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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的是怎么来想方法把世界修饰得美一点:本来不好,来作得好点;本来穷,怎么想法来富。
我们全都知道有多少好风景地方,全给我们穷人弄脏了。
多少大路,因为我们走得太多,则别个就不愿意出钱修;有多少戏院公园,没有我们到那里去闹,则一切全收拾得很好。
国家为管理我们这些无知无识的人,设了无数的官吏,这个每年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钱。
为了怕我们偷窃上流人东西,把这些尊贵人多添一种小心。为了恐我们抢他对他不敬,所以遇顶好的天气时也不敢坐汽车去乡下享福。每一家外墙,本不必花许多钱筑得很高,也是为了怕我们中人有莽撞的随便进去。为什么近来富人行慈善的一天比一天少?这个便是因为我们太多,我们人多则凡是从前使富人听来神清气爽的恭维话,这个时候已经失却效用了。为什么要牢狱以及特意花很多钱去外国定制电气杀人机?那也是为我们才有这糜费。
为什么害得那类上流人常常说谎话骗人?这个实则却是为对付我们才……总而言之,我们活到这世界上,无一处不在增加他们上流人麻烦。我们人多的地方就常常害得那些国家高等官吏患失眠症,绅士也为这个有同样苦楚,很难于好好睡觉。我们无一处不是罪人,这原因是我们穷。既然这样的对不起同在一块儿的中国上流人,我们实应当研究那顶合宜的方法处置自己!
第一,我们可以全体加入到别一个国籍去。这个事,容易办,现在到中国上海地方,不拘那一国我以为都有这一种慷慨。只要我们愿意,就如朝鲜人作日本奴隶,印度人作英国奴隶,那样的请他们索性再多尽一点义务,作我们主人。他们全都能明了我们是文化顶高的国民,我们为他们作牛马这种对两方面有利的请求,我想决不会遭拒绝。我们可以为他们作站街的巡捕,或者作为保护他们商业的陆战队,再不然外国人也总能大大方方为我们在中国地方建筑大大的工场,好好的利用我们的力量生利。
第二,是我们饿死好了,饿死时虽然免不了要花他们慈善家一笔很大的殓埋费用,但这只是一次的总数,很有限。且特为我们而设立的慈善机关以后便可全撤。又如北京红卐字总会那类机关,也可以省却那些总长督办省长老爷们代我们为在济公活佛面前碰头了。
还有那欢喜在打仗上赌东道的中国伟人,欢喜在中国打仗政局变动上投资赌博的欧洲资本家,也可以象在中国跑马一样,欢喜在春秋二季打,就在二八月开仗,倒不必费神出告示打通电说是为我们的缘故了。
第三,是上面两个方法同时都牵涉到别的一些小事,不好办。譬如英国对中国人,虽有这种慷慨心,日本则正在极力将他们国民在“轻视中国人”一点上好好的加以训练,至少在最近便预备担负东三省这方面这个义务。然而办不到的是即或将女的留下,供给上等中国人作姨太太丫头娼妓,只是恐怕因此一来以后打仗又无人;打仗无人则关乎英日以外的德、美、意等国卖武器借款的利益,当然这事就办不去了。
且照第二方法则饿死似乎需要相当时间,时间一长就会生出别的问题。在实行全部分饿死时有工作的把工一罢,那又得劳国家上等官吏捕押我们,以及劳动外国兵舰上的陆战队上陆示威了。
我说其三是我们还是去各自设法让他们把我们杀死,将头颅献给尊严的法律吧。这个事,横顺到这时节是极容易作到的事。也不一定要我们拿刀拿枪去大模大样费神找死,容易之至。比如我们是一群,就是全徒手,一群的徒手,走到外国巡捕房前去,别人就不吝惜子弹来用机关枪扫射我们。到中国官家机关去,他们也可以用一种理由把我们一一牵来杀死。我们若果还记得上年英国人在中国各地方为我们作这个义务工作,杀了我们的人数目,以及在近年为北方南方政府所杀的成绩,就可以知道要找死是最好没有这个容易了。
