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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女死囚-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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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就让孩子心上留点创伤,那又何妨?或者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好好向女儿解释一下,至于女儿对妈妈“如何看待、评价”,又值几何呢?即使你在女儿心中的偶像被击碎、被推倒,那又怎样呢?黎吻雪,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呀。这一切生活的碎壳,原本都可以好好收拾掉的。
  黎吻雪,即使你在无奈之中,还原了你的真实,等女儿长大了,她或许也会懂得的。但是无论事情的结局如何不尽人意,你的人总还在,你可以看着女儿成长;你总还可以用你的手,用你的身体去呵护女儿,去做你应该为她做的事呀!你怎么会出此下策,走上了这条不归的路呢!
  真难想象能够把材料数字算计得一丝不苟的你,却做了这样一笔荒唐到极点又罪恶到极点的昏账!
  材料之三:(留给小姐妹的遗书)“秦舒,你好!
  今天我就要永离你们了。这也是人生道路的最后尽头,不过就是场面不一。
  生前我能拥有你这样一位知心朋友,我很高兴。为了我的事,也化费了你不少时间,在此我说一声谢谢,对不起了。
  ……出事后,我也曾后悔,后悔当初我没有将我心中积压的痛苦与你倾诉。好几次我也觉得你和我交谈时,直接插入主体(主题),但我那时确实心情很烦躁,认为像我这种年龄再为爱情所困,似乎有点难堪……经过这么漫长的情道(可能是指感情通达的路)我总认为最终能坦然走向光明,想不到……我痛苦啊,我不知怎么去面对……我觉得我无法对外人叙述我的隐私,更无脸畅达这段隐私给我带来的伤痛,所以好长时间,我被这苦涩的爱困扰得心烦意乱……但我不甘心,报复的罪恶念头,陡然在心头升起……时至今日醒悟,代价太昂贵了,为了舒舒服服地喘一口气,今天我就要这样子走了。
  秦舒,望你们母女在后半辈子更加快乐。现在对你们来说,事业和金钱都不要看得太重。生命才是最珍贵的。
          友:黎吻雪
         1996.6.21 绝”
  卸去层层叠叠的伪装,黎吻雪赤裸着灵魂走了。
  其实她早该卸下面具早该赤裸自己,哪怕仅仅选择一个知己朋友。这知己,可以成为黎吻雪窒息太久太封闭的情感小屋里的一扇窗,让外面的新鲜空气透进来。这样,黎吻雪你也可以舒舒服服地喘一口气;这一口气喘好之后,迎你而来的新生活,会有美好,会有圆满,会有幸福的呀,你何必非要“这样子”,弄得满是血腥。
  血腥之后,再“这样子”走呢?
  不是说,四十岁的女人一枝花吗?既是“花”自然就少不了有故事,故事不管是困惑或者苦涩,都是正常的。说出来不好意思,难道弄出人命关天的大事来,就好意思了?
  到如今才说“生命才是最珍贵的”,已经太迟太迟了呀!黎吻雪,我一定要将你的故事写出来,让这个世界上正陷入“故事”的人都能读到。材料之四:
  还有一些黎吻雪在等待“结果”之前,留在小纸片上的摘抄。我和我的读者们不妨一读。因为事到如今,已经铸成的结果不容更改,但是我们或许可以借助这名以身试法者零星碎语,悟到一些什么。
  ·生活在同一环境同一条件同一空间,各人自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各有各的优缺点,当两个人不能完全融合时,请你我多多原谅。
  ·体谅是一种宽容一种大度。体谅是一种涵养。体谅是矛盾冲突归于平静样和的润滑剂。
  ·永远的爱是永远恪守最初的誓言。
  ·人,绝对的悲剧,是因为她是一次性的;人,绝对的痛苦,也因为她是一次性的。
  ·隐私中的,才是最真实、最深刻、最美丽的人生。
  ·动力往往起源于两个原因:希望和绝望。
  ·有一个可怕的结局,也比不上没有任何结局可怕。
  ·精神、心理、情感上的被伤害,是每个人都可能遇到的。有的人会久久吮吸自己的伤口,让它流血不止,强化这种被伤害感,将它变作报复的驱动力,让伤人者受到更深的伤害。我就是这种人。
  ……
  当纸片上这些黎吻雪的摘抄断句,全部呈现在我的眼前之时,我的这篇冗长的采访手记,仿佛是多余的废话。废话还用“多余”,可见废得厉害。
  这不,一个“好好的黎吻雪”,她什么都理解、什么都领悟、什么都明明白白的,怎么忽然就一败涂地得不可收拾了呢!?
