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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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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天打的领带是绿色底白色圆点,看起来像是雪花飘落在草原。
  这种图样跟现在的季节很不搭调。
  我也注意到他偶尔会摸摸领带结,甚至轻轻晃动领带的下襬。
  给人的感觉像是领带很重,让他的脖子有些不舒适。
  这晚Martini先生走得早,留下一些疑惑给我们三人。
  小云的疑惑是:为什么要说是右边的石头?而不干脆说右边的山?
  我和荣安的解释是:山比较好爬,但石头可能光秃秃的,很难爬。
  荣安的疑惑是:为什么要说右边?而不说左边?
  我和小云很不屑地回答:有差吗?右边左边不都一样?还是得爬。
  我的疑惑则是:为什么刘玮亭会是我右边的石头?
  但我们三人都没解答。
  43
  酷热的日子里,下雨便是难得的享受。
  连续两天的大雨,让我悠闲地在家里睡了两天午觉。
  第三天雨势转小,但不减我睡午觉的兴致。
  睡到一半时,好像听见有人叫门,戴上眼镜睁眼一看却吓了一跳,
  一个浑身湿淋淋而且头发还滴着水的女子正站在昏暗的房门口。
  我还以为是水鬼来索命。
  看了第二眼后才发现原来是李珊蓝。
  “怎么不是敲天花板呢?”我急忙从床上起身,“有事吗?”
  “我钥匙忘了带回来,被锁在门外了。”
  “你看我的样子像锁匠吗?”
  “你有没有备用钥匙?”
  “没有。”我摇摇头说,“我有的两把钥匙都给你了。”
  “原来你没有备用钥匙,怎么办呢?”
  “找锁匠啊。”
  “另一把钥匙放在房间内,怎么办呢?”
  “找锁匠啊。”
  “房东又不住在台南,怎么办呢?”
  “找锁匠啊。”
  “烦不烦呀。”她瞪了我一眼,“找锁匠不用钱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又想省钱。
  “还有个办法,不过不知道是否行得通。”我说。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
  我下楼到她房门口,拿张电话卡斜插进门缝,房门便应声而开。
  “这种老式的喇叭锁很容易开的。”我说。
  “太不安全了。”她说。
  “是啊。”我点点头,“这种锁确实很不安全。”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是指你。”
  “嗯?”
  “这样你不就可以随时开我房门?”
  “我干嘛开你房门?”
  “你现在不就开了?”
  “那是你叫我开的!我没事开你房门干嘛?”
  “我哪晓得。”她说,“这要问你。”
  “你……”我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你到底想怎样?”
  “除非你发誓。”她说。
  “好。”我说,“我发誓,绝不开你房门。”
  “如果我又忘了带钥匙呢?”
  “我发誓,除非你叫我开门,否则我绝不开。可以了吧?”
  “你还没说如果违背誓言会怎样。”
  “我发誓,除非你叫我开门,否则我绝不开。”我心里有气,沉声说:
  “如违此誓,别人永远会说我是虚荣的孔雀,不会真心爱我。”
  我说完后,她便沉默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会出口,也觉得这样讲好像太重了,
  于是也跟着沉默。
  我看她发梢还渗出水珠,便打破沉默:“你赶紧进去吧,免得着凉。”
  她嗯了一声,便走进房间,关上门。
  “喂。”我转身走了两步,听到她开门说:“对不起。”
  刚回过头,房间也正好关上。
  “我拿片木条钉在门边,这样电话卡就打不开了。”我隔着房门说。
  “谢谢。”她也隔着房门说。
  爬楼梯时,差点在湿漉漉的阶梯上滑一跤。
  回房间后,又开始纳闷刚刚为什么会发那个誓?
  或许是我潜意识里太介意别人对孔雀的偏见。
  可是,真的是偏见吗?
  隔天终于放晴了,我不再有偷懒的借口。
  刚从外面踏进院子时,便看到李珊蓝双手放在背后神秘兮兮地走过来。
  我用警戒的口吻问:“有事吗?”