唉,我不相信除了这个以外还有更好法子解决我们生于这世界上的挨饿人的最后问题。
或者说,这个不是反叛么?是;然而不是。我们所要的是取反叛形式,找寻我们要找的死。我们徒手去勉勉强强装作强横样子,那里会当真就反?我们既是饿了这样久,差不多全是跄貂踉踉剩三分人样,那方面,是无数的精壮的兵与巡警,加以这边徒手白梃去同火炮机关枪作斗,我非常相信在很短时间我们就可以达到那个“恬静”情形。
我诚心如象那个作《育婴刍议》的主教先生全为爱尔兰民族着想才作一个这样忠实稳妥条陈的。其实就照到那个主张,把我们中国所有的挨饿父母养的孩子,好好的如那个方法到在生下以后两周年杀死,来按着腌火腿法子,揉上一点椒盐之类,过一月两月,时间已够了,就拿出来用很公道的价钱卖给中国上流人以及对于中国感到友谊感到趣味的外国人,何尝不是一个办法呢。如此的处置中国穷孩子,我敢断定凡是目下口口声声说要同中国“共存共荣”的黄色人,以及其他白人,只要这小孩子腌盐时留心一点,莫肮脏,莫损失固有美观颜色,则当无不愿意花一点钱买中国小孩子肉吃的。我们若果实行这个办法,因穷小子太多,恐怕在未曾为他们吃出味道以前销路上不行,则选出一部分留下作童工;这样,在中国上流人方面既有了姨太太、丫头、娼妓,在外国人方面又有童工,……唉,真可以说是个顶经济的办法!
……
约翰·傩喜先生在一种很闲澹的情形下把这个给挨饿人的建议看完。他首肯。虽然平素无吃小孩子肉的嗜好,但承认这算一个极合经济原则的办法。
他说,“这上面还说到腌小孩子的事,怎么你不先腌你的孩子看看他们要不要?
“不。”那尖脸汉子说:“我没有小孩,所以不能办。”
“那你是愿意死了。”
“不是愿意死,是愿意活。活不来,所以我信他的话,找一个人杀我。”
傩喜先生非常抱歉的说可惜他不能按照他希望做。他要那汉子相信,就在衣袋里各处抓掏,以示连一把裁纸刀之类也不曾带来。但是也不好意思把车开走不顾这汉子,仍然是象先前那么很为难。
阿丽思小姐却不明白约翰·傩喜先生所看的是什么东西。她听到他们谈到腌小孩子的话,却疑惑是中国一种规矩。
她问傩喜先生究竟是什么回事,那兔子却回说这不是小姐明白的事。然而她非明白不可,就去问那汉子,书上写的是什么话。
那汉子见给他糖吃的阿丽思小姐说的很好的官话,象不认得中国字,就一一为阿丽思小姐说这是从什么地方捡拾得来的以及其上面所告的话。末了他用一个悲惨的调子,同阿丽思小姐说:“很为难的是这位先生又偏偏不愿意杀我,这倒教我又得等候另一个人去了。”
说完了时这汉子就走到那斜墙下重新隐藏起来,从墙这一边看,就全不会料到那一边还有人在。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才从这一处隐藏过去,阿丽思小姐也以为不过是一段平常荒废的墙罢了。她想这汉子或者这时就在那墙下哭泣,但这是猜想,隔了一层薄薄的墙什么事也不容易知道!
“傩喜先生,我们打倒车转去了罢。”
他答应说是,那车子的后部便突突的冒出汽油的烟,且渐渐向后退了。
“怎么,又向前?”
的确是。约翰·傩喜先生故意又把车子朝前开了,到墙前停止以后,他大声的喊那尖脸挨饿汉子。说:“出来吧,我问问你。”
那汉子还以为是要来杀他了,爬起来先露一个又和平又惨冽的脸。
“来吧,朋友。不是我到墙里边,便是你到墙外边,咱们才好讲话。”
那汉子就如他所说走出来。
“我问你,你就当真把我这衣服剥了,所有的一切拿走,顾自坐汽车到别处去,是不是一个好主张?”
“这那儿能够?”
“你信我是诚心就能够了。我看到你走,不作声,到你走远时,我同这位小姐再走路转去,阁下以为何如?”
“也不成。他们警察会捉我。”
“我不让一个警察知道我被抢!”
