我的想法,李仲坚会走怀戎、阳原这一路。沿途有桑干水作为引导,阻力最小,粮草运输也最为方便。否则,带着十几万大军的补给翻山越岭,光耗也把人的精力耗尽了!”
“的确如此!”长孙顺德支持杜如晦的判断。“走飞狐岭绕路绕得太远,沿长城脚下走,道路又太崎岖!除非李仲坚可以与始必一样,以牛羊为主要补给。”
“我们能这样判断。始必也会这样判断。大将军用兵,不可以常理度之!”长孙无忌不同意其叔叔的意见,摇头反驳。“我认为是走长城根儿,也就是大伙认为最不可能的道路。这条路直线距离最短。并且斜插一下,就能将始必的退路直接封死。咱们与大将军南北夹击之势一成,始必将不占自溃!”
“太险。”杜如晦用两个字点评长孙无忌的推测。
“兵行险道,其收益也必然大!”长孙无忌固执己见。
“如果是孤来安排援军,也会走长城下这条道!”李世民的意见也倾向于长孙无忌。毕竟他的年龄刚刚二十出头,骨子里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孤以为,咱们反正都要应对,就按照最难发生的这种情况应对,诸君以为如何?”
“不可!”杜如晦很不给面子地继续摇头,“我等意在守关,不败便已经是胜。没必要奢求更高的结果,反而失了方寸!”
李世民先前冒险迂回到娄烦关外攻击始必,便是吃了好大喜功的亏。不但没如愿打败始必,反而连累得娘子军损兵折将。至今,李婉儿还躺在雁门郡的军营里看不到任何康复的希望,一些娘子军将领也因此对李世民冷脸相对。此事大伙都清楚其中因果,却谁都尽量不再提起。杜如晦也是太沉迷于军务了,居然毫不犹豫地把最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屋中一片寂静。李世民的脸色如同六月的天气般,顷刻间便布满了阴云。眼看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长孙无忌轻轻咳嗽了一声,笑着道:“其实我们这里,侯君集的判断最为权威。毕竟他去过涿郡,比任何人更清楚大将军那边的虚实!”
“大将军根本没跟我说他准备走哪一路。”侯君集见长孙无忌将火向自己身边引,赶紧摆手否认。“侯某当时急着回来复命,也没问大将军会如何派兵,谁料他居然跟咱们玩这一手,连个准信儿都不给!”
“想必大将军是怕你落入始必之手。自然不能暴漏太多军情。”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靖接过话头,低声替李旭辩解道。“君集可否说说你在涿郡看到的情况,越详细越好。我总觉得这个安排太蹊跷!”
“虎贲铁骑战斗力非常强悍。博陵军的战斗力很高。他们以三十人送我回来,沿途闯关斩将,自己一人未损!”侯君集想了想,快速总结。
被他和李靖两个一打岔,李世民脸上的怒意慢慢消失。想了想,低声命令:“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跟大伙重复一遍。对那边情况了解得越详细,咱们的判断才会越准确!”
侯君集点了点头,将自己求援的经历和在涿郡以及归途中的见闻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连同自己被累昏了,试图欺骗李旭等人,而对方发现真相后根本不予计较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房玄龄等人听后,愈发感到迷惑。隐隐约约觉得援军的动向绝对不会如自己这边猜测得般简单,但具体复杂到什么程度,却半点眉目都找不到。
“君集说,大将军一下子就给了你九十三匹突厥良驹?”沉吟了片刻,李靖继续又问。
“是!大将军为人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侯某到现在还甚觉感激。”侯君集点点头,有些感慨地回答。如果不是为了自家主公,他一点儿也不想跟李旭为敌。那个人性子虽然执拗了些,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至少,跟他交往,你永远不必担心哪天其会从背后刺你一刀。
“大将军手笔够足。他手中战马有很多么?”李靖点点头,继续追问。
“阿史那骨托鲁那败家子,孤身逃走,把所有战马牛羊都丢太子和给大将军了!”提起博陵军的缴获,侯君集羡慕得直拍大腿。“我听说,眼下不但大将军和太子两个手中战马无缺。连跟着他们凑热闹的几波流寇,都步卒变骑兵了!”
