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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嬷嬷为了我……”
“不要说了!虽说比赶出宫门要好,但对一名宫女来说,去茶栽轩和被抛弃也没什么区别。要是这样,你还愿意去吗?”
“是的!我去!”
“当然了,不久后的御膳竞赛你也不能参加了。不能参加御膳竞赛,也就无法成为内人,这个你也知道吧?”
“是的。”
“你做御膳房宫女的日子就等于结束了!要么就此放弃,要么到那边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尽心尽力去做好,这个由你选择。这是我给你出的题目。”
一道简难的题目。但是只要不离开王宫,长今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马上就走!”
听完这句话,长今立刻迈出脚步,连生抽泣着跟在后面。
“长今啊,你一定要回来,记住了吗?”
但是长今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只是用力握了握连生的手,然后松开了。
连生站在那里,就像路标一样。长今与连生的距离逐渐扩大,越来越远了。春日的阳光灿烂得让人心痛。温暖的大地上,一个影子仿佛被钉牢在地,一个影子渐渐走远,还有另一个影子,那是站在远处目送长今离开的今英。
从敦化门出来,还要走一段漫长的山路,尽管属于王宫,却并不在宫墙以内。因为这里地势较高,看得见王宫的屋顶。
长今难以摆脱心底的忧郁,一边走路一边盯着脚底的宫鞋。一个身穿内禁卫训练服的男人正从对面走来,男人用布包着肩膀。正是长今的紧急处理最终挽救了这个生命。两个人擦肩而过,各自沉浸在思绪中,谁也没有认出对方。
所谓茶栽轩,其实只是位于王宫围墙之外的一片菜地,专门用来栽培从明朝或俄罗斯引进的贵重香辛料和药材种子。当时,汉阳城内禁止种植庄稼,进贡给王宫的蔬菜或药材的栽培却是例外。蔬菜由内农圃负责,药材种子则由茶栽轩保管。
越过一座山岗,眼前突然呈现出大片的菜地。菜地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遥远的茶栽轩建筑。垄沟逐渐加深,看似绿油油的药草其实大半都是杂草。药材和杂草混杂,难以区分开来,看着就让人头晕目眩。
长今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突然,脚下好象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仔细一看,竟然是人脚。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叉腿躺在垄沟里打呼噜。长今怀着厌恶的心情几乎是打着滚跑到了茶栽轩。大白天竟然摆起了酒席,几个男人正围坐在平板床上喝酒。通过每个人的黑红脸色就可以看出,这场酒决非刚刚开始。长今的脸差点红了,但她还是故做威严地说道。
“我是从御膳房来的宫女。请问哪位是负责管理茶栽轩的大人?”
“大人?好,大人,不错。来,喝一杯,大人。”
一个男人慢吞吞地走到另一个男人面前,举起酒瓶,哈哈大笑起来。
“从衣着打扮来看,你们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为什么大白天喝酒,而不工作呢?”
“怎么了?是不是不给你酒喝你不高兴了?”
“什……什么?”
“你要是不愿意喝酒,那就给我们倒上?”
“你这家伙!虽说还没举行内人仪式,可我总算是个宫女!你一个奴才竟然让宫女给你倒酒!还不赶快给我引见判官大人?”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都三个多月没见他人影了。别张狂了,要不就跟我们一起喝酒,要不就去睡觉。”
长今受到侮辱,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看着浑身发抖的长今,那男人用鼻子笑了笑。
“既然是宫女,就应该等着享受大王的恩宠啊,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跟这些混蛋没有共同语言。长今逃跑似的离开那里,出来寻找自己的住所。茶栽轩的一边以横七竖八的木头支撑,上面搭了个盖,看样子岌岌可危,仿佛吹口气就能把它吹倒。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子,地上积尘很厚,只消拿手一扫,灰尘便仆仆乱飞了。
长今连连叹息,耳边传来了韩尚宫的声音。
“你做御膳房宫女的日子就等于结束了!要么就此放弃,要么到那边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尽心尽力去做好,这个由你选择。这是我给你出的题目。”
长今挽起袖子,找了把小锄头便去了菜地。烈阳炙烤着菜地,长今甩开大步走在其中,一双双饱含嘲笑的眼睛在她身后紧紧追随。
菜地里的杂草怎么铲也铲不完。光是铲草,就已经耗费了好多天。可是第二天再到菜地里一看,又长出了新草,几乎跟前一天铲去的数量差不多。长今不得不感叹草的旺盛生命力。不过,偶尔也能发现几棵稀落的药草。如果仔细寻找,还可以看见被铲倒的牌子。上面写着藿香、柴胡、何首乌、石蒜之类的名字。石蒜又名龙爪花,它的鳞茎对治疗扁桃腺病症有特殊的效果,长今曾经在白丁村庄后面的小山上挖到过。云白经常喝得烂醉如泥,随便躺下就能睡着,他可比药材更难见到。他好象把菜地当成睡午觉的地方了。有一天,长今怒不可遏,端起一瓢水就泼到了他的脸上。
“一个奴才怎么整天不干活,就知道喝酒睡觉呢?”
