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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看着儿子:“多吗?……多乎哉?不多也。就喝了一点点——红酒。……不行!我要吐!”推开李葵,炮弹般向卫生间冲去,片刻,卫生间传来她剧烈呕吐的声音。
男孩儿一声不响给妈妈倒漱口水漱口,洗毛巾擦脸,李晓吐得趴在马桶上起不来,儿子去扶她,她忽然伏在儿子的胳膊上号啕大哭了。“儿子,你妈这辈子,活得冤啊!……什么都没有,除了工作,就是照顾你,什么都没有……”
男孩儿这是第一次面对成人的失态,尤其这人还是他的妈妈,他有些慌,不知所措,试图像成年人那样给妈妈安慰,拍拍妈妈的头,动作笨拙。心里非常难过,眼圈微微有点发红:“好了,妈!快十二点了,别吵着邻居。我扶您睡觉去吧,啊?”
李晓只是哭:“……你妈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如花似玉,比你见过的那些护士阿姨,一点不差……也是对生活充满希望,对爱情,充满向往,结果呢,一步差,步步差……”李葵使劲扶妈妈起来,二人拖拖拽拽向房间走。李晓嘟嘟哝哝:“儿子,接受你妈的教训,将来,不嫁则已,但嫁,就要嫁一个好的……”
男孩儿不去纠正妈妈话中的错误,只是懂事地一一答应着。他把妈妈扶上了床,替她脱了外套鞋袜,替她盖上了被子,李晓继续含糊不清地嘟哝了几句什么,就翻了个身,呼呼地睡过去了。男孩儿替妈妈关了灯,在夜暗中向自己房间走,一边走一边迅速抹去流到腮边的泪。
……
小雨终于把下了夜班的会扬等回了家,劈头就跟他说:“我在剧院里碰到沈平了。”
不仅是碰到,而是紧挨着座。当时两人都很尴尬,也都有些感慨。沈平先开的口,问她最近好吗在哪里上班;当她说没上班在上课时沈平感到非常意外,接着就问是谁的主意,小雨说是“他”的主意。沈平马上说“他供得起你吗?”于是小雨如实说了他们的情况,当说到会扬需要一个类似于公司那种集体用水、白天用水的大客户时,沈平说如果“他”愿意,我的公司可以让“他”送水。小雨闻此扭头看沈平,沈平的目光深不可测。
会扬听到这里眯起了眼睛看小雨,小雨避开他的目光,喃喃:“本来,不想跟你说的,……”
“为什么不说?”
“反正我们也不要去。”
“为什么不去?”
“我感觉他并不是真的希望你去,并不是真的想帮我们。他不过是、是……是想炫耀他自己,还有,试探你……”
“但是他的确是说了,说了让我去。”小雨点头。会扬:“那就好。”
“怎么好?”
“这是个大……用户啊!”
“但是那是沈平的公司!”
会扬淡然一笑:“那又怎么样?”
小雨蓦然看会扬。……
刘会扬送水至沈平公司,至沈平办公室,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去。屋里,沈平正在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谈话,刘会扬扛着水进,沈平一下子住了嘴。一个人没有察觉到沈总变化的情绪,继续说:“沈总,我认为这个方案……”
沈平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聒噪,这下子,屋里几个人同时注意到了沈平的目光,齐刷刷扭过头去看那个送水的工人。那人如入无人之境,谁也不看,撕桶装水的包装皮,揭盖子,取旧桶,换新水,完成这一切后,对屋里的人点了点头,走了。门复关上,沈平许久未吭。
一人道:“沈总,这人您认识?”
沈平眼里满是敬意,自语般:“……这人如果不是残了,我们在座的,没一个是他的对手。……他居然能来,敢来,没有一流的心理素质,谁也做不到。……难怪,难怪那丫头对他会如此的忠实!……这是条汉子!”
