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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主-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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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谈军需品的分配份额,杨重和艾克吵得很厉害。”冯小刚点着烟又进去了。
  “该死!只要给我八百吨汽油,我就能让孩子们回美国过圣诞节。”杨重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国会不希望在四四年结束战争,我们还没准备好为整个欧洲提供面包。”
  “今儿是什么日子?”于观冷丁问丁小鲁。
  “不知道,好久没看日历了。”
  一个男人兴冲冲走进来,瞧见于观就扬手打招呼:
  “嘿,我来了。”
  于观定睛瞧了这男人一会儿,认出是那个素怀大志的厨子。
  “你先等会儿,这屋里完了就拷打你。”
  “刚下班?”丁小鲁客气地和他打招呼。
  “请假,这事重要呵。”厨子乐呵呵地说。
  “什么时候到你们那饭店吃一顿?”于观说。
  “没问题,去就提我,绝对优惠。”
  “这里面怎么还不完?”丁小鲁等得有点不耐烦,“哪来那么多说的?说好了中午要给人家还服装的。”
  “这是给我预备的老虎凳么?”
  “对,那摞砖头也是你的,五块够么?”
  “差不多,也不一定,别忘了我从小练过体操。”
  “困,老觉得睁不开眼,闭眼就想睡。”于观又咳嗽。
  “你这么熬下去,会把身体拼垮的。”
  这时,会议室门开了,“将军”们疲惫不堪地走出来,惟独“上将”依旧神采奕奕,劲头十足。
  “中士,把我的车开过来。”
  “抱歉,您这车中午以前得还,劳驾您还是骑自行车回家吧。”丁小鲁上前道,“慢走,您这身衣裳也得扒下来。”
  刘美萍端着个照相机过来,给“上将”拍了一通照,对他说:“明天您还是这个时候来取照片。您想放大,拿回底片您另放,这个不包括在内。”
  于观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招呼大家:
  “都过来都过来,大家搭把手,把这位先生吊起来。”
  厨子还在笑,杨重一个绊儿把他撂倒在当院。
  四马攒蹄被吊到房梁上,马青抖着手里的皮鞭像地狱里的小鬼似的问:“说,你的上级是谁?下级又是谁?”
  “上级的姓名住址我知道,下级的姓名住址我也知道,可这是我们的组织秘密,不能告诉你。”
  “你说不说?”马青也实在累了,喊不出声。
  “打死我也不说。”
  “好,那我就打死你!”
  七
  “你怎么有点咳嗽呀于观?是不是感冒了?”
  “不知道,早晨起来就觉得嗓子疼。”
  “头疼么?”美萍把手放到于观额头试温度。
  “头倒不疼,也不发烧,就是嗓子难受,咳嗽。”
  “可能是累的,说话太多。不成你回家歇两天,别闹出病来。”马青也说。
  “不行呵,今儿是文明日,还有那么多工作呢。”
  “我们几个去不一样么?你还是歇一天吧。”杨重道。
  “我歇不踏实,那么多人要捧,本来人手就不够,再把你们几个累病了。多一个人能分担点是点。”
  “那你就悠着点,少捧几个,我们每人多捧一个也就把你的那份儿带出来了。”杨重过来递给于观一支烟。
  “我说两句呵,最近咱们活儿多,天又热,大家一定要注意休息,多喝水,千万别生病。丁小鲁你那儿还有钱么?”
  “有点。”
  “买点胖大海、菊花给大家冲水喝。”于观吩咐。
  “行,我说你们男的烟也少抽点,一点不注意保养嗓子。干咱们这行嗓子要坏了就全完了。”
  “您找谁呀大妈?”刘美萍问一个刚进门的老太太。
  “您这儿是那‘三好’协会?”
