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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消灭。”
“不,”方晓温柔地道:“把她带走。”
卓尔心中一阵颤栗,本能地一摇头,“不!”
“跟我回去吧。你要逃的东西在这儿-”方晓一指卓尔的胸前,又回身指着身后的楼房,“躲在那儿也没用!”
“可至少不会加深。”
“不,你错了。火山是因为承受不了地壳的压力才爆发的。这样下去更危险。迟早有一天还会爆发。”
“不,不能让它爆发!”卓尔断然道,“你走吧,求你了!”
“不,不把你带回去,我不会走。谁规定我们不能在一起,最高法院吗?”方晓愤然道。
“是,法官不会给我们判刑,但我们心里的那个法官会。”卓尔不无凄凉地说。
“不,我心里很清楚,我们没有罪。”
卓尔盯着方晓的眼睛,说:“那么我问你,你心安理得吗?”
方晓迎着卓尔的目光,摇了一下头:“不,我也很内疚,可如果一定要这样才能得到你,我宁愿这样。”
“可这样我们会幸福吗?你怎么对苏醒说?我怎么面对卓群?你想把大家都毁了吗?”
“我不想。我想他们会理解的。可能得需要点时间。”
“时间没用,总会留下阴影的。”
“顺其自然吧,什么事都得付代价。”
“可这代价太大了!”
“可要不这样代价更大!”方晓提高声音道,引来路边行人的目光。
卓尔一挥手,压低声音道:“好了我不和你吵了。我再对你说一遍,请你走吧!以后我们也不要见面。我也不愿意这样,这是我反复考虑,想了几百遍-”
“想了几百遍-”方晓打断她道:“天哪,这是爱情吗?可以反复考虑、比较、斟酌、权衡,要不要拿到常委会去讨论?亏你还是个女人?”方晓越说越气,一挥手猛地击了一下旁边的松树。还觉不够,举手还要再击。卓尔一步踏过去,用身体挡住树。方晓的手臂在空中停留片刻,象被从中间截断了的树枝,垂落下来。
“方晓!”卓尔叫道,两眼盯着他,语气缓慢而又坚定地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儿子了,我们是成年人,有判断力。得考虑别人的感受。”
“别人的感受?那我们怎么办?”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求时间。”
“你不是说了,时间没用。”
“那就去求上帝。”
“根本没有什么上帝。他只是懦弱者的上帝。”
“不,你错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上帝。只是你没意识到罢了。要不然根本没法活。”
“那么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的上帝是什么?”方晓脸上露出那种嘲讽神态。
卓尔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沿着弯沿的山路向上攀行。
冬天的阳光照着山坡上,厚厚的积雪化成了薄薄一层,覆盖在下面的树木草丛若隐若现,而另一面的山坡却相反,依然是一片冰雪世界。
又驶过一道弯,爬上山顶。一片白色的墓碑如森林般映入眼帘。
方晓望着山坡上的墓地,半天没反过神来。他回头看看卓尔。
卓尔付了车费,对司机说:“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
卓尔推门下车。方晓紧随其后。两个人向对面山坡上的墓地走去。
墓地很大,一直漫上山顶。象梯田一样被分成一块块的方格。方晓跟在卓尔后面,一边走一边看着脚下的白色墓碑。
在一处墓碑前,卓尔停住了。方晓在她旁边站住,朝墓碑望去。
白色大理石墓碑上,镶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正冲他神秘地微笑着。恍忽间,竟以为是卓尔。
“她是谁?”方晓疑惑地问。
“我-母-亲。”卓尔一字一句地说。
方晓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重复道:“你母亲?”