  她露出古怪的笑容,双手从背后伸出,手上拿着三个信封。
  A4信封的蔡智渊、标准信封的柳苇庭、西式小信封的刘玮亭。
  我楞在当场,久久没有反应。
  “我整理房间时,在床底下发现的。我认为……”
  她话没说完,我回过神一把抢走那三个信封。
  只犹豫了一秒钟,便把它们都各撕成两半。
  轮到李珊蓝楞住了。
  我不等她回神,立刻冲到楼上房间拿出打火机,再冲下楼点火烧毁。
  44
  火光中,关于刘玮亭与柳苇庭的记忆迅速在脑海里倒带一遍。
  我静静看着红色火焰吞噬纸张,红色经过之处只留下焦黑,
  偶尔也飞扬起纸灰。
  火光熄灭后,我开始后悔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忘记了吗?”她突然问。
  “嗯?”
  “关于这些的记忆。”她指着地上的焦黑。
  “不。”我摇摇头,“还记得。”
  “所以说烧掉根本没用。如果有用的话,这世界早就焦黑一片了。”
  “算了。”我叹口气,“反正都烧掉了。”
  “你当初花了那么多心血写情书,就这么烧掉岂不可惜?”
  “你怎么知道那是情书?”我提高音量。
  “这……嗯……”她似乎发现说溜了嘴,“猜也知道。”
  我瞪视着她,她只好又接着说:“我只看了一点点啦。”
  “你看到哪里?”
  “柯子龙。”
  “那已经是信的最后了!”
  “不好意思。”她勉强微笑,“文笔太流畅了,不知不觉便看完了。”
  “你……”
  “往好处想,如果哪天你突然想知道信的内容,我还可以帮你温习。”
  我不想理她,拿起扫帚和畚箕扫除地上的黑。
  扫完地,将扫帚和畚箕归位后,正想上楼回房时,听到她说:
  “想跟我这只虚荣的孔雀说说话吗?”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说:“为什么说自己是虚荣的孔雀?”
  “我曾经有个男友,他说过我很骄傲又爱钱,简直是只虚荣的孔雀。”
  虽然她说得很淡,但我相信她刚听到时一定很受伤。
  我的气完全消了,向她走近几步,问:“你们怎么分手的?”
  “我先男友……”
  “是前男友吧。”
  “我习惯叫先男友,这样可以感觉到他已经死掉了。”
  “你好狠。”我忍不住笑了笑。
  “我先男友跟我分手时说了个比喻:当你吃过水蜜桃,还会觉得橘子
  好吃吗?“
  “他暗示你是橘子?”我说。
  “嗯。”她说,“橘子虽好,但水蜜桃才是真爱。而不顾一切追求真爱
  则是他的宿命。“
  “你先男友也是选羊的人吗?”
  “嗯。”她点点头,然后说:“也是?”
  “我前女友是选羊的人。”
  “要说先女友。”
  “不,我希望她还活着。”
  “你心地不错。”她笑了笑。
  地上还有一点烧过的痕迹,我们同时注视那里,不再说话。
  “谈谈你吧。”过了许久,她说。
  我连从哪里开始、要说些什么都没犹豫,直接从那封情书开始。
  一直说到苇庭离开后,我在楼上房间的墙上写字排解悲伤。
  除了房东早已知道墙上有字,于是便跟他说我也在墙上写字以外,
  我从未跟别人提过墙上的字,连荣安也没,更别说我也在墙上写字了。
  竟然把这种心事也说出口,我很纳闷。
  “你喜欢那个选老虎的刘玮亭吗?”她问。
  “算喜欢吧。”我说,“程度还不清楚。”
  “你说过后来你写了几封信去解释,信里有提到你喜欢她吗?”
  “没有。”我摇摇头,“我只是拼命解释和道歉。”
  “她应该也喜欢你,如果你告诉她你喜欢她,她就不会伤得更重了。”
  “啊?”我很惊讶,“为什么?”
  “再多的解释和道歉虽然可以说明你并不是有意欺骗,但却间接告诉
  她,你跟她在一起只是在为你无心造成的错误善后而已。“她说,
  “她是真心对你,你却虚情假意,她能不伤心吗?”