  个中生死之奥、是非之变,我就留给我的亲爱的读者们去回味去思考了。
  接着“咔嚓”一声,电话断了。在记者的想象中,他像扔掉一块烙红
  的铁。回避,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在悬崖上做动作,难度很高。现在你做
  完下来了。至今一想到心里就发怵。那么就过一阵子再说吧。大家都会理
  解的。我们耐心等待着你。相信你不会一直回避下去的。
  1996年12月20日,凌晨0:26,书房,夜空混浊无星,冷。
  找了有关部门了解,得悉赖波与马月已于1995年9月8日正式离婚。
  经一审判决后的黎吻雪的揭发,不久赖波被警方传唤到案。
  在对他的收审结束之际,检察院给赖波所在局的司法建议书上如是写着:
  黎吻雪故意杀人案中,赖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经查,赖波生活腐化堕落,道德败坏,建议给以严肃的党纪、政纪处分,并书面函告。
  1996年10月4日,赖波所在单位的上级局领导作出正式开除赖波党籍的决定,并撤消赖波的处级待遇。留局基层察看一年。
  赖波目前正作为一个普通的职工在工作。但他一直请病假,又不住家里,很难找到他。
  给他写过的信,一直未见有复。
  1996年12月7日,下午2点15分。我拨通了赖波“所在处”的电话。
  我说我叫陆萍,写给你的信收到吗?
  他说没有呀!
  我说我很想找你单独谈一谈,可以吗?
  赖波的声音竭尽温和,用社交场合极为得体的语言和口吻,让我提示他,以唤起他的记忆。
  我说赖波我们没有见过面。
  他的口气瞬时大变,声音里满是警惕,说你是不是记者?
  我说你讲对了,我是《法制报》的记者。
  他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这儿的电话的?
  我说你又没有改名换姓,我怎么会找不上你呢?你别紧张。我讲你现在方便吗,如果四周有人不方便的话,你请另外换个地方再打电话给我好吗?
  因为最初接我电话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声音很动听的小姐。
  改革开放的年代,为生活在这块古老而又新鲜的土地上的公民,提供了广阔而又多层次的生存空间,尤其是国际性的都市——上海。
  我知道,赖波已关闭了老房子的门,也关闭了充塞在这里的记忆。
  他重新走进了新的生活。
  这是另外一种样式的生活,他有着一辆为自己所需而可以任意发动引擎的小车。有现代化的通讯工具。有环境可人的活动空间。还有另外的好多好多。
  赖波说,不用另外找地方了,不要紧的,你有话尽管说吧。
  我说在黎吻雪“走”之前,我已与她谈过三个半天。昨天又找到马月,也谈了……
  才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我还没有“尽管”说,电话那头就说:
  你等一等,我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接着“咔嚓”一声,电话断了。
  在我的想象中,他像扔掉一块烙红的铁……
  过了没有多少时间,电话又响了。我一听,是赖波。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这是我意料中的事。“过去的往事”结着凝凝巴巴的血痂,可怕得令人不堪回首,如若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他的确不敢去轻易触碰,更没有勇气去重新打开。
  ……他讷讷道,你是记者吧。
  我说是的,并说不知我前一阵给你的信可收到了?我还寄过一本书,是我写的《黑色蜜月》。寄书的目的,是让你先了解我,看你愿不愿意就这件事,我们聊一聊。因为在我采访了这件事的全部过程之后,很想也听听你心里想说的话。我想这些话,你放在心里也一定很重的……
  我还没有说完,那头电话里就说,这件事最痛的还是我,等下周谈好吗?你让我考虑一下。
  到了下周的最末一天,我一直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于是一个电话又打了过去,一个小姐的声音说他出差去了。
  第二天清晨,我还在梦中,电话铃声大作。提起一听,是赖波你打来的。你说你正在外地,忙得很,知道我打电话找你了,是由接电话小姐转告的。你要我等到下周的周四,你才能回上海来。
  我说好的好的,没有关系的,我等着你,没事。
  于是我就又等到这个周的周四,也即今天。现在已是下午五点了,你仍然没有回复。我又打电话过去,那头小姐说,你出差了。我问去了哪里?小姐清脆脆的声音说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方位——北方。
  我说今天不是他该回来了吗?
