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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并不反对花力气学好外文。但有几点提请注意:( 1 )说什么比怎么说更重要。若无实质性内容,就算讲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或标准的东京腔,那也无非多一个喋喋不休的假洋鬼子罢了;( 2 )及早发现自己的弱项和强项。口语这东西也多少与天赋有关,并非只要勤学苦练人人都能口若悬河语惊四座;( 3 )从小学外文未必有多大优势;( 4 )恕我重复,务必关爱中文。尤其人文领域,没有中文根基,外文迟早营养不良,难成大器,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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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遭遇
忽然时来运转,居然接得北大校长许智宏院士签署的“北京论坛”请柬,得以去人民大会堂风光了一回。原以为自己既非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看情形又不大有希望成为“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今生今世怕是进不了人民大会堂了。岂料,这次不但进人民大会堂听了美国前总统老布什赞美中国的讲演,还进国宴厅看着精彩文艺表演饱饱吃了一顿龙虾鱼翅等丰美海鲜,晚间下榻的又是同样堂而皇之的北京饭店。尤其“可歌可泣”的是自己分文没花。于是顿生感慨:纵然草民如我,偶尔也还是有一两桩美事掉到自己头上的。人世间不尽是凄风苦雨,也有丽日蓝天。
不过回想起来,那期间尴尬事也并非没有。这里只坦白一件:英语遭遇。非我自吹,国内的国际学术会议我没少光顾,但好多时候洋人寥若晨星。国际会议云云,纵非徒有虚名,也是言过其实。而人家北大到底能量非凡,登高一呼,山鸣谷应,四百人会议,洋人呼啦啦占了不止2/3,单单欧美大学校长就有三十几位。余下的1/3中国人中的2/3又是北京本地人不驻会,所以报到当天晚宴上几乎清一色洋人。洋人个个人高马大,龙行虎步,顾盼自雄。置身其间,不止矮人三分。若论智商,未必屈居其下,或在其上亦未可知。但比个头,只能自叹弗如。更可恼的是自己的英语开不了口,而他们又叽里呱啦满口英语。索性找个角落独自闷头吞食倒也不失为一计,却又觉得有欠品位。四顾茫然,进退失据,恰如单枪匹马冲入敌阵,但闻杀声震天,苦苦突围不得。最后好歹觅得一位相识的日本教授,用日语攀谈起来——所幸自己还会几句蹩脚的日语。
翌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开幕式,赖有同声传译,会上自是不成问题。但晚间正式宴会,尴尬又来了。我旁边不幸坐一位缅甸人,仰光大学的教授,自小生活在英语环境,英语一泻千里。见我英语实在不灵,便笨拙地道出“你好”等几个中文词。后来经那位日本教授翻译,得知他老婆是祖籍福建的中国人。看得出,此人对我——或者说中国人——相当友好,又是拉我照相,又是送小礼物。会后几次碰见都满面笑容地“哈啰”。我发言之后他愈发热情,一副急切切想说什么的样子。作为我又何尝不想和他一吐为快!然而我不会英语,他不会中文,面面相觑,坐失良机,不免心中怅然。暗自思忖倘若研究生三年玩命操练口语,此时断不至于因这英语遭遇尴尬。
尴尬之余,我陡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头。此次大会用语为中文和英文,地点在中国北京,主办方乃北大诸公——我讲中文岂非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何懊恼之有,何尴尬之有,何怅然之有!若地点改在华盛顿,美国人会因为与会者大部分叽里呱啦讲中文自己不会讲而有如此遭遇吗?此次大会的主题是从全球化角度讨论“文明的和谐与共同繁荣”,而全球化绝不意味英语化,和谐绝不意味和西方套近乎,共同也不意味事事非同洋人接轨不可。很显然,是自己感觉错位了!
