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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屐痕-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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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前后,暑气已经退去,蚊蝇大为减少,不但听说大年三十到初一要放假吃酒,不学习不听会之外,每人还要发200美元的奖金。因之,除去有点思家之外,觉得什么都可以了,还要求什么呀!春节这天,厅局二长以组长身份来慰问大家,又搞一些抽奖猜谜棋牌活动,唯一使我失望的是所有的活动,我连一个刮胡刀也没有得到。但马上队长叫我去,原来我们交的党费,上面却为我们买了香水、玉兰油,这不是今后返家讨好夫人的最佳物品吗?一片祥和舒适的氛围,弥漫在我的生活之中。
  四、骤然临之
  大年初六,正是1993年的1月28日,我到工地已经130天了,被通知去技术组开会。我照例坐在椭圆桌最不打眼的位置,虽然拿着笔记本,却在漫不经心的画着易经中‘谦卦’,体味其‘九三’的爻辞‘劳谦君子,有终吉’,默想着‘节卦’‘初九’的爻辞‘不出户庭,无咎’孔子的告诫,“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所以,勿论你厅局长们如何讲话,说得口吐白泡子,老夫也决不开口答白。
  当我正为自己的修养陶醉的时候,恍忽听见那位厅长的某句话里有我的名字,仔细一听,又不见说了。我正在思索,又是哪河水发了时,局长说话了。他说,他代表技术组党组宣布机构调整、人事任免决定:折销二队建制,免去马队职务,调技术组工作,成立路面队,由我任队长,编制38人。以后就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大堆名字。之后又说,连夜传达,明日起搬迁于技术组,三天之后正式启动工作。说完之后,他们连望也不望我一眼就说:“得经参处通知,我们要去亚丁开会”。
  “走了”?我与马对望了一眼,他有点异样地看我一下笑着说,‘马上回工地,还有什么要办?’我神都回不过来,就爬上车厢,随车而去。事前没有一点迹象,连在下面的王试工也没有因为“帽儿亲”而透露一点消息。但是外事工作,管理手册,以及出国门时签订的合同,人事科长‘吃得的’告诫,觉得问什么都是多余。
  晚上召集大会,队长重复了厅局长的讲话,念了通知。下面的同志用绿霞霞的眼睛望着我。于是马队长说:“现在请陈队长讲话”,不知为何,下面有了一点掌声。来这儿近四个月,无论大小会议,我从未说过一句话,现在讲话,讲什么?不知怎么又听见两三个掌声,我站起来说:“服从上级安排;很愿意与诸位共事;搬迁事一律听马队的。”就坐了下来,还不到一分钟,马也用绿霞霞的眼睛望着我,问:“陈队长,完了?”
  我又站起来说:“哦,此致,敬礼”。不知谁笑了起来。
  马忙说“散会”。
  回到床上,我想,谁不知道才上领导岗位的那一套打算和作为:貌似恭谦,心却难测,具体办法,倒不尽相同,或雄才大略,或深谋远虑,有快刀斩麻,有温灸浅针;或硬碰硬,或柔克刚;于是,调整人事,改变科室,拟长远规划,订临时措施,发施政演说,作开场表态,讲一席话,烧三把火;不都是这些狗玩意儿嘛,这套把戏,都玩过12年了。球,球,球。心中不胜沮丧。
  正在这时,又听打钟,说是亚丁已将春节晚会录相带送来,局长叫先在这儿放。
  去看时,听说为我巴蜀鬼才策划,但我始终未见到鬼之所在,心里想的倒是:当他妈的什么鬼队长?