睡梦中的云白被泼了个落汤鸡,眼睛半睁半合地抬头看了看。
“你愿意干活儿自己干好了,为什么要来烦我,让我觉都睡不好?”
“喂,你能不能马上站起来拿锄头?”
云白躺在地上摸过锄头,胡乱地撅着身边的地。
“你……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把药草也撅出来了吗?”
“啊,你不是让我铲吗……我现在不是在铲草吗?”
长今气更不打一处来。云白刚刚铲过的地方长出了嫩苗,嫩苗像蝴蝶似的张开嘴巴向上拱。长今赶紧跑过去夺过了云白手里锄头,把目光投向露出嫩黄叶子的幼芽。
“这是菘菜。”
看着长今兴趣盎然的样子,云白把名字告诉了她。
“菘菜?”
“对缓解内脏多热、头脑浑浊、排便困难很有效果,如果喝了酒,第二天口渴的时候服用效果最好了。”
说着,云白当着长今的面把那株看着就让人怜爱的嫩苗一把拔掉,塞进了嘴里。他咯吱咯吱地大嚼不止,长今真想上前狠狠地抽他两个耳光。为了压抑动手打人的冲动,长今脸上的肌肉明显在抽搐。
“菘菜。”
菘菜是中宗时代最早引进朝鲜的,当时刚刚开始栽培,是一种能入药的白菜。虽然不能打他,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长今正在咂舌,突然听见菜地下面传来急切的声音。
“死人了!快……快来看啊!”
听见声音,一向游手好闲的云白也露出紧张的神色。长今跟在云白后面一起跑进茶栽轩,原来是做饭的女佣晕倒在地上。云白跑过去给她把了把脉,翻开眼皮看了看,又拨开嘴巴望了一下。
“快拿针筒来!”
长今不知道云白冲自己说话,愣愣地站在一边看。云白大声呵斥。
“让你把针筒拿过来,没听见吗?那边,到抽屉里找找!”
长今找到针筒递给云白。云白动作娴熟地开始了扎针,他的额头上滚动着汗珠,但是扎针的手却是十分镇静。云白一连扎了好几针,不一会儿,躺在地上的女佣“哗啦”一声把吃过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这就对了。”
女佣吐出来的秽物沾到云白的衣服上,但他并不在意,扶起女佣拍打着她的后背。
“活动一下手指!”
看着女佣的手指来回蠕动,云白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
“好了,你现在应该到里面去!你,过来扶她一下。”
长今过来扶起女佣,云白从站在一旁的巴只*(巴只)手里夺过酒瓶,说道。
“煮些黄豆,把黄豆水给她服下去。”
随口说完,他又把嘴贴到瓶口咕嘟咕嘟地大喝起来,然后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又变成了一个醉鬼。
“他的手艺不像偷看或偷听来的……”
长今一边扶着女佣回房间,一边小声对女佣说。
“您还不知道吧?他就是主簿*(朝鲜时代在内医院、司仆寺、汉城府、惠民署等各部门设立的从六品官职——译者注)郑大人啊。”
主簿可是从六品官员,原来他不是奴才。
照顾佣服下黄豆水后,长今又去了菜地。坐在平板床上的云白仍然在喝酒,他望着菜地那边无边无际的天空,目光之中充满了凄凉。
“我不知道您就是主簿大人,多多冒犯,请您原谅!”
