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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把辞呈放在衣服口袋里以便必要时随时都可以取出来丢给国防委员长。审查会第一天的晚上写好之后,他准备在第二天递出,不料第二天审查会没有召开,杨好似被拨了一盆冷水,锐气大减,自此,辞呈便一直放在口袋里了。后来并非没有机会递出,杨也知道随时都可以当场提出辞呈,但觉得这样做未免太平谈无奇了,不如等到更戏剧化的场面出现时再提出来吧!
审查会一日不结束,杨便一日不得松懈,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整天被软禁在宿舍里,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事都不能做。从窗户向外望,只能看到中庭,连立体电视也没有。他想找一
杨就这样在海尼森虚度时光、百无聊赖。但是他的处境和菲列特利加的辛劳一比,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就像字面形容的一样,菲列特利加正不眠不休的陷入苦战之中。
自上次遭贝依准将刻薄责骂之后,菲列特利加便在马逊的陪同下,登门造访宇宙舰队司令部。可是负责接待受理的军官一派官僚作风,在规则、权限与机构间玩把戏,故意刁难菲列特利加两人,徒然耗费她的时间。还好最后有一个名叫艾德蒙…梅塞史密斯的年轻少校,走出司令部门口正要回家时看见她,就给了她一些方便。
菲列特利加的父亲——德怀特…格林希尔在军官学校担任副总长时,梅塞史密斯是他的学生,当时,德怀特还差点想将菲列特利加许配给他。菲列特利加向他致意问候,梅塞史密斯露出愉悦的笑容应道:“有什么困难吗?无论什么事,只要你吩咐,我一定尽力帮忙!好久不见了,你一点也没变哪!菲列特利加!”
菲列特利加向他道谢并说明来意后,少校马上把她领进宇宙舰队司令部。当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上将办公室的门一打开,她便将梅塞史密斯的事全抛到脑后了。
“上尉!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七十二岁的老提督劈头问道。菲列特利加没有猜错,位居制服组第二号人物的他,果然不知道杨已奉令被召还首都。这次的审查会到底公不公正,已是不言自明的事实了。
菲列特利加扼要陈述事情始末后,比克古耸动着白色的双眉,沉默了良久,他并不是吃惊,而是厌恶。
“我曾犹豫了好久,不知该不该把这件事禀告阁下。若您能伸出援手,替杨提督解围,那我真是感激不尽!不过,假使事态恶化,搞不好会造成军部与政府之间的对立……”
“这是最令人担心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担心也没有用啊!”
老提督的话使人莫名所以。语气不像平素胸壑豁达的比克古,反而黯然得近乎郁闷。
“我的意思是说,军部内部已是壁垒分明,部份人自成一系,局势已无可挽回了!上尉。”
“您是说……军部内部已分裂为两派了!”菲列特利加睁大了眼睛,吃惊不已。
“两派!哼!就是两派!——如果压倒性的多数派愿意与少数派并列共存的话!当然,我是少数派的一员。想要干什么也诸多限制啊!”
菲列特利加心头一寒,她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进一步追问道:“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地步?”
面对她的质疑,老提督不知为了什么,似乎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作答。但如同菲列特利加不得不进一步追问一样,最后比克古也不得不解释:“说来话长,去年救国军事委员会政变是问题症结所在,经过那场政变之后,军部声望一落千丈,发言权微乎其微。这是那班政客藉以延伸势力,渗透进军部的最好机会!他们我行我素地操控军部的人事调动,安排自己的手下到各重要位置任职,以巩固自身的权益。去年政变之时,库布斯里本部长和我虽没有参与其事,但在政变前不能及早预防,政变发生时也无力阻止,因此,提出抗议也只徒然遭人冷笑!”
自己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吧?——菲列特利加心想。话说去年政变以及政变派的代表,父亲德怀特…格林希尔,在在无不成为她未来发展的阻碍。她当然不可能怨恨亲生父亲,然而,这件事情日积月累下来,虽说心中没有怨恨,但也渐渐感到厌烦。
“因此,库布斯里上将和我现在有如大海中孤立无依的石头,那班政客传令杨提督回首都,其根本动机仍不得而知,但他们一定认为,不管做什么也没有人敢反对,即使有也能很快摆平!”
