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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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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副局长老张,这几天活动得颇有成效。所谓有成效有二:一、他亲口听部里某位副部长的秘书讲,关于局里的变动,一切都还没有定,只是新来的部长有这种想法,部长会议和部党组会议,都还没有正式讨论过。这位副部长的秘书,与老张是好朋友,看来不会说假话。副部长的秘书虽然只是处级,老张是副局长;秘书是个小年轻,老张年龄比他大一大把;但自从在一次会议上结识以后,老张每到部里去,都去看人家,坐在人家面前,说话的态度与分寸都很注意,像下级见了上级一样谦虚。弄得这位小秘书很感动,对老张另眼相看。逢年过节,老张也到小秘书家里去看一看,随便带些随意东西。老张认为,官场就是这样,不能看不清形势,人家虽然职务小,但占的地形有利;就像流水,人家占的地势高,虽然水小,到了关键时候,可以“哗”地一下流下来;你水虽然多,但在低洼地,到时候干着急排泄不出来。在单位与正局长老袁可以顶撞,但见了这位小秘书却得尊重。这样的朋友结交得越多越好。有时他想见副部长,只要给小秘书挂个电话,小秘书第二天就予以安排;别的什么人哪怕是老袁等,想见副部长得排好几天的队。这就是人家人小能办大事,不尊重人家尊重谁?老张在京郊有个基地县,与那个县的县委书记是莫逆之交。这个县有个山清水秀的水库,不少有名的人到那里垂钓。按说按老张的地位,是没有资格到那里垂钓的,但因为他与县委书记好,就可以把车子开到水库边。逢到星期天,老张就常拉小秘书和他的爱人、孩子一块去钓鱼。钓鱼是假,谁对钓鱼也没有大的兴趣,只是出去散散心罢了,在水边的草地上玩一会,看看山看看水,逗逗孩子,然后在县上的“友谊宾馆”吃上一顿甲鱼,下午就开车回来了。小秘书看到老张一大把年纪,为他一家跑前跑后,临分别的时候,常常紧拉一下老张的手。有这一下紧拉,千言万语都不用说了,老张看着小秘书,也很感动,有时眼睛都想湿润。这才是真诚的友谊。自从听到新部长到任,单位机构要大变的消息,所有的局长都着了慌,在搞穿梭外交。老张搞外交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小秘书。于是这个星期天,又拉小秘书一家去钓鱼,还特地将单位唯一的一部豪华“公爵”车开上。但在整个钓鱼和吃饭过程中,老张仍是和小秘书谈些别的,说说笑笑,单位要变动的事一句没提,似乎这次也纯粹就是玩,没有别的目的。但没提人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智宁引氏,不明进理,人家也当不了部长的秘书。你不提,是对人家智力的尊重,人家觉得与你交朋友不失风度;如果提了,当面说许多话,反倒把两人的关系搞庸俗了。上次在副局长老王家喝酒,酒后失态,老张说了一句明显的话,似乎老工就对他有些看下起。从此接受教训,不再那么莽撞。当天钓完鱼;下午就高高兴兴回来了。老张坐在司机旁边的前座上,抱着已经睡熟的小秘书的小女儿。第二天下午,小秘书就通过保密电话给他打了一个专线,电话中告诉他,他已将一些事私下给副部长说了,看副部长的意思,也不大同意新部长动作太大哩,说一个单位八个局长,一下动匕个,也不利于单位的稳定吧?老张听了这个电话,心马上放回肚子里,一股股高兴往脑门上冲,忙对着电话说:
  “谢谢,谢谢,谢谢你小周!”