众皆不明白沈总说的什么,面面相觑。
1。难以维持的婚姻
本来只想维持,不想肖正连维持都不让苏典典维持了。
昨天夜里,他又久久地坐在电脑前上网,久得典典再不在乎也没法不在乎了,她是人不是动物。于是装作无意地时时过来溜上一眼。一会儿送上一杯水,一会送上一小碗洗好的葡萄,最后,又拿来了一个小碟,这时,肖正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解释:“——盛葡萄皮儿用。”肖正点了几下鼠标,下了网,问她怎么今晚没出去玩儿;典典问我在家影响你吗,
他说对。典典就是这时被激怒了,忍无可忍了,说了,但声音不大,她说:“你是不是在找她?”肖正一惊,片刻,咣!哗啦!——他把杯子、碗、碟一股脑儿扫到了地上,同时吼:“都八百辈子以前的事了你还有完没完啊!”声嘶力竭。
是夜,典典一夜没睡,清晨时分,打了个盹儿,但很快,又清醒了过来。久久地想,怎么办呢?肖正已经走了,去了哪里没有说。电话趴在那里一声不响。典典思来想去,前前后后,最后,采取的是最无力的一招:拿起电话,给朋友们打电话;就是不说这事,能有人说说话也好。今天是周六,她们应该有时间。
典典打来电话的时候小雨和会扬正往家走,小雨考试顺利通过,全家今天集合为她庆贺。当典典得知她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羡慕不已:“你多好啊,爸妈在北京,周末还能回个家。”小雨立刻热情相邀,她说声“再说吧”就挂了电话。先问问陶然干什么再说吧,如果陶然没事,就去找陶然。她怕人多,更怕那种温暖的家庭气氛,那会让她难过。
陶然正和徐亮在紫竹院公园划船。徐亮手里操着浆,眼睛看着坐在船头的陶然,阳光下,笑盈盈的陶然动人极了。这时典典打电话来问她在哪里,她说在紫竹院公园;典典问和谁,她说“你猜!”这就是答案了,用不着猜了,典典伤感地说声“不打扰了”,放了电话。找人说说话都没有说成。坐了一会儿,想,肖正去了哪里?平时不在家,星期六还不在家,连说一声都不说,他当她是什么,木头还是白痴?心头一阵火起,拿起电话一下一下拨,先拨他办公室——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怕拨他手机——没人!她想也不想地拨了他的手机,也算是逼上梁山,拨完后,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等。
肖正在和伙伴们聚会,在一个有着相当档次的餐厅里。他们这一群在这个高档餐厅里也得算是亮点。男的潇洒,女的漂亮,都年轻,都透着文化,讲起黄段子来都跟俗人不通。“……夜里十二点多了,宿舍里的几个男生还在讨论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如果遇到一个很丑的女生向你示爱时你会说什么;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声音越来越高,把一个困得要死、已经睡了的男生给吵醒了,他翻了个身说:‘咱们睡吧!’”
众笑,典典的电话正是这时候打来,肖正看了一下来电,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众立刻安静。肖正接电话。
“肖正,你在哪里?”
肖正看众人一眼,不动声色地:“我在加班。”众人会意地、不出声地笑。
“那我刚才往你办公室里打电话怎么没人?”
“加班就一定得在办公室吗?”
“你们怎么一到周末就加班?”
“我不加班哪来的钱?”
……
肖正收了电话,在座的一位同性立刻道:“肖正,得加强教育了!”
肖正道:“是是是,加强教育——这么不懂事,哪成?”
于是一位女士马上对另一位女士说:“看见了吗?这就是男人,坏着哪!咱们趁早别对他们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有男人都得意地笑了起来。……
典典出门。没有想好去哪,只是不想呆在家里,再呆下去她会疯掉。打了车,上车,司机问去哪,她愣了一会才说“直着”。“直走”了好一段路才想出来一个去处,小雨家。
小雨家一派节日气氛。灵芝也来了,将剪出来的几个大红字用胶带往对着大门的墙上贴,那几个字是“庆祝小雨姐考试成功”。
厨房里煎炒烹炸热气腾腾,小雨妈妈坐着轮椅在厨房门口指挥。“倒上点醋,再加上一点点糖。……记住啊小夏,加点儿糖醋,素炒出来的蘑菇它就是海鲜味儿!”
这边灵芝贴好了字,跳下椅子端详。“阿姨,‘祝’字是不是有点歪?”
