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没回答,只是纳闷他突然提起这个心理测验。
“我记得你跟我都选孔雀。”他又说。
“对。”我说。
“其实太容易选择了。”他眼睛直视洗手台前那面大镜子,“选马?
离开森林后只要有钱,买辆车就好,根本不需要马。选老虎?被牠
吃掉怎么办?至于牛和羊,只能吃而已,一点用都没有。“
他扭开水龙头,洗净双手,然后甩干手上的水。
“只有孔雀,既稀少又珍贵,才能衬托自己,也才会让别人羡慕。”
“孔雀也是一点用途也没有。”我说。
“你以为钻石除了名贵外,还能有什么用途?”他哈哈大笑,
“名贵就是最大的用途!”
我不想再说话,连手也不想洗,转身便走。他又说:
“你一定认为我唯利是图,所以看不起我吧?”
我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回过头,他对着镜子用双手小心翼翼梳理头发。
“我也看不起你。”他继续说,“你留在学校念书,到后来还不是得
离开校园,然后追逐名利。其实我们都一样,只是我坦白面对自己
的欲望,而你却遮遮掩掩,既想得到虚荣又希望别人认为你清高。“
我确定不想再听下去了,转身便离开。只听到背后传来:
“别忘了,我们都同样是选孔雀的人。”
回到座位,举起筷子夹菜,却觉得筷子很沉,拿不太稳。
41
喜宴结束,荣安缠住施祥益,一定要他到隔壁的百货公司。
荣安还拉了三个同学一道起哄,不让施祥益有脱逃的机会。
我一进百货公司,便指着某化妆品专柜正在特价的一瓶香水,说:
“这瓶卖1990,我就买这瓶。剩下的10元就让你赚吧。”
施祥益说了一堆下次他一定会还钱以及我又用不着香水之类的话。
“正如你所说,我们都同样是选孔雀的人。”我打断他,耸耸肩说:
“所以我现在一定要讨回这笔债。”
他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
施祥益悻悻然走后,我、荣安和其它三个同学在原地聊天。
“他上次叫我代包两千块红包,到现在也没还。”第一个同学说。
“我也是。下次我也要用这个方法把两千块讨回来。”第二个同学说,
“不过我很好奇,这次又是哪个倒霉鬼兼笨蛋帮他代包红包?”
只见第三个同学哭丧着一张脸说:
“我就是那个倒霉鬼兼笨蛋!而且这次是两千八!”
我们五个互相取笑了一阵后便做鸟兽散,我回家,荣安回屏东。
回程中我不断想:如果孔雀代表金钱,
那么为什么我对金钱的追求或重视程度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呢?
或许金钱只是狭义的虚荣,广义的虚荣可能还包括其它东西。
例如我目前所追求的学位,是否也属于广义的虚荣?
刚踏进院子,发现李珊蓝正在院子中驻足,似乎若有所思。
我从她身后经过,打算爬楼梯回房间。左脚才踏上第一阶,便回头说:
“对不起。”
她没回答,也没反应,我的脚步停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爬。
过了一会,她淡淡地说:“为什么说对不起?”
“上次在中国娃娃,你来收杯子时,我以为你是热舞女郎,所以……”
我想了一会,直接说:“所以对不起。”
她哼了一声,说:“如果我是热舞女郎,你就不必说对不起?”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她依然站在原地,身体和脚步都没移动。
“你凭什么看不起热舞女郎呢?”她加强语气,“凭什么呢?”