可是事情好像又没这么简单。说到底,我的这种感觉错位无非是多年来有意无意对英语霸权地位的默许以至主动屈从的结果,而且似乎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感觉。换言之,讲什么语言并不单单是话语问题。第一,影响人的心理。试想,操一口娘胎里带来的英语纵横天下的美国佬英国佬在心理上占有多大的优势!相反,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被迫挤眉弄眼结结巴巴讲英语的人心理上能扬眉吐气吗?第二,压迫自家文化。如果我们不得不投入大量时间修炼英语,我们还有多少闲情雅致欣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呢?第三,动摇自我认同的根。不难设想,若有一天真的英语全球化了,汉字没了汉语没了,孔子屈原李白杜甫二十四史统统随之没有了,那么我们还知道自己是谁吗?还认得出自己吗?
当然,假如忽一下子缩回二十岁,且天生伶牙俐齿过目成诵,我也乐意把该死的英语捣鼓得滚瓜烂熟行云流水一般——此事另当别论。
娱乐至死
我这人基本不看电视。看书,看报,看杂志,惟独看不上电视。因此,电视机在家里显得相当尴尬——作为装饰品,未免黑乎乎傻乎乎的;作为实用品,又没发挥什么实用功能;而若索性处理掉,作为生活在青岛这座“奥帆之都”的知识分子家庭,又有搞笑之嫌。于是电视机整天受气似的蜷缩在客厅角落里,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好在我本人不是电视机。
不看电视,原因有三。一是真没时间。社会上不少人以为大学老师又不坐班又不天天有课又有寒暑假,银两或许不多时间焉能没有,其实不然。不才如我,不熬到十二点断不敢离开写字台,除了大年三十几乎天天挑灯苦熬。尽管如此,去年还没完成科研指标——教授一年至少须在“核心刊物”即发行量极为珍稀的刊物发表两篇学术论文,我虽挖空心思洋洋洒洒涂抹了两篇,但一走神都没投给“核心刊物”。有一篇发表于大型读书报且被网上频频点击,但那也不算数的,落得自讨无趣枉费心机。指标没完成,哪有闲心捧着电视机陪赵本山老兄咧嘴傻笑!第二个原因,是我不大愿意看张曼玉李曼玉们老是抛着媚眼忽儿把长拖拖的“飘柔”秀发甩过来忽儿把满口“高露洁”白牙逼上前忽儿把“舒肤佳”酥肩玉背哗地整个拉出。翻来覆去,喧宾夺主,看着头晕,等着心焦。再说我一向欣赏清水出芙蓉的天生丽质,压根儿不相信舶来化学制剂能改写上天的作品。
第三个原因——或许有些偏激——我着实对电视这种图像媒体心怀不满。非我刻意打抱不平,我觉得电视图像未免欺人太甚——直到前不久,文字,也就是汉字还是主流甚至惟一的媒体。坊间吟诗作赋,乡间晴耕雨读,学堂书声朗朗,男女鸿雁传书,“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场景何等优雅气氛何等温馨情调何等美妙!毫不夸张地说,创造吾国历史的,不是人民更不是帝王,而是汉字。汉字以其文静的手势和纤弱的身姿抚平了内乱的创伤,抵御了异族的入侵。哪怕口音再不相同风俗再不一样的叛将,见了汉字也会涌起乡情和归心,使版图因之免于皇权林立;哪怕再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化外强虏,在汉字面前也不能不俯首称臣,中华文明因之得以一脉相承。真正的强者不是汉武,而是汉字,不是唐宗宋祖,而是借助汉字的唐诗宋词。换言之,吾国乃以字立国,没有字,没有书,等于什么也没有。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电视登场了,忽而直角忽而平面忽而数字,以其越来越冶艳越来越乱真的图像,始而蚕食继而鲸吞文字家园。近二三十年来更有取代文字之势,看电视成了多数人的主要文化生活。报载,1998年至2003年,识字国民的阅读率下降8?郾7%,为51?郾7%。美国人均每年看书21本,日本17本,国人5本!如今,书的销路甚至要靠电视剧开路了——文字、书要傍图像这个大款、这个新贵、这个入侵者,岂非欺人太甚!