“那你以后听我的话吗?”
“请您吩咐。”
“什么事也不要做。”
“为什么?”
“你不要整天忙忙碌碌,也不要以为这里还有什么希望。要么喝酒,要么睡觉,如果这些你都不喜欢,也可以跟巴只调情。总之怎么都好,就是不要干活。”
云白含糊不清地说完,盯着长今。他的眼睛里含着血丝。面对这样的目光,长今简直无话可说了。
第二天,长今开始整理丢得到处都是的种子。当她发现一个写有“百本”字样的种子袋时,便去找云白。云白依旧以菜地为炕,宽衣解带,舒展四肢。
“大人。”
云白好象没听见。没有办法,长今只好把种子袋推到他鼻子底下。
“这是百本的种子吗?”
云白只睁开一只眼睛,粗略地扫了一眼,不耐烦地回答说。
“是的。”
说完,云白扑腾坐了起来,大声吼叫。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让你什么也不要做吗,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
“我做不到。”
长今面带微笑,好象故意激怒云白。
“什……什么?”
“你我都是拿国家俸禄的人,既然拿着老百姓的税当俸禄,就应该为国家做事。”
“好,你厉害,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会被赶出宫呢?”
“而且作为我来说,如果连这边的事也不做,真的会支撑不下去。也许大人您心里没有任何希望,心里反而平静,但是我会把这份希望当做动力。”
“别臭美了。你看看这里的人,最初哪个不是像你这样疯狂地折腾?都没有用。黄梁美梦不会给你带来希望,只会令人绝望!”
“尽管如此,我总还是要活下去的,绝望之中总能有一粒种子生根发芽吧?”
“你的嘴皮子真是不得了。好吧,希望也好,绝望也好,都随你的便吧,只是请你不要干涉我。”
长今没再说话,悻悻地离开了。
耥开一条垄沟,长今播下了百本种。浇水之后又等了几天,依然不见发芽的迹象。有一天,种子终于没等到发芽,腐烂了。撒播方式失败后,长今又试了条播、点播。播种以后,她试过放任不管,也试过轻轻盖上一层土,有时也埋得很深。然而一切努力都没有效果。她试过浇少量水,也试过浇水分充足,有时连续几天停止浇水。好肥料也都用过了,甚至浇过自己的尿。躺在结实外壳中休眠的百本,仿佛故意嘲笑长今的种种努力,就是不肯发芽。
早在燕山君时代,百本种子就被带回了朝鲜,其后足足耗费了二十年的时间,想尽各种办法栽培,可是每次都化为泡影,看来必定是另有原因。百本对人身内外都能产生良好影响,几乎所有的汤药之中都要加入百本。由此以来,百本便没有了固定的行情,只能任凭明朝使臣漫天要价。
长今尝试在两条沟垄之间条播,轻轻地覆盖泥土,撒上肥料。这时候,长今到茶栽轩已经两个月了。不管走到哪里,火辣辣的太阳如影随形,炽烈地灼烤着后脑勺。
“住手!”
长今提着水桶正要往前走,突然听见云白大喊一声。其时云白正趴在地上,盯着地面看。此时此刻的云白眼神之中充满了认真,一反平日的醉鬼形象。长今蹑手蹑脚地向前,朝云白视线停留的地方看去,绿色的幼芽钻出了地面。
“这……”
巴只们三三俩俩地围拢过来,其中一个激动地喊道。
“长出叶子了!百本发芽了!”
长今眼里满含热泪,男人们也都跟着激动,望着远方的天空良久无语。
“这边的杂草铲掉就可以了吗?”
“你呀你,杂草可不能这样铲。”
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拿起小锄头趴在垄沟里,有个已经拿着水桶摇摇晃晃地下去打水了。蜿蜿蜒蜒的沟垄尽处,天空像着火似的通红一片。
“我去了趟内资寺,那边还剩下很多,他们都给了我。”
云白把种子袋扔给长今。长今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微笑着接了过来。
“御膳房有个宫女问我是不是从茶栽轩来的,然后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云白稀里哗啦地掏出一本小册子。长今赶紧把信拆开,却是连生熟悉的笔迹。
“我每天都恳求最高尚宫嬷嬷让你回来。丫头们都在准备即将到来的御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