“那他们一见到我这样子仍然不放我,警察是比猎狗还训练得好的。”
“真是,除了当真找一把刀在他咽喉上割一下以外就决无好法子了!”约翰·傩喜先生想到这事就为难得不得了。本来他对中国人的要小费规矩是懂得的,只是平空送人的小费,则又是一件侮辱人的事情。他最后想起一个送这人小费的事情了,他请那人帮忙行车推到大路上去,好就此送那汉子一点小费。
他说,“朋友,那是真无法了。只好你为我把车子推到大路上去,咱们来作一笔生意吧。”
那汉子就动手。
结果在这件小工作上他得了这个外国人三十块钞票。他说这个太多了,拿去用仍然会为人说是偷来的或抢来的。
约翰·傩喜先生不再同这个无用的汉子答话,把车子开动,一面向这汉子点头说劳驾劳驾,车子是飞快的离开这汉子走了。
到家是已经十二点钟。他们旅馆中的侍者,开出很精致的午饭来时,傩喜先生告他不要火腿香肠一类菜。这体面绅士,他疑心这大旅馆里就已经用过把小孩子腌盐这类腊味了。
第七章
八哥博士的欢迎会有一天,从一种世界语报纸上阿丽思小姐看到欢迎八哥博士的启事,启事作得很动人。
启事上说八哥在目下中国鸟类中是怎样的难得的一个人物,于社会政治经济——尤其是语言学文学如何精湛渊博伟大,所以欢迎他是一种不可少的事。参加这欢迎会的也全是一些名望很好的人物。阿丽思小姐想乘此见识见识,所以先看开会的日子。日子便是在当天晚上,十点钟开始,地点是一个大戏院,她知道这地方的方向,就是问巡警时巡警不理也不会错的。
“傩喜先生,我以为我们今天可以去一个顶有趣味的地方。”
“什么地方?”
她把这报纸递给傩喜先生看。她想今晚上显然是要早吃一点晚饭再不要又象前一次失败了。
“我不能够去,昨天不是蒲路博士约我们到家中吃八点的便饭吗?”
“这个我已经拒绝了。”
“那我好象不去不大好意思。”
阿丽思小姐心想一个人去也成,她就同傩喜先生约下来,说她决去看看那个盛大欢迎会,让他到蒲路博士家去吃饭,若是落了雨或者他先回,则用汽车来接她。
傩喜先生认为这样办也很好,就不在这件事上多所讨论了。
虽然是不答应陪阿丽思小姐去参观那欢迎会的傩喜先生,到时候可仍然送阿丽思小姐到那个戏院才独自沿到马路步行返家。为什么定要步行?这里有一点秘密,一个凡是存心预备了到一处有好酒好肉的人家去吃饭的公有秘密,纯中国式的,傩喜先生是这样走着到家了。
这里说这个盛大的欢迎会。
一切的热闹铺排,恰如其他的大典的铺排。会场中有好看的灯,有极堂皇的欢迎文字。
这文字,阿丽思小姐已在报纸上面读过了。又有在欢迎文字上绘有八哥博士的像的,是一个穿青洋服留有一点儿短髭须的青年,样子并不坏。
没有开会,会场已挤不下了。有许多是来看这热闹,如象阿丽思小姐一样心情。有些则为想听听这个善于摹仿各地各族方言的博士而来的。又有些是来玩,闹,如象麻雀之类。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鸟。凡是中国产的鸟全有。他们各以其族类接近疏远,互相作着亲密或敷衍的招呼。因为是开会,穿着全是比平常整齐多了的服饰。它们按着一种很方便的礼节,大家互相来点头,且互相用目作一种恶意的瞪视。大家是一种简直分不出是什么声音的喧吵中度着这开会以前的时光。台上站得有今晚主席猫头鹰先生,像貌庄严,可怕的成分比可爱的成分多,与平常时节猫头鹰一样。
“先生。我不认识这个主席!”她摇着那隔座的一个灰色鸟的膀子。
这是灰鹳。象正在悼亡,一个瘦瘦的身材上,加着一些不可担负的苦恼。然而这忧愁的鸟,望到与他交谈的是一个外国小姐,他就告她这主席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
作主席的恐怕台下有听不懂他说话的,又请出一个燕子来当翻译。这翻译是一个女的。
到过北方又到南方,作翻译的才干当然是并不缺少了。并且作翻译的是女人,则听者纵不全懂,从一种咿咿宛宛的曼声中也可了解了一半了。
阿丽思小姐,各处的纵目看,就看到在记录席上一个穿灰色短褂的大汉子。
“鹳先生,这个我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