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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吉臣值班回不了家,等回家一吃,都变味了。而在家里时,边吉臣的烟常常“失踪”,因为女儿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她希望爸爸的身体棒棒的,像一头牛!
望着女儿熟睡的面容,边吉臣在心里默默发誓,等女儿好了,一定要带女儿去一次青少年活动中心,高高兴兴地玩一天,女儿想吃啥,就吃啥;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女儿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边吉臣忙起身为女儿掖掖被单。在把女儿的手往被单里掖时,边吉臣的心忽悠一下,唉,女儿的胳膊怎么这么软,像面条一样一点点感觉也没有? 他再去抬抬女儿的另一只胳膊,和这只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急忙找来值班的大夫,大夫一检查也紧张了,孩子哪里是熟睡,分明是昏迷了! 大夫怀疑是脑血管破裂,建议赶快送专科医院。
在专科医院的急诊室,被叫醒的值班护士睁着惺忪的睡眼对抱着女儿的边吉臣说:“送儿童医院吧,我们不管。”边吉臣急了,双膝一软,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跪在地上的边吉臣浑身战栗,不仅仅是因为紧张,还因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感掠过心头。他恨自己,膝下莫非生着软骨,怎么能在众人面前屈身下跪? 可是,那似乱箭穿心的羞耻感很快就被排天巨浪一般的父爱漫过了,并冲刷的没有了一丝踪影:“大夫,赶快救救孩子吧!孩子快不行了,我求求您了!”值班护士不为所动,冷冰冰地说:“告诉你了,送儿童医院!”边吉臣没有想到,他竟遇到了这样一个“冷血动物”!他恨得咬牙,想问问她,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是不是也有父母儿女?但看着怀中的女儿正从嘴角往外吐着白沫,便狠狠瞪了值班护士一眼,抹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身跑到了街上拦车。在儿童医院一照片子,大面积脑出血,儿童医院治不了,又重新送回了专科医院。此时,东方已经泛白。
年三十上午八点,女儿被推进了手术室。
进手术室前,大夫让边吉臣签字。大夫说,孩子是脑血管畸形突然破裂,瞳孔已经放大,人够呛了,他们会尽全力抢救,但让边吉臣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边吉臣含着泪签完字,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手术做了四个小时,边吉臣和妻子手攥着手,哭了四个小时。
边吉臣,本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那一年,监区里的一个犯人称霸,将另一个犯人打得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儿,边吉臣二话没说,关了他的禁闭。那犯人口吐狂言:“我马三长这么大,管我的人还没生下来呢!”边吉臣回答:“制不服你,我就不穿这身警服了! ”“告诉你,我虽进来了,我的兄弟们可没有全进来,你的脑袋不是肉长的?不怕给你凿个洞!”边吉臣冷笑一声,“笑话,怕死我就不穿这身警服了!”那犯人虽然气焰嚣张,但被边吉臣连关了三次禁闭后,老实了,找边吉臣要求提训,耷拉着脑袋说:“边大队,我服了。希望能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后来他刑满释放后,觉得边吉臣让他在监狱里栽了面儿,扬言要报复边吉臣。有一天,他把电话打到边吉臣的办公室:“边吉臣吗,我是马三啊!找你有些日子了,想会会你!”边吉臣说:“行啊,你说在哪儿啊!”“晚上,我在巨龙歌舞厅一号包房等你!”边吉臣把情况向监狱长做了汇报。监狱长说,要去,带上枪,再带上保卫科的两名民警。边吉臣一笑,那样叫他小看了咱们,我一人去。监狱长不准,边吉臣下班后还是换上便衣“单刀赴会”了。 他一脚踹开一号包房的门,马三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党一见神色威严的边吉臣,傻了!他们没想到边吉臣敢来,而且赤手空拳,只身一人。“你们不是想会会我吗?怎么个会法?今天我这一百多斤就打算搁这了!”那马三大惊失色,又点烟又敬茶,“边大队,我没想到你会来,你是条好汉,我服了。”事后,有人问边吉臣,怕不怕?边吉臣微微一笑,有嘛可怕的?邪不压正!