“是。”卓尔神色庄重地点了下头,半跪在墓碑前,轻轻抚去两侧残留的积雪。
方晓也不由得蹲下身,盯着碑上面的字。碑文上写着:怀念爱妻,生于一九四五年七月四日,卒于一九七四年五月七日。
方晓在心中算了一下,她死的时候29岁。
“她是自杀的。”卓尔声音很低,但在寂静的山上,显得格外清晰。
方晓眼睛盯着墓碑,默然无语,静静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她和父亲是在一次大学生文艺会演时认识的。他们表演的节目都获了奖,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相识并相爱了。象所有的恋人一样,他们度过了最初的甜蜜时光。但这甜蜜很快就被痛苦遮蔽了。”
“母亲天资聪颖,爱好文学,大学时就在诗刊上发表过诗歌。她本来计划毕业去北京一家杂志社工作。但为了父亲,留在了雪城,去了一家文学艺术研究所。说是研究所,不如说人际关系事务所更确切。所里人不多,一共十几个人,但这十几个人却可通天,都是通过各种关系进来的。研究所都是一些事务性工作,比如组织活动,开开会,还有就是编一份刊物,每月一期,写些动态、评论之类的文章。这也是惟一一份具体而又需要点真本事的工作。原先是一位老编辑做,他退休了,因此才把我母亲要去。”
“母亲生性率真,不懂得人情世故,也不会查颜观色,当时又正处于创作旺盛期,整天满脑子都想着写诗。如果是现在,可能不会有什么,但在当时那样的环境又是那样一个人际关系复杂的单位,境遇可想而知。前面说过,所里虽然十几个人,实际上主要工作只有母亲一人做,但她并无怨言,每个月把稿子编好,排版,送去付印,剩下的时间就读书写诗。有一段时间,连着在几家刊物上发表了几首诗。于是,矛盾就来了。有人报告给领导,说她放着工作不做,整天埋头创作,个人主义倾向严重。领导就组织开会,让母亲检讨。母亲那样一个人,能服气吗?不仅不检讨,反而据理力争。结果,又给自己增加了一条罪状,成了后补右派。被停职反省,送到农场去劳动改造。一去就是三年。后来还是父亲多方奔走,母亲才以看病救医的名义回城,但工作始终拖着不安排。母亲终因精神过度郁闷,导致精神崩溃,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那年我才两岁。”
“半年后,母亲死在精神病院。她是服砒霜自杀的。砒霜是父亲探视时带给她的。母亲太痛苦了,父亲不忍心她这样,在她的一再要求下就做了。母亲死后,父亲很长时间没能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专案组还专为此事去医院调查过父亲,后来还是精神病院的领导出面,才不了了之。毕竟人是在医院死的,他们怕纠缠下去承担责任。”
“母亲死后,父亲一个人带着我,家人好友都劝他再成个家,他一口拒绝了。他一个人带着年幼的我,生活实在有诸多不便,加上我又经常闹病,父亲动了再婚的念头,于是,认识了我现在的母亲。父亲的条件是:必须对我好,不许要孩子。她答应了。就在他们婚后第三年,她怀孕了,尽管父亲非常想要一个男孩儿,但怕她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对我不好,还是狠心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做掉。她不忍心,哭着求父亲,发誓永远对我好。就这样,生下了卓群。”
卓尔慢慢转过身,看着方晓。长长的睫毛下挂着一滴泪珠,在阳光下闪着莹莹光亮。
“这——就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理由。”
方晓凝视着卓尔,心象碎裂般的疼。他想起早晨刚刚看过的《37°2》。贝蒂精神病发作刺伤自己的眼睛,杨格不忍心看她遭受非人的折磨,偷偷潜进精神病院把她杀死了。生活和艺术,多么惊人的相似!
“父亲一直没有勇气告诉我,那年他去香港,回来时带给我一盒CD,法国电影《37°2》。我才知道真相,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我的初恋。”
卓尔转过身,凝视着脚下的墓碑,声音凄然地说道:
“人的正常体温是37度,这高出的0。2度,可以让你快乐,也可以让你疯狂。我害怕疯狂,所以宁可不要那样的快乐,那是我承担不起的。”
“可是,晚了。你已经疯狂了!”
方晓抓过卓尔的手,放到她眼前。卓尔这才发现手套带反了。左手的手套,带在了右手上。
方晓把卓尔的手套摘下来,为她重新带上。
卓尔又摘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仿佛在默默地告别。
良久,卓尔往山顶上的小屋一指,对方晓道:“去那边借把铁锹来。”
“干什么?”