“没有……”我有些心虚。
“你们到心里认为是不正当的场所去玩,”她终于转身面对我,
“却要瞧不起在那些场所工作的人,真是可笑。”
我觉得有些羞惭,答不上话。
“你看不起在中国娃娃工作的人,我也看不起去中国娃娃玩的人。”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推开院子铁门离开。
我楞了一会才回过神,一步一步慢慢爬回楼上的房间。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想起和施祥益、李珊蓝的对话,不禁起了感慨:
原来孔雀不仅被人看不起,孔雀之间彼此也看不起。
模模糊糊睡着了,醒来后天已大亮。
漱洗完毕后下楼,右脚刚踏完最后一阶,李珊蓝也正好推开房门走出。
我见她提了我看过的黑色包袱,心想她大概又要去台北摆摊。
“你要去台北吗?”我问。
她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要不要我载你?”我走到机车旁,“这样可以省出租车钱。”
“我用走的,一样可以省钱。”
她冷冷抛下话后,昂首走出大门。
我有些不高兴,早知道当初应该说房租是四千五,而不是四千。
这天可能因为心情不好,在学校熬了一整夜,第二天中午才回家睡觉。
谁知道躺下没多久刚看到梦乡的入口时,便被地板传来的咚咚声弄醒。
我一肚子火,踢开棉被,劈哩啪啦冲下楼。
我要跟她说清楚,请她用正常的方法叫我,不要老敲天花板。
如果她再这么敲,哪天地板蹋了,她自己去跟房东解释。
我来到她房门口,房门半掩,我看见她正坐着。
她手里拿着一小瓶东西,瓶身透明,只有手指大小。
我见她转动把玩那瓶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
她看到我,说了声请进,然后把那瓶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我想要这瓶香水很久了,今天终于买了它。”她说。
“有事吗?”我说。
“裤子卖光了。”她说。
“什么裤子?”
“本来该卖190结果却卖490的牛仔裤。”
“喔。”。
“我本来半信半疑,没想到生意真的很好。”
她又拿起那瓶香水,似乎越看越喜欢,还递给我观赏。
我低头看了看,很巧,跟施祥益买给我的那瓶香水是同一品牌。
“我真笨,竟然没想到提高定价反而比较好。”她说。
“是啊。”我说,把香水还她。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说我笨,是谦虚。”
“我说你笨,是诚实。”
她又打量了我一会,似乎纳闷我竟然会取笑她。
“没关系。”她耸耸肩,“我心情好,而且我要谢谢你。”
“怎么谢?”
“这条牛仔裤给你。”她说,“我特地留了这条,你应该可以穿。”
“就这样?”
“喂,一件要490耶。有个男的要买,我还不卖呢。”
“你真有原则。”
我接过那件牛仔裤,深蓝色直筒,腰身的尺寸正好是我的尺寸。
“我说过谢谢了吗?”她说。
“算吧。”
“那我再说一次。”她说,“谢谢你。”
“不客气。”我说。
我呼出一口气,刚刚冲下楼的狠劲早已消失无踪。
“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在中国娃娃工作,就认为我是随便的女人。”
“我那次去中国娃娃,是被朋友带去的,之前完全没听过这家店。”
“我只想多赚点钱,虽然我不喜欢那家店。”
“我去过一次后,就没有下次了。”
“我骂你的口气太重了。”
“我不该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我们各说各话,几乎没有交集。
同时沉默了一会后,我们异口同声说:
“对不起。”
这是唯一的交集。
42
当蝉鸣从房间落地窗外的树上传来时,我知道夏天到了。
以前住楼下时,从未在这里听过蝉鸣;
没想到一搬上来,窗外树上蝉的叫声竟如此嘹亮。
听到第一声蝉鸣时,除了惊讶外,又突然想起刘玮亭。
记得《性格心理学》最后一堂下课后,我奋力追出教室时,
接触到她的最后一瞥。
那时觉得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只听见身旁树上的蝉鸣。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蝉越来越多,而且越叫越响。
穷学生没钱在房间装冷气,只好打开落地窗吹吹自然风。
一到下午,只要第一只蝉叫了第一声,所有的蝉便不甘示弱跟着叫,
彷佛在比赛谁的气足、谁的声音嘹亮。
于是房间里像是有一个小型交响乐团在卖力演奏,但旋律毫无章法。
我常常气得朝窗外大喊:“你们一定要这么不成熟吗?”