  倒是小秘书不大在意,只是笑了两声,就挂上了电话。小周为什么笑?是笑他的惊慌失措和失态吗?老张又想了半天。但看来天不像大家谣传的那样要翻,老张并没有变成一条放到案板上让人剁巴的鱼,这就叫人愉快。这是一。二、为了预防万一,他还给自己找了一个退路,免得真被人家端了老窝,自己没个退的地方,那才狼狈和尴尬。找好退路,万一被人端了老窝,第二天就有去的地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也另有一番威风,就怕此处不留你,你立即变成一堆处理的大白菜,马上被人看不起。他当初在高级党校学习时,和一个秃头同室,秃头当时在北京市一个局当副局长。当时秃头正在掉头发,老张也正在掉头发,两人为了共同寻找治秃头的办法,没少一块坐车跑,后来成了莫逆之交。后来改革开放,这位秃头大发,不当副局长了。去办公司,没想到公司居然办成了,几年下来,成了一个经常山入国际饭店和长城饭店的总经理;据说公司资产有几千万,和西欧好几个国家有联系;出门一辆“奔驰”专车。旁边坐一个抹蓝眼圈的秘书小姐。秃头发迹以后,请老张在建国饭店吃过一次饭。看了秃头的豪华舒坦生活,老张直眨巴眼,再打量自己身上有些皱巴的西服,就感到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这个副局长当得真没劲头。人家身边整天坐的是漂亮小妞,自己身边整天坐的是老袁,整天还得跟他斗心眼。以后秃头托老张搞过几次物资,老张痛快地给搞了。秃头对老张也很大方。一次又在一起吃饭,老张开玩笑说:“老秃,看你生活我很羡慕,我也到你那里去当兵得了!”
  秃头马上笑着说:“可以,来吧,给你一个副总经理,也给你配一个秘书!”
  当时也就是开开玩笑,现在老张真遇到了困难,遇到被人端窝的危险,这时就真想起了秃头,真想把他那里当了退路。老了老了,到公司混两年,去挣些钱倒也不错。何况么司没有到六卜非下不可的规定。于是就抽机会先给秃头打了一个电话,又坐车亲自去了一趟。秃头还是很够朋友。开始秃头以为老张又开玩笑,也打哈哈;后来见老张很严肃,是真的,他也严肃起来,不过严肃起来也很够朋友,想了一下说:“可以,你要真想来的话。现在治理整顿,公司遇到些麻烦,但还不多一个副总经理,你有领导经验,说不定你一来,公司倒搞好了呢!”
  这是朋友说的话。老张听后很感动,当时打了秃头一拳。有了小秘书一段话,有了秃头这个退路,进能攻退能守,老张就显得从容和自如多了,就准备静下心来与老袁斗上一牌。老袁他是看不起的,粘粘糊糊,讲话罗里罗嗦,没个能力,他怎么能当局长?他要能当局长,全国人民都可以当局长,部里早应该给他换下来。当然,老袁是局长,老张是常务副局长,老张又比老袁小三岁,如果耐心等待,到老袁该退的时候,老张也能把个局长等到自己手上。但这样的事如何等得?看他那不顺眼的样子,还得在自己脖子上骑好几年,想想都心里别扭,于是就纠集一帮人,主要是老王,有时带上老赵老李,故意与老袁捣蛋,几年都让老袁心里不愉快。虽然一下还难以将他轰走,看着他不痛快,心里也舒坦一些。但老张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发展会出现变故,新部长一上任,会出现这样局面,局里要大改组,而且是老袁留下,其他人滚蛋。于是老张就觉得新部长也无眼,是个平庸的人。平庸的人,才看得上平庸的人。老张无了后顾之忧之后,于是就决心再纠集帮力量,去跟老袁斗争。斗赢斗不赢,起码是为了公平和正义。想到纠集力量,老张首先想起了老王。过去两人是老联盟。但这次风波起来,老王似乎对老张有些意见,为上下活动没有带上他。这时老张又怪老王有点小心眼。你自己笨嘴拙舌,只会心里办事,没有活动能力,到头来能怪谁?各人所结交的关系都很微妙,这是一条线,不是一辆汽车,如何能带得了人?如老张和小秘书的关系,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两个人加上人家老婆孩子,人家才跟你去钓鱼,如这时加上一个老王,大家在一起都会不自在,或者人家索性就不去,还如何办事情?再如秃头,一个人去找他,人家满口答应,如再加一个老王,那个瘦猴萎缩样子,人家认都不认识,如何能答应?说不定连老张也跟着吃挂落。所以老张觉得老王小心眼,乱攀扯别人。何况你老王心里聪明,就该明白一个事理,享福的时候,大家都是朋友;一到困难时候,还是刮大风卖门神,各人招呼各人的摊。在这种自我克服困难的前提下,才能讲联盟。当然,由于过去是老朋友,现在老朋友一时犯浑,老张和他也不必计较。