方晓心陡地一沉。一种不祥之感涌了上来。
“把它埋了。”
“你-”方晓尽量抑住自己,使声音听起来平静:“你现在最好不要做决定,再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我已经决定了。”
“为什么?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它刚刚开始,还未完成-”方晓声音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卓尔眼中噙满泪水,毅然绝然道:“那就在这儿完成吧。在这个无限的世界、无限的空间、无限的宇宙,有无限种可能……”
第19章
火车鸣叫着驶向站台。
卓尔凭窗而望,三月的蓝城,正是冬去春还未来,天空灰蒙蒙的,两边的树秃无着,显得十分落寞。就象卓尔此时的心情。
“嗨!”卓群已从车窗看见她,正冲她招手。
卓尔也冲她挥挥手,起身拿起包,随着人群往外走。
卓群早已等在门口,一伸手接过卓尔的包,在手中惦了惦。
“哟,这么重!拿的什么东西?”
“油香松仁,琥珀核桃,都是你爱吃的。”
“拿这些干什么?真农民!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哪儿没有卖的!”
“我也不想带,这还拿出去两袋呢。”
卓尔笑着说。两个人边说边随人群走过天桥,出站口前排了一长串队伍。卓群皱了皱眉,“干嘛不坐飞机?你看出站都这么多人,烦死了。”
“老爸不让。说还是坐火车安全。前一阵好象哪儿又掉下来一架。”
“哼,全世界平均每天都有交通事故,还不出门了?生死天注定。命中该死掉块砖头都能砸脑袋,不该死车翻了也没事。”
出了站台,卓群引着卓尔走向停车场。在一辆白色丰田车前停住了。
“怎么样,漂亮吧!”卓群不无得意地说,掏出钥匙,一揿上面的摇控器,门锁自动开了。
“这谁的车?”卓尔问。
“我的。”卓群打开车门,把包放在后车座上,走到前面驾驶位上,回头见卓尔还愣在那儿,一挥手,“上车。”
卓尔开门上去,还没坐稳就问卓群:“你从哪儿弄的?”
“中奖得的。”
“中奖得的?”
“嗯。”
“真的?”卓尔不相信地问。
“假的。骗你呢。”卓群一笑,“方晓送的。”
“他-”卓尔吐了口气,以缓冲内心的震惊,“送这个也太贵重了吧?”
“是贵重了点儿。可人家也没说送,就说让我先开着,练练手,我也不好拒绝吧。”
卓群一踩油门,发动汽车,离开车站。卓尔看着她熟练地驾驶汽车,默然无语。春节卓群回家时曾说过学车的事,她当时听了并没在意,还以为她去驾校考个证就完了,没想到方晓会送她一台车。明摆着,这车是特意为她买的。
卓尔皱紧眉头,说:“这样不好。你刚去电台,就开车去上班,同事怎么想?”
“哼,她们能怎么想?认定我是傍了大款。又羡慕,又嫉妒。有时说话都带刺儿。有一次方晓去接我,正好给一个同事碰到了,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却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呀?我也不客气,回敬她说:你想吧,发挥想象力,使劲想。看能不能比床高一点儿!”
“你真这么说的?”
“是,我说完,她当时就哑了。以后再不敢当面说我什么。但背地里肯定没少说。哼,全是一帮无聊的家伙。想象力0。5米。”
“0。5米?”卓尔不解地问。
“就是床的高度。”卓群解释道,脸上露出嘲讽地表情:“真不明白她们是怎么
混到电台来的,整天除了谈怎么化妆,穿什么牌的衣服,就是忙着和老板们约会。还自以为是艺术工作者。狗屁!别污辱艺术了!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就她们,怎么高也没高过床!“
卓尔掩面一笑:“怎么高也没高过床。这句话说的好,以后我可以用在小说里。”
卓群侧过身看看她:“你相信吗?其实我和方晓什么也没发生。根本不象他们想的那样。”
卓尔扭过脸去,“我相信。”
“我也没想到他会送我车。我只是觉得出国前应该把车和外语过了,就去学了,其实我以前也会。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能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