“没有经过常年训练,步卒变不了骑兵!”李靖笑着摇头,“但骑马步兵,也比纯步兵走得快。”转过身,他向李世民轻轻拱手,“依末将之见,恐怕这三路大军,都是疑兵!”
“药师说大将军冒了更大的险?!”杜如晦跳上前一步,瞪圆了眼睛追问。
“然!”李靖轻轻点头。
长孙无忌、侯君集、房玄龄三人立刻都明白了援军的动向。长孙顺德反应稍慢,兀自捋着胡须思索。“骑马步兵?难道他们走哪条路与兵种还有关系?图,图来!”猛然间,他像被蛇咬了一般发出厉声大叫,“图来,来人,拿舆图给老夫!”
李世民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判断,不计较长孙顺德的无礼,笑着吩咐门外的侍卫去取舆图。片刻之后,舆图铺开。大伙围在河东北侧的羊皮地图前,重新推测李旭的用兵方式。三路被视作疑兵的大军标在了相应位置,突厥人可能的对策也逐一用丹青标出。众人的目光却不再理会这些箭头,紧紧地落在比马邑郡更北的地段。
在燕山之北,长城之外,还有一片名以上属于中原,但被阿史那家族借去休养生息,并且一借不还的沃土。舆图上称之为定襄郡,阿史那家族在那里设立了自己的牙帐!
从李旭目前屯兵的张家堡到娄烦,无论走哪一条路,都是回头向南,并且沿途阻拦重重。但从张家堡到定襄,却几乎可以画一条直线出来。那条直线在长城外,燕山北,中间隔着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没有几个中原人知道路在哪里,突厥牧人自己也很少走那条路。但当年大隋虎贲为了救援自己的突厥盟友,也就是始必可汗的父亲启民可汗,却曾经创造过半个月之内从幽州杀到定襄的奇迹。当年的虎贲铁骑仍在,从涿郡到定襄,比从幽州到定襄还要近上三分之一距离。
“好一个飞将军!”李世民低声赞叹。在他的印象中,也就是李旭才敢使出如此狠辣一击,也就是李旭才配得上如此奇谋。趁着始必在援军和目标之间徘徊不定的时候,数万骑着骏马的步兵已经冲到了突厥人的老巢。大部分突厥将领的老婆孩子都安顿在定襄,他们辛辛苦苦抢到的金银细软也放在定襄郡城。前方正打得火热,突然听到老婆孩子和多年积攒的棺材本都丢了,试问谁还有心将战斗继续下去?
届时,自己带领娄烦关守军倾巢而出,死死咬住始必的尾巴。一路追亡逐北,先前无论多少失利都能连本带利赚回来!唯一可惜的是又让哥哥建成立了大功,又让其地位稳固了不止一点半点儿!
“如果博陵军果真突袭始必的老巢,始必发觉后,会如何应对?”强迫自己冷静心神,李世民向心腹们咨询。
“他可能且战且退,摆脱我军追杀,然后退入草原深处重整旗鼓!”房玄龄想了想,笑着回答。“但此战之后,至少五年以内,突厥人没力气南下!”
五年的时间,足够大唐统一中原。届时,集整个中原之力,始必可汗想卷土重来,也必将被碰得头破血流。
“如果我是始必,定然不顾一切猛扑娄烦。”到了本该欢呼的时候,侯君集脸上的表情反而谨慎了起来。“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财宝没了,可以再抢。唯独士气不可泄,否则有死无生。击破了娄烦关,至少能在河东抢个够。有了财宝和粮食,就有继续南下打家劫舍或者北上迎击李旭的动力。最起码,能博个两败俱伤!”
“侯将军说得不无道理!”杜如晦迟疑了片刻,低声响应。“依照我的判断,始必很可能被逼得铤而走险。秦王殿下请做两手准备,不能光想着追杀敌军,反而失了我等立身的根本!”