  次日一早去技术组,要求见见局长,说是汇报工作。局长却呆在土地里专心致志理韭菜,我还未发言,他就说:“哎呀,算了;我先说,第一呢,人事安排机构设置已定,没有一点走展,不谈;工作安排,肯定尚在你的筹划之中,想法就不必谈了;具体事情,你段长、总段长干了十几年,哪里需要问我,也不谈;三天之后,我到工地去看一看,回来咱们再来交换,听你说,好不好。今天,我马上要赶到亚丁去开会,顺便给经参带点蔬菜去,本来想麻烦你与我一道来理韭菜的。不过,想来你很忙,就算了。”他对我笑了一下,说:“你看,这一茬韭菜,硬是长得好,绿油油、嫩生生的,是不是?”望着他那胖胖的身躯,他那有点儿得意、有点儿狡猾的目光,我以为站在那儿十分多余,就苦笑一下,走了。
  从这一天起,我又一度陷入一个新的麻困之中,情况与国内类同,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久,国内又来人,使我队达65人以上,比两个队人还多。我每天黎明即起,深夜还在筹划次日工作,每晚服“安定”由1毫克升至1。5毫克。我晨4时起床后,做点运动即早餐,之后,打起床钟,五时半恭候于大门,等各路人马、机手向工地集结,在人众上工之后,又逐一去各工地巡视,检查有无脱号、生病或机电器材未收放好的。八时,乘车去工地,处理技术问题,检查工作进程,考察专家表现,即在“转一转”“站一站”“看一看”之外,特别要加上“谈一谈”,这样东指西划,已近中午十一点,气温升高,日光直射,就鸣金收工。回来之后,人众午餐,我就下令开放全部空调,半小时后,一律睡觉。三时又再度敲响起床钟,一直战斗到薄暮始归。之后开会或看电视。
  我上任半个月之后,想到《尚书》上的“承天命而创新”教诲,经过思考,新规定了几件事:个人的奖金可以问,但只准问队长我的和其本人的,不准打听旁人多少;每周学习三改二,每次学习不超过20分钟,之后,可以看书看电视,吹牛、下棋,打麻将也可以,输赢也行,但赌资定为每番一支香烟。还规定吃防虐丸由医生守着吃,个人要签字。此外,回国鉴定,队上的由我执笔,而且,不会吹毛求疵、无限上纲。暗中还规定了几条自律规则,对任何人不发脾气;不向上头反映下面任何个人的问题;把奖金差距缩小,给几个吃惯高奖金又有来头的人,放在一个组,让你们几个去斗。人家说,‘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大户’,我是不得罪于任何人。而且还宣布,外事纪律,必须严格。内部工作,可以单向选择,就是你们可以选择我,要走,不想在我下边工作的,可以跳槽。我本人却始终愿意和你们共事。
  凡此种种,虽然都是小儿科,但颇有效果,不但工作做得走,患病的人也少了,一队和机修队的人居然向我要求到我的队下。不过,重石粗木,高温沥青,露天作业,其间的辛苦,只有用命苦来解读,对我本人倒是又恢复原有体重。令我感觉还可以的,是一直没有人打报告要求走。
  平日和大家闲聊,我也卖点‘劝世文’,说在外面拿美元,图个劳力不劳心,不要去惹是生非。回国去,三铁来了,未必都是好果子。所以,王试工说,你这个东西,怎么搞起‘无为而治’的鬼名堂来了。我连忙招呼,莫乱说,莫乱说。有空请你多来点顺口溜。
  不过,其间颇为麻烦的就是经常施工受阻。
  我不承认也门人对我们不好。有一次,我去看工地,除驾驶外,还有一个一方面作阿语翻译,一方面准备考“托福”的小伙子一道,我们通过一段河滩路时,与一个当地人的小车相遇,小伙子坐在后座用心记单词,我则专心考虑工作,连相遇的小车有人对我们招呼什么,我们根本没有注意就开走了。
  几分钟后,那辆当地人的小车掉头一面乒乒乓乓的飞驰追赶我们,一面又嘀嘀嘟嘟的按喇叭,最后又对天鸣枪。我们车刚停下,他们就赶来,慌忙火急的说着什么。小翻译说:快掉头跑,前面的洪水要来了。驾驶员听说,就拼命加油,终于跑出河滩,当地车也到了,我们尚未交谈,就听见不远处的河滩波浪滔天,声如闷雷,漂石杂木滚滚而至,其水头在两米以上,十分怕人。原来也门平日少雨,但偶尔也有暴雨,由于河床陡峻,涨跌迅速,我们技术组吃过亏,车子被冲走过,当地也是,凡遇这种情况,多要鸣枪示警的。
  看到这种情况,我们不但后怕,也十分感激这些素不相识的当地人,我们无从感谢,只好打开后面的车箱,把我们用以准备联络感情的“菲克斯”送一装有16枝的大盒给他们。彼此才会心微笑而去。
  这时,我突然想到,我们奉行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当然是天字第一号了,就是孔孟的自救救人、独善兼善,佛教的自律“八戒”、为众“四摄”,道教的祸福感应,基督的舍身赎价,三绝誓愿,和冒死救我们古兰经信奉者,又何尝不会令人感动?