  “是,怎么着,您老受了什么憋屈了?想散荡散荡?保您哭着来笑着走。”马青笑着迎上去。
  “不是我,是我那闺女。我那点糟泔事儿哪敢麻烦您们?我这辈子早吹了,什么全不想了。”
  “您那闺女怎么啦?”杨重问。
  “考大学没考上,如今待业在家。一个本该涂脂抹粉的年龄成日哭天抹泪,眼瞅着就邪了性。大妈求你们了,一定要好好劝劝她,给她几句好话,造成个印象还有人惦记她,让她觉得自己还不错哪怕是个误会呢。”
  “交给我们吧大妈,把您地址留下,天一擦黑我们就去。”杨重拿出笔和纸。
  “不用留地址,亮灯时候你们奔故宫筒子河一逮一准儿。都一对一对虾米似的,就她单钵儿,苦瓜一根。”
  “放心吧,保证还您一个目空一切的女强人,还是那种爱说爱笑到了嫁得出去的。”马青拍胸保证。
  “走嘞走嘞,再晚今儿这几条街就转不完了。”于观喊。
  一伙人上了街,出门便一路捧过去不问青红皂白。
  “哎,你们快来瞧,这小丫头长得多好看,跟小洋人似的。有三岁了吧?长大准聪明准是个大高个,破了百米世界纪录我也不奇怪,瞧这两根小腿多长仙鹤似的。我这人从来不喜欢小孩儿,怎么一见这孩子就满心高兴?还得说人家爹妈会生,都是艺术家吧?”
  “哇,真威风!你瞧人家那站姿,多标准,配上那身衣裳,怎么能不让人肃然起敬?看!不慌不忙,沉着冷静,这么多车都服服贴贴,没点眼光没点头脑成么?喂同志,感谢你为首都人民没白没黑做的这一切。”
  “多俊的冰棍车呵,看着我就咽唾沫。大妈,您一看就是个利索人。瞅您这白衣白帽,洗得多干净,天使似的。吃着您那冰棍也放心。”
  “你们这商场真大真气派,进来不买东西心情都舒畅。”
  “东西好那还在其次,售货员好那才是千载难逢。你们都是退下来的空中小姐吧?”
  “瞧这卖糖果的小姐手指多灵巧,一抓就是一斤一粒不多一粒不少。嗬,跟玩杂技似的,瞅得我眼花缭乱,这一手一般人还真不行。您是三八红旗手吧?”
  “瞅这买鞋的先生,一看就是大款。有钱,而且还是正道来的。称得上是仪表堂堂财大气粗了吧?这西服穿在他身上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起码一千多块。瞧人先生那手,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多长多细钢琴家一样起码也是个弹琵琶的。看人家怎么掏钱包的,单用二指轻轻一夹,神不知鬼不觉……□〖语气词,字形左口右欧〗,小偷!抓小偷!”
  “这公共汽车开得是真稳,跟坐‘奔驰’似的。”于观说。
  “比‘奔驰’舒服,‘奔驰’能直腰站着不碰头么?”冯小刚说。
  “买票买票,别等下车补呵。”售票员喊。
  “要说售票员大姐也是真辛苦,一样坐车她还得老嚷嚷。换个不负责的也就一边眯着不言语了,谁受损失?国家受损失。钱也一分不进大姐腰包。要是大姐自己的车肯定就白拉咱们了是么大姐?”冯小刚歪头朝售票员笑。
  “别跟我臭贫,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
  下了公共汽车,两人昂首阔步向紫禁城走去。
  “哎哟,这故宫真雄伟真壮丽,天黑得什么都看不清瞅着还那么激动人心。你说咱古代劳动人民怎么就那么勤劳智慧?想起来我就骄傲我就自豪,怎么我就成了中国人了?”于观仍絮叨不休,触景生情。
  “行了,你夸故宫它哪儿听得见?”冯小刚都听腻了。
  “不是,我就是有点刹不住车。瞧这护城河的水跟金子似的。这树这草这花这人怎么都那么绰约、楚楚可怜,惹我一腔柔情……好了,你发现老太太那闺女了么?”
  “那趴着一黑影,是不是?”冯小刚朝暗处□〖音“努”,字形左口右努〗嘴。
  “有点像,小脸煞白,晃来晃去,快!直眉瞪眼冲城墙去了。”于观撒腿便跑。
  “姑娘,姑娘!”于观边跑边喊。
  “喊我么?”一个正在和恋人接吻的姑娘拔下嘴问。
  “不,不是喊您,您继续。我喊那不幸福的呢。”
  “姑娘,我送您几句话,不收钱。”于观喘吁吁站定说。
  “你说。”那个正在城墙边磨蹭的姑娘好奇地看着他。
  “一年前,我也是在这儿撞的墙,被人救下了。一年后的今天,我觉得我当时特傻。”
  “你怎么说变就变呢?我觉得一个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自个有主意善始善终。”姑娘又看刚跑到的冯小刚。
  “这里有一个原因我告诉你:因为我看见了你你。可能你没印象,可我的记忆是不会错的。当我从昏迷中醒过来,走到病房窗前,准备再次寻死往楼下跳时,我看见了你。你正从大街上走过,穿着花裙子,像只花蝴蝶。我的泪当时就下来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事物,我怎么舍得去死?当时天是那么蓝,阳光是那么灿烂,你又是那么青春无忧,显得我是别提多阴暗多渺小了。”
  “这我可以作证,三天后我去看他,他泪还没干呢。正在大口吃饭,严肃地对我说:为了你他也要活下去哪怕根本不认识呢。”冯小刚累得弯腰喘气。
  “那你当时怎么没喊我呢?”