  我心里一惊,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最后一次在教室外追上她时,她心里其实希望听到你说喜欢她,
  可惜你还是只说对不起。“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别伤女孩子的心,会下地狱的。”
  我不确定我是否会下地狱,但我终于知道,刘玮亭是我右边的石头。
  从我伤了她的心开始,我右边的石头便出现了。
  我楞楞地看着地上烧过的痕迹,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听到她说:“好像要下雨了。”
  我没反应,依然看着地上的黑。
  “哇!”她失声叫着:“真的下了!”
  我感觉雨点恣意地拍打我的全身上下,但我还是不动。
  李珊蓝回房拿了把雨伞,又冲进雨中作势要递到我。
  我摇摇头。
  “拿着吧,又不用钱。”她说。
  我右手接下伞。
  “撑开呀!笨蛋!”她大叫。
  我缓缓撑开伞,遮住头上的雨。
  雨已经够大了,但地上遗留的那一团烧过的黑,依然黑得发亮。
  45
  熬过了酷热的日子,凉爽终于来到。
  但不管酷热或凉爽,我和荣安还是喜欢泡Yum。
  “你知道为什么以前我要带你来Yum吗?”荣安问。
  “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说。
  “那时你刚失恋,”荣安突然放低音量,“我想介绍小云给你认识。”
  “是吗?”我很疑惑地看着他。
  “小云很不错、你也很好,如果能在一起就更完美了。”
  “你想太多了。”我说。
  小云确实是不错的女孩,亲切随和又善解人意。
  但我对她没特别的感觉,我相信她对我应该也是如此。
  虽然她总会招待我免费的东西,在店里也最常陪我聊天、谈心事,
  但不管我们靠得多近,都在朋友的界线内。
  店里常有人对小云献殷勤,试图追求她,但她都不为所动。
  小云是选马的人,她这匹马虽然看起来很温顺又漂亮,
  但如果发现你想驯服她、驾驭她,她的野性便会出现。
  我常看到试图驯服她的人反而被摔得鼻青脸肿。
  有次她拿张演唱会的门票给我,说是客人送她的。
  演唱会当晚,我进到会场找到座位正要坐下时,听见隔壁的男子说:
  “你坐错位置了。”
  “没错啊。”我看了看票,又拿给他看,便一屁股坐下。
  尽管整场演唱会台上热闹滚滚,而且还有个歌星在台上跌倒,
  但我却一直感受到隔壁传来的冰冷目光和强烈的怨念。
  又有次吧台边一位客人对小云几乎是拼命邀约,但她始终笑着摇头。
  “那总可以请你喝咖啡吧?”那人说。
  “好呀。”她回答。
  那人喜形于色,露出终于登上圣母峰的神情。
  只见小云走到咖啡机旁,煮好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自己,一杯端给他。
  “谢谢你请我喝咖啡。”她笑着说。
  那人嘴巴大开,直接由圣母峰掉落万丈深渊。
  他临走时,小云还不忘提醒他要再多付两杯咖啡钱。
  还有一次有个客人先是吹嘘自己是个电影通,然后邀小云看电影。
  “我只看恐怖片哦。”她说。
  “这么巧?”那人满脸堆笑,“我也最爱看恐怖片呢。”
  “我不信。”她说,“看恐怖片得过三关,你过了我才信。”
  “别说三关了,三十关我也照过!”那人拍拍胸脯。
  小云嘴角挂着微笑擦拭吧台,突然身体迅速前倾,朝他大喊:“哇!”
  那人吓得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握着杯子的手一晃动,酒洒了大半。
  “连第一关:突如其来的惊吓都过不了,怎能看恐怖片?”她叹口气。
  这些情景我和荣安都看在眼里,而当他知道我和她之间并没有来电后,
  更对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觉得好奇。
  “不过话说回来,”荣安说,“如果小云连你都不感兴趣,大概也很难
  喜欢其它男生了。“
  “你这句话太贴切了。”我立刻举起咖啡杯跟荣安干杯。
  “她该不会是……”荣安欲言又止。
  “我想不会吧?”我也语带保留。
  “我不是同性恋。”
  小云突然冒出来说了这一句,我和荣安都吓了一跳。
  “在背后议论人是不道德的。”她又说。
  我和荣安立刻说今天的酒很好喝、咖啡特别香醇之类的话来含混过去。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不想交男朋友而已。”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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