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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天啊,汤姆,他们来了,他们来了,真的!我们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你想他们会看见我们吗?”
“哦,汤姆,他们像猫一样,晚上也能看见东西。我要是不来就好了。”
“啊,不要害怕。我想他们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又没惹他们。我们只要一动也不动,他们也许根本不会发现我们。”
“汤姆,我是想不动。可是天啊,我浑身直发抖哩。”
“听!”
两个孩子凑得很近,低着头,屏住呼吸。这时从远远的坟地那边传来一阵低沉的说话声。
“瞧!瞧那!”汤姆小声说,“那是什么?”
“是鬼火。哦,汤姆,这太吓人了。”
黑暗中,模模糊糊有几个影子走过来,一盏老式洋铁灯笼摇来晃去,地上被照得光点斑斑。哈克马上战战兢兢地说:
“肯定是鬼来了,我的老天爷呀,一共有三个!汤姆,我们死定了!你还能祷告吗?”
“我来试试,不过你别怕。他们不会害我们的。现在我躺下睡觉,我——”‘
“嘘!”
“是什么,哈克?”
“是人!至少有一个是人。那是莫夫·波特老头的声音。”
“不——那不是他的声音。”
“我敢打赌我没搞错,你得绝对保持安静。他没那么灵,不会看见我们的。可能又和往常一样喝醉了——这个该死无用的老东西!”
“好吧,我一定保持安静。现在他们不走了。找不到他们了。这会儿他们又来了。现在他们来劲了。又泄气了。又来劲了。劲头十足!他们这回找对了方向。喂,哈克,我听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是印第安·乔。”
“不错,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杂种!我倒情愿他们都是鬼,鬼都比他们好得多。他们到这能打什么坏主意呢?
两个孩子全都止住,不再低语。这时那三个人来到坟边,站立的地方离孩子们藏身之处还不到几英尺远。
“到了。”第三个人说,提灯的人举起灯笼,灯光下现出的是年轻的医生鲁宾逊的面孔。“
波特和印第安·乔推着一个手推车,车上有一根绳子和两把铁锹。他们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开始挖墓。医生把灯笼放在坟头上,走到榆树下,背靠着一棵坐下来。树离得很近,两个孩子伸手就能碰到他。
“挖快点,伙计们!”他低声说,“月亮随时都可能出来。”
他们粗着嗓音应了一声后继续挖掘着。有一段时间,只能听到他们一锹一锹抛泥土和石子所发出的嚓嚓声响。那声音非常单调刺耳。后来有一把铁锹碰到了棺材,发出了低沉的木头声音。一两分钟后,那两个人就把棺材抬出来放在地上了。他们用铁锹撬开棺盖,把尸体弄出来,随便掀到地上。月亮从云朵后面钻出来,照着尸体那张苍白的脸。他们把车准备好,将尸体放上去,还盖上毯子,用绳子捆好它。波特拿出一把大弹簧刀,割断车上垂下来的绳头,说:
“医生,这该死的东西现在弄好了。再拿五块钱,要不然就别弄走它。”
“对,讲得对!”印第安·乔说。
“喂,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医生问道。“按你们要求,我事先已经给过你们钱了。”
“不错,不过还远不止这些。”印第安·乔边说边走到已经站了起来的医生面前。“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到你父亲的厨房讨点吃的,你把我给赶了出来,你还说我到厨房去没什么好事;打那时起,我发誓:就是花上一百年的功夫,我也要摆平你。你父亲因我是盲流而将我关进牢房。你想我会善罢甘休吗?印第安人的血也不是白流的,现在你落到我手里,你得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这,他已经开始在医生面前挥舞着拳头来威胁他。医生突然猛击一拳,将这个恶棍打翻在地,波特扔掉刀,大声喊道:“嘿,你竟敢打我的朋友!”紧接着,他和医生扭打在一起。两个人拼命打起来,脚踩着地上的草,踢得泥土飞扬。印第安·乔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眼里燃烧着怒火,抓起波特扔在地上的那把刀,像猫似的,弯着腰悄悄地在两个打架的人周围转来转去,寻找着机会。突然医生猛地把对手摔开,抓起威廉斯坟上那块重重的墓碑,一下子把波特打倒在地。与此同时,这个杂种乘机把刀子一下子全捅进了医生的胸膛。
医生晃了晃就倒下去,身体搭在波特身上。波特被弄得满身都是血。这时乌云遮住了这可怕的惨相,那两个吓坏了的孩子在黑暗中连忙跑掉了。
不久,云层退去,月亮又露出了面,印第安·乔站在那两个人身旁,凝视着他们。医生咕咕哝哝地讲了些什么话,长长地喘了一两声气,然后就安静地死去了。那个杂种还说:
“那笔帐就算扯平了——你这该死的家伙。”
接着他又搜去尸体身上的东西,然后他将那把杀人的刀放在波特张开的石手里,坐上了撬开的棺材。三——四——五分钟过去了,这时波特才开始动弹,并且呻吟起来。他的手握住了那把刀。他举起刀来瞥了一眼,随即打了个冷颤,刀落到了地上。接着他坐起身来,推开压着他的尸体,然后盯着它看了一会,又往周围望了望,心里感到迷惑不解。他的目光碰到了乔的目光。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乔?”他说。
“这事糟糕透了,”乔动也没动地说,“你干吗要这样干?”