李世民虽然不喜欢杜如晦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判断有一定道理。突厥人是游牧出身,不像中原人一样有明确的家和根基的概念。丢了定襄,却换来了河东,对于始必而言不算吃亏。并且李旭如果真的去偷袭定襄,人马肯定不会超过两万。只要始必能保证自家军心不乱,吃掉娄烦守军后,便可徐徐班师,将定襄重新夺回来。
战败的风险,李世民不想冒。他甚至不希望与始必死拼到底,以求在付出一定代价后全歼敌军。“如何可让始必不强攻娄烦?不跟我们拼命?”本着某种原则,他和颜悦色地问,目光里边充满了冷静。
“依照末将的经验,突厥人非常欺软怕硬。我们在娄烦关上表现得越强大,始必麾下的仆从们越不敢攻得太猛。用这种办法拖住他,直到定襄失守的消息传开。届时,始必纵然组织兵马狂攻娄烦,吃过亏的仆从们也对我等非常忌惮。所以,我们只要能顶住始必破釜沉舟一击,剩下的事情,便只有追亡逐北了!”李靖想了片刻,第一个给出答案。
“如果顶不住呢?我军和娘子军已经损伤很大,即便顶住了始必的最后一波疯狂,恐怕也只会与人做嫁衣吧!”长孙顺德走上前,冷冷地插嘴。
“末将不认为我等顶不住!”李靖向对方躬了躬身体,然后缓缓从地图旁退开。他能猜到长孙顺德想干什么,也有避免守军风险的“更佳”策略。但某些主意却违背了他的做人底限,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愿意抛出。
“药师真没其他办法?是不为,还是不能?”长孙顺德却不管李靖如何退让,一再苦苦相逼。
“前辈不妨将你的办法说出来,交给大伙公议!”李靖又退了半步,低声回答。他现在完全托庇于李世民羽翼下,所以不敢得罪任何同僚。军中已经有了一些传言,说大唐皇帝陛下一直想将他调往他处。只是耐于秦王的颜面才暂时没有做出最后决定。而一旦被调往他处,李靖知道,自己头上的保护伞也就没了。大唐皇帝不是个豁达的人,当年放弃杀子之仇和撅坟之恨是为了给所有降将吃定心丸,如今降将们已经被完全收服了,定心丸的作用也就尽了!
“突厥人的确欺软怕硬!”长孙顺德冷笑着耸肩。“所以,我们更不能示强于敌。骨托鲁的战败已经让他惊疑不定,我等示强,只会激怒他。不如示弱!只要我等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示弱,却不肯放弃关卡,始必可汗自然会考虑我等是不是打算将其拖在娄烦关下!”
“万一他猜到李将军有可能偷袭定襄,主动撤军呢?”杜如晦大急,怒气冲冲地质问。
“则娄烦之围立解,中原转危为安。”长孙顺德继续冷笑,“克明你先前也曾说过,我军的目的是守住娄烦,不败便是大胜。”
“此一时,彼一时。杜某先前所言,是建立于李将军没有出塞的基础上。如今,我等既然判断出李将军十有八九已经走在赶赴定襄的路上,便不能光考虑自己安危。一旦长孙大人的疑兵之计惊走了始必,则李将军和太子殿下那边必然要面临一场恶战。在草原上以骑兵对骑兵,敌军人数又是李将军麾下弟兄的十倍。这岂不是我等刻意置其于死地么?!”杜如晦目光如刀,直刺入长孙顺德的心房。他能看见长孙顺德在想什么。此人肚子里的那些伎俩其实没瞒住在座任何一个,只是大伙都不愿戳穿而已。
“杜郎中急什么啊?”长孙顺德瞟了对方一眼,淡淡地道。“李将军偷袭定襄,只是我等的一个判断而已。未必属实。而即便我等判断正确,始必会不会被我等以疑兵之计惊走,还在五五之间。两个五五累积起来,李将军那边所要面临的风险还不足三成,有什么可担心的?而像药师刚才的建议,却是让我等冒着七成以上被始必拼掉的风险,成就别人功名。两相比较,该采取哪个策略,大伙自然明白!”
“长孙大人!”杜如晦气得浑身都开始哆嗦,“你平日怂恿秦王窥探皇储之位,我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