“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我不晓得会给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那儿的话!没什么麻烦啊!只是觉得他们很令人厌恶而已!好了,我们别在这里嘀嘀咕咕罗嗦不停了。事实上,这个房间搞不好有装窃听器哩!可能性高达九成以上哦!”
马逊准尉一听,巨大的黑色身躯好似腾空长高了十公分高。老提督咳嗽似的笑了出来,迎视菲列特利加的目光后,止住了笑,解释道:“我明知故说的原因有二,一来现在再自圆其说也没有用了,二来窃听记录依法不能当作证据;相反的,我们可以控告他们窃听的行为侵犯人权,当然,如果政府还把同盟宪章放在眼里的话……”
“政府不能公然破坏民主的原则,一旦有任何状况发生,我们可以依法动用武力!”
“听到上尉这番话,真是令人欣慰啊!料想政府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的,不过,重点仍在于杨提督本身,现在既已明白事情原委,我会尽所能协助你的。”
“不会给您惹麻烦吗?”
老提督这次爽朗地笑了开来。
“你特意过来这里,现在就别再挂意这件事了!我很欣赏那个年轻人,哦!不可以在当事者面前夸他,否则他会神气起来哩!”
“真是太感谢您了!您实在过奖了,我也非常欣赏比克古阁下呢!”
“我一定要说给内子听听!对了!有一件事……”老提督脸容一整。“刚才你来的时候,没有被人跟踪吧?”
菲列特利加为之一惊,她望向马逊准尉。自己心里一直想着杨的事情,一时大意竟没有注意这点。壮硕的黑人挺起腰背,以浑厚的声音应道:“确实的证据倒是没有,不过,有一辆地上车,行踪有点可疑。它在我们后面跟了一阵子,就在中途换班了。”
“果然是贝依这群鼠辈干的好事!”
比克古大声嚷道,或许他是故意透过窃听器让贝依本人听到。好个豪迈的老人家啊!
“上尉!这就是民主主义大本营的现状啊!雨虽然还没下,但已乌云遮天了!情势似乎将加速恶化下去,要想挽回并非易事啊!”
“是的,我可以体会得到。”
“很好。”
老人沉重的声音中,包含了一份温馨:“我们可以说是好伙伴啊!虽然在年龄上差了老大一截。”
Ⅲ
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菲列特利加决定走访比克古上将,这步棋下得很成功。比克古已应允愿助一臂之力。以其地位和声望,即使“压倒性的多数派”也不能无视于他的存在。若他们没有把老提督放在眼里的话,一定早就解除他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职务了。
停泊在军用宇宙港一隅的瑞达Ⅱ号,没有再被监视。禁足舰内的官兵们莫名所以地恢复了自由之身,开始协助菲列特利加的救援行动。
菲列特利加接受比克古的好意,暂住在他家里。若是住在一般宿舍里,不仅会被窃听或监视,甚至有可能蒙受物理方面的伤害。比克古的家有专属的警卫守护,至少他们还不至于无法无天到侵扰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家吧!比克古夫人也亲切地欢迎菲列特利加的到来。
“以后要常常来哦!啊,不可以这样讲。我们要早日让杨提督脱身出来才是!对了!不要拘束,把这儿当成你自己的家就好了!”
“给您添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快别这样说了!格林希尔小姐!家里有年轻人,显得有朝气多了!而且,我们家老头子啊,只要有个人跟他一块骂骂政府,他就很高兴了!该感谢的人是我们才对呀!”
夫人温和慈样的笑容,使菲列特利加心羡神往。夫妻俩同甘共苦四十余年,彼此相知相惜的默契,在这番话里显露无遗。
即使如此,这个国家已渐渐地不配再冠上“自由”这个头衔了。不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菲列特利加不由得感到这个国家和社会正急速地失去理性和宽容。
她以比克古的家为根据地四处奔走,在这段期间,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一个以“爱德华委员会”为名的民间团体成立了。这个组织由反战派的人士集结而成,志在纪念于去年“国家广场屠杀事件”中牺牲的洁西卡…爱德华女士。委员会提出一个关于征兵不公的问题。
在政经界的重要人物中,其子女已届征兵适龄期者共二四六○○○人。以这二四六○○○人为对象所做的调查,结果令人震惊!入伍者比率不满百分之十五!被送到前线的,比率更在百分之一以下!