“我!我可没干这事。”
“听着!这你怎么能赖掉呢。”
波特吓得直抖,脸色变得煞白。
“我认为我会醒酒的,今晚我本不想喝酒,可是现在脑子里还是糊里糊涂的,比我们来这儿的时候还厉害。我现在昏昏沉沉,几乎回忆不起来任何事情。告诉我,乔,伙计,说老实话,是我干的吗?乔,我根本不想那样干。天地良心,我根本不想那样干,乔,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乔?哦,这太可怕了——他这么年轻有为,前途远大。”
“嘿,就是你俩扭打起来了,他用墓碑牌子砸了你一下,你就被砸叭下了。接着你爬起来,晃晃悠悠地站不稳,就这样,你一把夺过这把刀,一下子捅进他的身体。这时候他又狠命地给了你一击,于是你就躺在这儿,像死过去一样,人事不省,一直躺到现在。”
“啊,我一点也不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要是我当时清醒的话,我情愿马上就死掉。我想这都是因为威士忌在作怪,当时又很冲动。乔,我从前还没有用过凶器。我跟人打过架,可是从来没使过凶器。这一点人们都知道。乔,这事你可别说出去!乔,你说你不会说出去,这才够意思啊。乔,我向来都喜欢你,也总是站在你一边的。你难道忘记了吗?乔,你不会讲出去的,对不对?”于是这个可怜的家伙,双手合掌,祈求地跪倒在那个残忍的凶手面前。
“对。莫夫·波特,你一向待我不错,我不会对不起你。怎么样,我这样说算是公平合理吧。”
“啊,乔,你真是慈悲心肠。我要祝福你一辈子。”波特开始哭起来。
“哦,得了,不要再说了。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你从那边走,现在就动身,别留下任何脚印。”
波特开始还是小跑,很快就大跑起来。那个杂种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咕哝道:“他挨了一击,酒也没醒,瞧他那样,八成想不起来这把刀了。就算想他起来,他已经跑出去有十里八里的了。他一个人是不敢再回到这里来取刀的——这个胆小鬼。”
两三分钟后,只有月光照着那个被害的人,那个用毯子裹着的尸体,那个没有盖上盖子的棺材,还有那座挖开的坟墓。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第十章 狗吠不祥,雪上加霜
两个孩子由于恐惧,一言不发,只顾朝着村庄飞快地跑啊跑。他们时不时地边跑边回头看,十分担心被人跟踪。路上遇到的每个树桩,对他俩来说都好比是一个人,一个对手,吓得他们连气都不敢喘。在经过村庄附近的农舍时,受惊的狗一声狂叫更吓得他俩腿上生风。
“乘还没有累垮,要是一口气能跑到老制革厂那儿就好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汤姆低语道,“我实在跑不了多久了。”
哈克贝利也喘得很厉害,这清楚地表明他俩现在处境相同。两个孩子眼睛直盯着希望中的目的地,一心一意拚命往那儿跑去。渐渐地他俩跑近了。后来,他们肩并肩冲进敞开的大门,精疲力尽地扑到在里边的阴暗处,感到舒坦极了。过了一会,他们平静了下来,汤姆低声说:
“哈克贝利,你想这事结果会怎么样?”