何况老张也有老张不对的地方,人家有病住院好几天,自己都没去看,这就说不过去。于是在一天晚上,老张就坐车到医院去了一趟。谁知这时老王已经出院了,老张扑了个空。老张接着想到老王家里去,但这已失去了人家住院时看望的意义。站在医院台阶上,老张有些后悔,前几天应该抽空来一趟。朋友交情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去没来看,现在到家里看,反倒闹得双方拘束,不好意思。于是老张就决定索性不看到底,何时见面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坐车回到自己家,夜里躺在老婆身边,就开始集中精力考虑如何对付老袁,如何纠集一切可以纠集的力量。把其他六个副局长考虑个遍,没有一个可以完全放心的。于是就苦恼不已,到第二天早上还愁眉不展。上午上班到单位,在二楼楼道里碰到大炮老方,看到他正急急忙忙绷着脸往厕所走,老张不由心里一动。听说由于老袁过于不讲交情,这个大炮对老袁也有意见,何不首先纠集他,让他在这场斗争中打个头炮,试试深浅。打中了是大家的福气,没打中老张也不损失什么,本来就与老方不一派,损失也是别人的。于是就想弄个当让老方上上。等老方从厕所出来,老张便在楼道里拦住他,请他到自己办公室坐一坐。老方这两天有些拉肚子,加上心情不舒畅,情绪很不好。从厕所出来,见老张拦他,吃了一惊。过去他与老张只是在会上交锋,下边没有什么交往。自单位出现风波,他准备反对老袁之后,也曾试图重新组织战线,去医院拉过老王;谁知老王也有变化,认为他现在的对手不是老袁,而是自己过去的同盟老张。情况这么复杂,变化又这么快,这统一战线就没有组织成。既然组不成战线,老方就准备单枪匹马与老袁干一场,但苦于找不到方式;现在见老张拦他,不知他又要搞什么名堂。听他过去的同盟老王讲,他很不是东西,也得提高警惕哩。但人家既然请自己,自己也不好不去坐一坐,那样显得太小气,没有气度,于是就走进老张的办公室。老张是常务副局长,屋里就有空调,老方是一般副局长,屋里就没有空调;老方一进老张的屋。立即感觉很凉快。老张将门关上后,又从抽屉拿出一个檀木扇递给他。老方拿着扇子摇了两下,老张开始在另一沙发上叹气。叹了一阵气说:“咱们都要下去了……这个老袁,原来这么六亲不认,要把咱们连窝端。我们七个人全都对不住他?听说部里倒不是要打倒一大片,全是老袁的主意!”
  又说:“像我这样的,过去与他捣蛋,把我踢下去,我心甘情愿;我就是为老方你鸣不平。你过去为他拉马坠蹬,垫了不少台阶,现在也要一脚踢开,这就叫人看着不公!”
  又说:“过去不知道,这次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老袁人品有问题。看着一副忠厚样子,原来心底这么肮脏!我就赞成老方你这样的为人,我们过去吵过架,但我不忌恨你,因为那是在会上,是明着来,有什么摊在桌面上;这个老袁,当面不说什么,背后却给你一刀子。背后给刀子谁受得了?”
  又说:“我苦于没有路子,我要有路子,与部里的领导说得上话,早写个材料递上去,让部里领导也知道知道他们选定的接班人!老袁没有问题吗?他一个月喝六瓶‘五粮液’,哪里来的?还不是以权谋私?家里的摆设、用度,和他的工资能对得上?听说还准备把女婿送出国,人家认他女婿是谁,还不是他在中间搞的?另外,他作风上肯定也不会太干净。和个打字员,天天挤眉弄眼的,当是谁看不见?中午午睡时候,打字员不敲门就进他的屋,关系不到一定程度,一个局长,一个打字员,能这么随便?”
  接着又叹气:“算了,不说了,说也是白说,我要像老方你,我早反映到部长那里!”
  老张讲话时,老方一直在听,其中有人耳的,也有不入耳的,听到最后,老方瞪了眼睛:“我反映部长,你怎么不反映部长?老张,你别拿我当傻子,弄个当让我上!你是常务副局长,还找不到部长,我能找到部长?你这不是让我碰钉子?”
  老张忙摇手:“老方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让你去碰钉子,部长看咱哪里算个人,你我都摸不着部长;我是说,嫂子不是跟××副部长的儿媳在一个图书室,何不通过她转给部长?”
  老方又要瞪眼睛,老张忙又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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