小雨妈妈哪里有闲心去管那个,看也不看地就说“不歪”,又说:“是这么个意思就行。你快去厨房帮帮她,快到时间了。”于是灵芝去了厨房。
门开,谭教授到家,这是很长时间来他的第一次回家,带着久违了的感觉。夫妻二人相见,彼此打量,心中颇多感慨,一时无语。小雨妈妈先开口了。
“回来啦?”谭教授应了一声,小雨妈妈:“你瘦多了!”目光里充满真诚的关切,还有因丈夫回家而产生的点点喜悦。
谭教授笑笑:“是吗。……你怎么样?”
小雨妈妈:“老样子。……你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谭教授含糊地:“还行。”从包里拿出张纸,“人家给了个治类风湿的偏方,你看看。”
小雨妈妈接过去拿着,眼睛依然看丈夫:“——你中药还是得吃!”想想,“这么着,每天在家里煎好了让小夏给你送一趟。你那有冰箱吧?”
“护士夜班室里有……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胃病的关键在于调养,五十多岁的人了,总住办公室吃食堂,不行啊。”
“啊,啊啊。”不想再将这样的交谈与妻子继续下去,正好一抬头看到了灵芝贴的那几个字,摇摇头笑了,大声地:“灵芝是不是来了?”
灵芝应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是!叔叔怎么知道我来啦?”
谭教授指着那几个字:“还用说吗?那里写着呢!”
灵芝看那几个字,在心里念了一遍,不明白:“哪写着呢?”
谭教授指出:“在这个家里头,只有你叫小雨‘姐’!”
灵芝愣一下,笑了,笑着,说:“小雨姐真棒啊,一年时间就通过了全部考试,别人都得好几年呢,有的还考了十几年呢,都考不过。”
“脱产学习到底是不一样,这得归功于会扬。”正好这时会扬小雨进家,这话让他们听了个正着。小雨不愿意了。
“呀!爸爸,不能这么说吧!这与我自己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毛主席都说了,外因是变化的依据,内因是变化的根本,这一年里我掉了八斤称哪!”
灵芝闻此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真的掉了八斤称啊小雨姐?那你真是——”模仿演员,“好幸福好幸福啊!”
屋子里洋溢起一片笑声。热腾腾的桌子摆上了,加上灵芝的一家五口人到齐了,保姆小夏来来回回上菜。吃着饭,谭教授对小雨妈妈说:“那个方子你还是试试,用过的都说有效。”
小雨妈妈这才想起方子的事,从身上兜里摸出来看,看不清,灵芝自告奋勇拿过来方子来,念:“黑蚂蚁焙干,磨成粉冲水喝,一天三次,每次……”
听到这小雨妈妈笑着一摆手:“黑蚂蚁!上哪去弄黑蚂蚁?有些偏方啊,好是好,就是让人没法操作。”
灵芝说:“怎么没法操作?找着一个蚂蚁窝就是找着了一堆蚂蚁,我还可以打电话回老家让他们帮着给弄——阿姨,这方儿好办,这方儿比起那些‘两个青蛙眼一对羊睾丸’之类的好办多了!”说完了方觉不妥,眼神不自觉向会扬那边瞟了一下。众人都有所觉察,感到好笑,怕灵芝尴尬,都忍着没笑,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不知谁先笑出了声,立刻,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这个一直过于寂静的家今天达到了它欢乐、圆满的顶点。欢笑中好像听到门铃响,但没有人理会,有保姆小夏在外面呢。小夏去开了门,来人正是苏典典,她一眼就看到了门口前方墙上的大字:“庆祝小雨姐考试成功!”同时听到了屋里热烈的喧笑。这边小夏看她眼熟,最终还是没想起是谁,便问:“你找谁?”这时典典已迅速做了决定,回说:“对不起。走错门儿了。”转身离开,小夏关了门。
离开谭家后,苏典典去了医院,没事,就是因为没事才去。走进住院部,走出电梯,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恍若隔世。由于周末,楼道里十分安静。典典沿着洁静的走廊走,边走边看,心情复杂。一个小护士推着治疗车从病房里出来,她非常年轻,也就十七岁,显然刚从护校毕业不久,一如当年的典典她们。
“你找谁?”小护士问,口气里带着点不客气。病区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的。
典典和气地道:“你是新来的吧?……我以前就是这个科的。”
小护士不相信,或说不理会:“是吗。没事您还是请回吧。”
好不客气啊!典典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干脆道:“我找陶然!”
小护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