  但是,我们开工受阻,却是常事,鸡毛蒜皮,田边地角,不一而足。当地派的警察,身体虽然威武雄壮,对老百姓却是温顺柔和,每当解困之时,往往是亲切地拉走当地人,坐于草从中、树荫下,拿出怀中的带着体温的“卡持”,互相馈赠,完全没有吹胡瞪眼的举动。我也不知道对与不对,只是,一面在解决,一面在发生,所以,有人讥为只在继续革命,未见彻底革命。也不知道说的确切不确切。
  8月26日,即我上任七个月那天,局长说他有急事去亚丁经参处开会,授意我仍要继续坚持工作,万一发生阻工停产,一定要把早已准备好的书写阿、中两种文字的“施工受阻,被迫停工”的牌子挂于各种大机具上,同时作好录相。局长说,上面通报,当地已经是政治不稳,经济不稳,社会不稳的状态了,我们所在区域,各派活动加剧,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就是那天,我请翻译问官方协调代表穆罕默德先生,答复说是问题不大,可以开工。但就在我们将加热拌好的数翻斗大车的沥青混合材料运至工地时,发现当地已有五十余人在阻挡施工了。彼此语言不通,在看到热料如不摊铺就将报废,有的工人不免动起气来,始而比划,继而推搡,你来我往,怎么就抓扯起来,我也糊糊涂涂置身其间,到了铺摊最后一车时,人众越来越多,这其间,不知是何人鸣枪一响,之后,又连响八次。不但我吓得目瞪口呆,四顾有无专家受伤,当地人众也纷纷散去。我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忙叫立即收工返回住地。十余分钟,整个工地一片死寂。
  下午,局长转来,我忙去汇报。彼此都无奈的叹气。次日一早,局长说:今天上午休工,你去一趟经参处汇报请示。我说:我一人去不好吧!局长说:你与吴副总工一道,不过,他反正不大开口,但可以放录相,你相机而为吧。于是我启行。
  五、经参教诲
  国内的官本位的价值,我本人是多少知道一点的。体会是如果可能,以少接近为佳。虽然近来有一种新理念,叫做‘关系也是生产力’,引申之后,就成为与当官的套近乎好处大。但是,有人说,这也是一个双面刃,搞的不好,可能发生城门失火的后续尴尬。所以曾为‘另类’的我,总是采取能避则避,能免就免的政策。国外应该如何见上司,连感性知识也未尝之闻也。特别又是一位女经参,我这种歪瓜裂枣的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应该修理一番的。想起这些,心里一阵一阵发怵。又想,‘现官不如现管’,而且,现在管理我的局长也是官。孰轻孰重,如象我这样的老运动员人,心里当然明白如镜。所以,一面很不平衡,觉得当这个鬼队长冤枉;一面则是立即上车,让驾驶员风驰电掣奔去亚丁。在车上,我则不断的研究思索,想找出一条说话的起承转合最佳方案,以达到满意效果。不过,还没有找到理路,汽车却已经进了经参处的大门。
  亚丁经参处人不多,当也门未统一时,曾经是大使馆。90年南北也门统一为也门共和国后,改为经参处。在汇报时,知道听取汇报的是一位男秘书,心中不免暗喜,果然接待我的是一位行年50的一等秘书——牟秘。
  此公个头不高,身上着一件皱巴巴的西装,五官给我的印象不深,只是每当他瞪眼时间,额上的抬头纹,有如五线谱一般。他似乎是一种职业的习惯,对待找麻烦、说情况的下属,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脸色也可以展示一丝笑容,而是始终作严肃认真及不耐烦状。我们当然知道应该以多点头、不断‘yes’,而且,不怕脸面皮肤疲劳,常常处于褶皱姿态,作成微笑形式的洗耳恭听教诲的样子。
  我们介绍情况后,即放录相带。一边放录相带,牟秘一边叹气摇头。看完后,他一言不发,又叫回放至某处,他问,在那儿跳来跳去的老者是什么人?
  他不说,我尚不在意,一定格之后,我才明白,那人是我。
  我说:是我呀!
  他说,你不是队长吗?怎么在那儿呀?
  我说,我不在工地,我该在那儿?
  他说:好,你贵庚几何。我听他问得阴阳怪气,我也答得不恭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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