  “我不配呀,我自惭形秽呀。当时我把你想得特高,怎么也得是个博士才刚够让你蹬的。我发誓我不混出个人样儿来就不去见你。”于观煞有介事。
  “那你混出个人样儿了么?”
  “惭愧。”他茫然地看着冯小刚,“我算混出人样儿了么?”
  “我解释一下呵,他一直暗暗关注着你,留意着你,同时在人生的路上发奋图强,逐步实现给自己订的第七个五年计划。今儿要不是看见你苗头不对,他还不露面呢。”
  “就是说,我要活得好好的,一辈子也未准见得着你。”
  “我不能成为你生活中的负担呀。我要成,就得成为你生活的光明,让你应有尽有,一生快乐。你值得,可我就不容易了。”
  “他这个想法其实是很高尚的。要么带给人家幸福,否则不如谁跟谁都没关系。何苦让你再为他担忧呢?”
  “真高尚。”姑娘笑望着二人。
  “不不,愚忠而已。”于观谦逊地低下头。
  “你们说的这都是真的么?我怎么听着那么过分?也就赶上我今天心情不好特别需要安慰,平时谁要跟我这么说我都觉得他是流氓。”姑娘又板起脸。
  “那是因为我们不善于表达。不光你这么说,别人也说过:怎么好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不像好话了?我们特清楚自己这缺点。”于观忙解释。
  “话是说得有点言不由衷,可这意思您还是理解的吧?”
  “啊,大概齐能猜出一半。”姑娘点点头。
  “那就行了,那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您的生命不属于您自个。您要时刻想到,多少不相干的人把理想寄托在您身上呢。”
  “您手里攥着多少条人命呵!”冯小刚深情地加了一句。
  “我真得好好想想了,我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无缘无故该着谁欠着谁一大堆似的。”姑娘沉思。
  “怎么话又说回来了?”于观大惊。
  “是呵,我本来自私自利活得挺好,吃饱了饭练练气功,看能不能蹿墙越脊。谁想撞上你们,云山雾罩说了这么些个不着边儿的话,活生生地让我觉得自个有多大罪过似的。算我倒霉,今儿出门没挑日子。”
  姑娘一拧脸甩手走了,撇下两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捧砸了吧?捧出不是来了吧?怎么跟人家家长交待?”
  “我是坚决想不通,怎么就能捧出条人命来?”于观抱着脑袋一下蹲在地上。
  “我真感到自己能力有限,不行,干不了这活。”于观说着泪就下来了,“还是换个能力比我强的同志干吧。”
  “你怎么了?”丁小鲁看和于观一起回来的冯小刚。
  “晚上那人没捧好,他心里难受。”冯小刚说。
  “谁都有偶失前蹄的时候。”丁小鲁安慰于观,“都没干过,都是摸索着来,犯不上太跟自己过不去。”
  “这不像你呵于观。”杨重走上前,“这不是你的性格。怎么能一遇困难就退缩?你是个弹簧呵你不要忘了。”
  “可我的确是干不好这个工作,我的压力太大了,我的神经……”
  “够了!别一副软骨头的样子!”冯小刚大喝一声打断他,“你干不好别人就干得好么?我们不都是在不断栽跟头的过程中逐步成熟、老练起来的?我真没想到小小的一点挫折你都经受不起。好啦,要不我们都不干了!回家休养吧!明哲保身吧!由着自个性子来吧……”
  冯小刚说着也流下泪,“我就没有自己的脾性么?我就没有个人的爱好么?可我们要都不干那让谁干?”
  众人皆默然,于观垂下了头。
  冯小刚走到于观面前,慈祥地看着他说:
  “我理解你,也够难为你的了。可你想过没有,你在这个时刻动摇、退缩,会对同志们的士气有多么大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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