“要是鲁宾逊医生死了,我想就要用绞刑。”
“真的吗?”
“那还用说,我知道,汤姆。”
汤姆略作思忖,然后说:
“那谁去揭发呢?是我们吗?”
“你扯到哪里去了,万一事情不顺当,印第安·乔没上绞架,那该怎么办?他迟早会要我们的命,这一点肯定无疑。”
“哈克,我心里想得正是这事。”
“要揭发就让莫夫·波特那个傻瓜去干吧!他总是喝得醉醺醺的。”
汤姆没吱声,还在想着。片刻后他低声说:
“哈克,莫夫·波特不知道出事了,他怎么能告发呢?”
“他怎么不知道出事了?”
“印第安·乔动手的时候,他刚挨了一击,你想他还能看见什么?还能知道什么吗?
“真有你的,不错,是这样,汤姆。”
“另外,你再想一想,那一击说不定要了他的命!”
“不,这不可能,汤姆。他当时喝酒了,我能看得出,更何况他经常喝酒。我爸就是这样一个人,要是他喝足了,你就是搬座教堂压在他头上休想惊动他。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莫夫·波特当然也不例外喽。但话说回来,要是你绝对没喝酒,那一击说不定会要了你的命,我也不太能说清楚。“
汤姆又沉思默想了一会后说:
“哈奇,你肯定不说出去吗?”
“汤姆,我们必须一字不露才行,这你也明白。要是那个鬼印第安·乔没被绞死而我们又走漏了风声,那他会像淹两只小猫一样把我俩给淹死。好了,听着,汤姆,现在我们彼此发誓——我们必须这样做——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我同意。这再好不过了。好,请举起手发誓:我们……”
“哦,不不不,光举手发誓不行。这只能用于像小姐们发誓那样的小事情。她们前面发誓,后面就忘得一干二净,一气之下就把你给卖了。像我们今天这样的大事情,光口头发誓还不算,要写下来,喋血为盟。”
听他这么一说,汤姆佩服得五体投地。时值夜色深沉,四周漆黑,令人胆战心惊。此时、此地、此景正合这种气氛的拍。他借着月光从地上捡起一块干净的松木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红砚石”,然后对着月光划了起来。他向下落笔又慢又重,向上抬笔又轻又快。他一边写,一边嘴动个不停,好像在帮着用劲。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划成了下面几句:
哈克·费恩和汤姆·索亚对天盟誓:我们将恪守秘密,若有半点私心假意泄密,愿当场倒毙,尸骨无存。
对汤姆流利的书写、响亮的内容,哈克贝利心悦诚服。他立即从衣服领子上拿下一枚别针,对着自己就要放血,这时汤姆说:
“别忙!这样不行。别针是铜做的,上面可能有铜绿。”
“那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上面有毒。要不然,你现在就吞点下肚,有你好看的。”
于是汤姆拿出一根针,去掉了线。两个孩子各自往大拇指上戳了一下,然后挤出两滴血来。接着他们又挤了数次,汤姆马上用小指蘸血写下了自己姓名的首字母。他又教哈克写好H和F,到此为止,宣誓结束。他们念着咒语,举行了干巴巴的埋葬仪式,靠墙将松木板埋了。他们认为连同埋葬的还有那锁住他们口舌的枷锁,因此钥匙也用不着了。
这时,这幢破楼的另一头,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缺口处溜进来,可是他俩却没有发觉。
“汤姆,”哈克贝利小声问道,“这样一来,我们将不会泄密,永远都不会,是吗?”
“那还用说。不管发生了什么,千变万变我们得保守秘密这条不能变,否则我们将‘当场倒毙’,这你也晓得。”
“对,我想这没错。”
他们又小声嘀咕了一阵子。没多久,外面传来了狗叫声,那声音又长又凄凉,离他们不到十英尺远。两个孩子一阵害怕,突然紧紧地抱在一起。
“它在哭嗥我们俩人中哪一个?”哈克贝利喘着气问道。
“我不知道,你从缝里往外瞅瞅。快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