“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就像那班支配阶层所说的,为实现正义,这场长期硬战非打不可,既然如此,那么为何他们不让自己的儿子加入战场?又为何利用种种特权,无所不用其极地大肆征兵?令人不得不重新思考这场战争真的值得我们牺牲生命去打吗?”
爱德华委员会提出这个问题,特留尼西特政权却完全置之不理。政府发言人兼情报通讯委员长伯尼只说了一句话——“没有必要回答”,这使得爱德华委员会的成员勃然大怒,而令他们感到悚然的是,竟然没有一家报纸敢披露这项消息。
电子报刊、立体电视等,在与政治权力无关的犯罪、丑闻和关税等各种要胁下,无一不冷漠坐视爱德华委员会的活动。
上诉不得要领,爱德华委员会的成员只好走上街头,向一般市民公开事情真相。正当五千位会员要展开示威活动时,防暴警察队立刻出动加以阻止。为避开警方阻挡的路线,他们被迫改绕小巷子,不料,激进主战派团体——忧国骑士团却人人手握特殊陶瓷制的棍棒,躲在其中伺机伏击。包括小女孩在内的爱德华委员会成员,每一个人都在忧国骑士团员的棍棒挥舞下相继倒地。这时,防暴警察则远远地袖手旁观,等到忧国骑士团员逃逸无踪后,才赶过去将手铐铐在躺在血泊中的爱德华委员会会员手上,罪名是动乱罪。警察发表声明,指称是会员们起内哄,引发流血事件,泰半的报社照单全收加以报导,忧国骑士团的名字也始终没有出现报端,整个事件就此划上句号……
比克古的好友——政治家姜…列贝罗沉痛地讲述这件事时,菲列特利加起初并不完全相信,虽然在杨和自己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情,但她对民主主义的体制和媒体,仍有一份根深蒂固的信赖。
然而,这份信赖随着时日的流转,已在菲列特利加的心中开始产生动摇。原因之一是即使在比克古公开的帮助和列贝罗暗中的协助下,她的行动仍然毫无进展,列贝罗从荷旺…路易口中得知审查会召开所在的大楼,那是同盟军后方勤务本部的用地,比克古亲往交涉,对方仍以国家机密为由,拒绝比克古入内。透过关系者要求面会也遭回绝。从比克古家中出来到回家之前,总是有人紧紧尾随在后,好不容易逮到跟踪者,问他话,他却惴惴不安,不知在害怕什么,不愿作证回答任何问题。
第二次成功地逮到贝依准将时,贝依依旧顾左右而言它,菲列特利加看不惯他的嚣张态度,以向传媒曝光此事做为要胁,孰料,贝依的反应和前次大不相同。
“随你的便!不过,任何一家新闻媒体都不会替你报导的!他们只会坐视不理,要不就是以冷笑回报你!”
菲列特利加膛目瞪视着贝依,贝依神色略显后悔和狼狈,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菲列特利加感到心中一片冰凉。如此看来,“爱德华委员会事件”是真有其事了,这意味着特留尼西特政权已完全控制了新闻媒界,一旦政治权力与新闻媒体相互挂勾,民主主义将丧失批判及自省的能力,甚而招致死亡病毒的侵害!难道,这个国家的局势已经演变至这种田地了?…政府机关、军部和新闻媒体,被纳入同一个人的操控下!
她在第二天终于想通这件事。走出房间,马逊准尉一看见她,便慌慌张张地连忙收起正在看的电子报纸,当然,他的举动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菲列特利加一问,马逊只得一脸为难地拿出报纸。
新闻中刊登了有关菲列特利加的报道——大意是说她的父亲德怀特…格林希尔是“去年政变的首谋者”,尽管如此,她仍然保有军籍云云,以充满恶意的笔调批判她,甚至还指称她与上司——杨是情侣关系,而发表这篇文章的人,其姓名、来路均不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