可是今天,边吉臣心里真是怕极了。他怕女儿离开自己! 平时没有感觉,一到生离死别,他才真正意识到了,女儿在他心中有多重多重的分量! 如果自己的生命可以换取女儿的生命,他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女儿总算被抢救过来了,但半边身子不能动,也不会说话。女儿住院期间,边吉臣一有时间就陪在女儿身边。女儿说不出话,他就写了许多小纸条,上面分别写上:喝水、吃水果、小便……过一会儿便拿给女儿看一遍;女儿右手的功能没有丧失,有什么需要,就用右手指相关的纸条。边吉臣真后悔,在女儿能够说话的时候,自己却没有能像现在这样陪在她的身边,听她对自己说上一千火车的话语;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用一万盘的磁带录下女儿珠落玉盘似的笑声,银铃叮当一样的话语,以为永久的珍存。当初自己干什么去了,干什么去了?
那一天,守护了女儿一夜的边吉臣实在太困了,天快亮时趴在女儿的床边睡去。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膜,有如天籁。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女儿正望着自己,在一声声呼唤:“爸……爸,爸爸! ”边吉臣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下篇 铁血警魂
远古时,有一座大森林起了火,大量的树木被烧着,动物们四散逃窜。林中有一只雉鸡却挺身而出,它飞向远处的河,把自己的羽毛湿透了,再飞入森林灭火,如此往返,不以为苦。天帝问它:你这样做为了什么? 雉鸡回答说:我只想扑灭这场大火,好让森林中的动物都能有安身立命之处。天帝又问:凭你微薄的力量,怎么能扑灭这场山火呢?你打算干到什么时候?雉鸡回答:我会一直这样飞来飞去,取水救火,一直到我飞不动了,死了,才会止息。
多少年来,我常常为这个故事所感动。把犯罪比做山火,把狱警比做雉鸡,当然并不贴切。然而,狱警们面对邪恶所表现出来的献身精神,确实如雉鸡一样令人动容。
——摘自采访笔记
生死一瞬间
“丁零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河西监狱狱政科科长尹宝富一把抓过听筒,还没来得及说话,话筒里就传出急切的声音:“喂,我是值班室!有犯人上房了!”
尹宝富一听,急忙放下电话,从衣架上抄起衣服就往门外跑。
狱政科专门负责管理犯人。作为科长,尹宝富几十年如一日,不分昼夜,带领科内民警查监房、查现场、查岗楼、查狱墙,足迹踏遍监区每一个角落,对全监的警戒设备、地理布局、要害部位了如指掌。每月一次调犯他都亲自坐镇指挥,监管防范基础工作也常抓不懈,制定了监房管理、犯人通讯等一整套监管制度和安全防范措施。不过,由于这些年犯人的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法盲加流氓的比例逐渐加重,经狱警们深入细致的工作,虽然大多数犯人能够认罪服法积极改造,但仍有一些罪犯冥顽不化,抗拒改造,狱内案件时有发生,促进犯人改造和打击狱内犯罪,是一枚硬币的两面,缺一不可。而处理各种突发性事变,则是尹宝富的重要工作内容之一。
尹宝富一边跑,一边向前来报告的民警询问,等跑到事发地点,他已经基本摸清了情况:闹事的犯人叫王金,今年三十岁,曾因盗窃与打架两次被拘留,一次被劳教。后来,又因强奸罪被判刑。前不久,因调动劳作岗位,对犯人组长王欣玉、刘波心怀不满,工作中消极怠工,寻衅滋事。经主管民警做工作,王金表面上承认了错误。没想到,今天下午三点多钟,趁犯人们去洗澡之机,他爬上十一米多高的砂处理车间房顶,企图以跳楼自杀威胁政府。
尹宝富听完情况介绍,脑海中立时闪出了王金的形象:那是一个性格凶残、固执又颇有心机的犯人,个头儿不高,一脸横肉,眼睛总爱眯眯着,像是没有睡醒,但闪现的目光却狡猾而阴沉。
王金见狱政科长来了, 气焰更为嚣张:“好,当官儿的也来了,有嘛招儿你们就使吧,大爷奉陪!”