但蝉们不为所动,依旧各唱各的调。看来这个夏天会很漫长。
我也渐渐多了解李珊蓝一些。
知道她除了深夜在中国娃娃上班、偶尔到台北摆摊外,
她也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大卖场打工。
会知道这点是因为她有次拿超市过期的水果罐头给我。
“才超过保存期限两天而已。”她说。
“吃了不会死吧?”我说。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那么容易?”她说。
我觉得这话好熟,后来才想起这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对白。
因此我猜她大概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
这个夏天也特别热,荣安来找我时,常热得哇哇乱叫。
“看来只好讲个冷笑话来降低一下温度。”他说。
“我不想听。”
“你猜猜看,”他不理我,继续说:“水饺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想猜。”
“水饺是男的。”他说,“因为水饺有包皮。”
说完后他哈哈大笑,越笑越夸张,还笑岔了气。
夏天的晚上在家里待不住,我和荣安通常会出去晃。
当然最常去的地方还是Yum。
小云总会泡一壶酸梅汤请我们喝,酸酸甜甜的,很清凉消暑。
有天晚上小云炸了盘鸡块请我们吃,我吃了一块后抓抓嘴角的伤口。
“你嘴角怎么了?”小云问。
“这两天熬夜,应该是上了火。”我说。
小云立刻把放在我和荣安之间的鸡块移到荣安面前,然后说:
“那你要吃清淡一点的东西,少吃点肉类。”
我抗议说:“你看过老虎熬夜后改吃素吗?”
没想到话题由老虎开始,七转八转竟然转到刘玮亭身上。
小云对刘玮亭很好奇,我简短述说往事,反倒是荣安巨细靡遗。
“都是我不好。”荣安说,“如果当初我查到的是柳苇庭就好了。”
“跟你无关。”我说。
“可是……”
“别说了。”我打断荣安,“是我不够坦诚,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她
情书寄错了。“
我自以为是的善意选择隐瞒,却不知道这样反而造成更大的伤害。
因为刘玮亭应该会觉得我的将错就错是在同情她。
她是选老虎的人,怎能忍受这种同情?
甚至她会觉得是种羞辱。
想到以前跟柳苇庭在冰店的对话,不自觉叹口气说:
“如果我是选羊的人就好了。”
“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Martini先生突然开了口。
小云和荣安同时转过头去异口同声说:“什么故事?”
“右边的石头。”Martini先生说。
“右边的石头?”我也转过头。
虽然我们三人都直视Martini先生,但他仍不慌不忙清了清喉咙,说:
“嘴巴有些干。”
小云见他眼光瞄向那壶酸梅汤,赶紧说了声抱歉,然后倒了一杯给他。
他喝了一口后,说:“很好喝。”
“谢谢。”小云笑了笑。
“有个人的右边有颗很大很大的石头,几乎是像山一般大的石头。”
Martini先生又喝了一口酸梅汤,“这个人很想爬上石头顶端看上面的
风景,可惜尝试很多次都没成功。最后他放弃了,只好往左边走。但
不管他走了多远、看了多少美景,他依然念念不忘右边的石头,甚至
还会折返,再试一次。“
我等了一会,见他不再说话。便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这个人的心中,将永远存在着属于右边石头的遗憾。
他甚至会认为右边石头上的风景,可能才是最美的。“
Martini先生看了我一眼,说:“你们刚刚提到的刘玮亭,也许就是
你右边的石头。“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有右边的石头。但你可能是那种会在左右之间
往返的人,而我……“Martini先生说,”却一直待在原地。“
“为什么不往左边走呢?”小云插进一句。
“我如果不爬上右边的石头,就永远不可能往左边走。”
Martini先生回答后,摸了摸他的领带。
他今天打的领带是绿色底白色圆点,看起来像是雪花飘落在草原。
这种图样跟现在的季节很不搭调。
我也注意到他偶尔会摸摸领带结,甚至轻轻晃动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