  那头说,不,他昨天刚刚走。请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没有告诉她我是谁。我也不想强人所难。
  我挂上了电话,浮上我心头的感觉是:赖波在回避。
  我想,回避就回避吧,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么。是的,在悬崖上做动作,难度很高。
  而今你做完了,下来了。至今一想到心里就发怵。那么就过一阵子再说吧。我和读者都会理解的。我们耐心等待着你。我自信你不会一直回避下去的。
  当然,我不想勉强赖波。面对自己昨天亲历过的恶梦,确实需要异乎寻常的勇气。
  黎吻雪这女人,在赖波的感觉中,是一段可以随时搁置的闲情;是一
  团需要时间去对付的死结;或者也是一锅有待冷落的痴热……这是一场在
  感情的漩涡里展开的危险的游戏,灾祸常常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降临。
  1996年12月28日,下午2:30,桑塔那小车内。
  这一天下午二时,我刚泡好一杯热茶,坐下来打开电脑时,电话响了。
  拿起一听,是赖波的声音。
  我说赖波你回来了,你现在好吗?一切都还顺利吗?
  他沉吟着……说你就是陆记者吗……
  我说没错呀!接着,我又缓下口气讲,赖波,我知道你会打电话来的。
  他说是吗……记者,是的,你说对了,这十多天来,其实不是忙也不是外出,是我心里又乱又烦又难受……
  我说赖波我知道。我也十分理解你的这种心情。但是,赖波,要知道回避是一种解脱;诉说呢,也是一种解脱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做你的听众,你怕不怕?你……你愿意不愿意呢?
  他说愿意,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我怕,我还打电话来做什么?陆记者,前几天,我已回家取到了你寄来的信……我也读了信,谢谢你了。所以,想想还是与你谈一次。那老房子,我已早就不住了。
  我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说就今天吧,好不好?
  我说可以呀。
  他说,那半小时以后,在华厦宾馆的咖啡厅里见面好吗。
  我说那好,我是戴眼镜的,穿一件黑色的风衣。请注意我的手里还拿着一本卷起的杂志。
  搁下电话,我很兴奋。转身就关闭了电脑,又连喝了几口浓茶,关上门出去了。往往,这样的时刻是我最兴奋的时刻,比赶宴会、赶晚会、赶桂花节、服装节、以及赶什么开张仪式之类的活动,兴趣不知要高多少倍。
  我如约而至。当我正欲推大堂的茶色玻璃旋转门时,有一名男子迎我而来。
  他说你就是记者陆萍吧?
  我说是的。你就叫赖波,你好。我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向他伸出了手。
  只见赖波中等个头,乌发方脸,灰毛衣灰西装没有系领带。
  他说咖啡厅里已坐满了人,也许正赶上什么单位的活动吧,我们说话一定很不方便……
  我说,那我们上哪儿去呢?
  他稍顿了一下说,你不介意的话,那就到我的小车里吧。
  我说这主意妙极了。因为在窄小的空间里,更宜于作心灵的对话。
  出了大堂,但见假山瀑布前的绿树掩映之下,停着一排溜的小车。
  赖波走近一辆暗红色的“桑塔那”车,掏出了钥匙打开了车门。他坐上了驾驶席,我便坐在一旁的座椅上。然后,我将门“嘭”地一声关紧了。
  顿时,这小小的空间中,有了别一种意味。
  灵魂与情感世界里,曾被严严实实地封存着的那场腥风血雨,将在这里再一度滚过。
  我说赖波,我采访有个习惯要做笔记,你在乎吗?
  他说我不在乎,我既然来了就不在乎了。随便你写什么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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