尹宝富叫上三名民警开始往房上爬, 想去做犯人的工作。监狱是“火山口”、“炸药库”, 每当遇到一些重大险情,尹宝富总是一马当先。那年,四大队犯人柳忠义为逃避劳动,爬上十多米高的厂房顶,也是以死要挟干部。正要下班的尹宝富接到报告立即赶赴现场,不顾民警阻拦,爬上房顶,顶着骄阳烈日,与犯人面对面长谈两个多小时,促使他转变了立场,同意接受处理。近几年,几起犯人企图以跳楼自杀威胁政府的事件,都是他率先上房做通了犯人的思想工作,防止了恶性事故的发生。此刻,尹宝富又是冲在最前面。不料想,王犯见有民警上房,立即站到女儿墙上,大声喊道:“谁也别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
尹宝富忙站住对王犯说:“你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可以跟我讲,我帮你解决,年纪轻轻的,何必走这条路。”
王金眼珠一转,说:“那好,你叫他们几个回避一下,我单独和你谈。”
尹宝富为了避免发生恶性事故,点点头说好,我和你单独谈。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另外三名民警,让他们暂时撤到低四米的下层房顶隐蔽监视。随后对王犯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小组长挤对我,我跟他们没完。”
“他们怎么挤对你的?有具体事实吗?”尹宝富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和缓,以防激怒了犯人。本来,王金抗拒改造,扬言跳楼自杀,即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尹宝富并没有多大责任;但是想到犯人还年轻,且刑期又不长了,一心想挽救他。
王金想了想, 具体事实确实无从谈起,又不甘心,便蛮不讲理地提出要求:“你们叫我下去也不难,你们把王欣玉、刘波带到房下,用电警棍电他们,什么时候我看得舒服了,什么时候我就下去!”
尹宝富口气变得严厉起来:“你这是无理要求!民警使用警械具必须符合规定,要严格按照政府规定办事,怎么能凭你一句话,就去随便电人!”见王金不说话,又劝他,有什么问题下去再说,如果你说的属实,犯人小组长确有问题,一定严肃处理。
王金无言以对,坐在女儿墙上抬头望天。
尹宝富一步步走过去,在距离王金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也坐在女儿墙上和他聊起了家常。讲完家庭责任又讲个人前途,王金听着,低头不语。为了进一步缓和气氛,尹宝富把烟和打火机扔过去,王犯接住,抽了一支,又续了一支,然后把烟蒂向房下一扔,说,好,尹科长,我听你的。说着,站起身。尹宝富也警惕地站起身,背靠墙,想闪身让王金过去。冷不防,王金像恶狼一样猛地扑过来,尹宝富下意识地一闪,又坐到了女儿墙上,与王金抱打在一起。毕竟是四十五岁的人了,又处于劣势,被王金抱住双腿就往楼下扔去。尹宝富急忙用双手紧紧扒住女儿墙,全身悬挂在房山上。凶狠的罪犯拼命抠下尹宝富的左手,使其只能靠右臂支撑着全身的重量,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就在罪犯欲用脚狠踩尹宝富的右手时,埋伏在下层房顶的民警及时冲了过来,如猛虎下山一般,把王金扑倒在地上,迅速制服;并救起了尹宝富……
我原以为,有着过人胆量的尹宝富应该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至少应如陈光杰一般强悍。没想到,站到我面前的这位狱政科长却显得那样孱弱,他身材削瘦,面容清癯,戴一副近视眼镜,稀疏的头发中已夹杂了根根银丝,如果脱下那身略显肥大的警服,活脱脱一位教书先生。
尹宝富确是一位非常仁厚的警官。
他虽然对犯人的管理敢抓敢管,但又对犯人有着父兄一样的胸怀。冬天抓防寒御冻,夏天抓防暑降温,还想方设法为犯人的监舍解决了纱窗、蚊香,让他们劳作一天能休息好,犯人如果在生活上有了困难,他不解决好觉也睡不踏实。
我实在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位警官竟然差点死于非命,而在凶狠的罪犯面前,他竟如大山一样巍峨。当我问及每次身处险境和罪犯面对面谈话时,感到没感到过害怕? 因为他面对的毕竟是敢于铤而走险、以身试法的罪犯,他只是微微一笑,点燃一支烟,悠然吐出一口,缓缓地说了一句边吉臣也说过的话:
“怕死,我就不穿这身警服了!”
黑暗与光明的厮杀
一九九六年十月十四日。凌晨。
夜色并未完全隐退,朦胧中,河西监狱高耸的狱墙和岗楼清晰可辨,一切似乎都如往常一样。然而,岗楼上武警战士自动步枪的保险已经打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监区,狱警们也比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