一位名叫赫胥黎的西方人曾预言文化迟早消亡。消亡的原因是没人想看书,没人想知道真理,文化沦为“搞笑”。而其罪魁祸首就是电视、就是图像媒体。不言而喻,图像调动的是眼球,刺激的是感官,其指向是娱乐,是形而下,是对意义的溶解和文化的消费;书调动的是心智,激发的是心像( 内心视像 ),其指向是思索,是形而上,是对意义的执著和文化的创造。文字固然不无娱乐功能,而图像则旨在娱乐。一个本来就缺乏宗教情怀而偏重世俗利益的民族,如果再松懈了形而上的思索、怠慢了对意义的探求,后果可想而知。美国的尼尔·波兹曼就电视图像的危害写了本书——《 娱乐至死 》,直译乃为“把我们自己娱乐死”。反言之,如果不想把自己娱乐死,就要少看电视,多看书,少看图像,多看字。
警惕图像!
挪威有没有森林
不知是国人喜欢凑热闹还是时代风潮所使然,如今到处都不甘寂寞。这不,日前有人告诉我书城里拙译《 挪威的森林 》旁边亲密地偎着《 挪威没有森林 》,《 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旁边紧挨紧靠一本《 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 》。跑去一看,果然如此。拙译有人捧场免去寂寞,自是好事。但庆幸之余,不由沁出一丝苦笑。
后者怎么回事我不晓得,而这《 挪威没有森林 》,再包装也瞒不过我等知情者。其实事情非常简单:去年夏天在东京时,上海译文出版社沈维藩先生( 拙译村上作品责任编辑 )。用E?鄄mail发来一部长篇小说的若干章节,说有人模仿村上或“林先生译笔”续写《 挪威的森林 》,嘱我“奇文共赏析”。我粗粗看了一遍,回复说“品位不高”。此后再未提起。不料,今年五月赫然冒出一本《 挪威没有森林 》。于是奇迹和魔术一同发生了:未出国门的这部中文小说成了 “总印量高达600000册感动日本的十大好书”之一,原来的男作者成了日本女作家福原爱姬兼译者“若彤”,并宣称村上春树“是她梦中的神秘情人”及“灵魂导师”,“本书被日本传媒称为‘一封公开出版的情书’”云云。各路媒体亦闻风而动,报纸上网页上一时里应外合烽火连天好不热闹。
最先揭穿这鬼把戏的,自然是沈维藩先生。他打开来稿电子存档,去年夏天那部发给我看过的所谓《 挪 》之续篇及其作者姓氏联系电话即刻一目了然,文稿毫无二致。日本村上代理人方面也一再声明日本从未有这个女作家从未有其个人网站从未有什么《 挪 》的续篇,村上亦从未就此授权从未见过这个“情人”,明确表示此乃“无稽之谈”。于是,“森林”果真没有了,“村上情人”原来是姓沈的中国大老爷们!顺便说一句,此书作者姓沈,策划人姓沈,仗义执言者亦姓沈。以至沈维藩苦笑“我们沈家的不肖子”。
我作为译者和教书匠,当然无意卷入这样的是非。无奈日本方面一会儿叫我介绍“续篇”梗概一会儿叫我说说读后感。我能说什么呢?再不肖也是自己的同胞,况且万一惹得千呼万唤不出来的村上君风风火火跑来中国打官司,谁脸上都够尴尬的。于是我只好违心地说“续篇”续得没有那么糟,没有歪曲原著,且作者对村上先生的致敬之情溢于言里行间……得得!
可关起门来思之,心里好不气恼。气恼什么呢?气恼咱们同胞真是不争气。彼国出了本《 挪威的森林 》,盗版满天飞还觉不过瘾,又挖空心思开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国际玩笑”。说穿了,纯属利令智昏,想钱想疯了。钱人人都想,问题是别想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堂堂的中国文化人,为什么就不能争一口气老老实实写一本咱们自己的畅销书,而偏偏在挪威的森林挪威没有森林挪威有没有森林上面耍小聪明想歪点子?想当年李白杜甫白乐天三国水浒登陆东瀛列岛,春风化雨,泽被万方,朝野仰慕。仿作因之盛行,尤以仿三国仿水浒者蔚为大观。但日本人毕竟还算老实,没好意思说是三国水浒的续篇,更没死皮赖脸自称是罗贯中施耐庵的“神秘情人”。而当今部分国人竟落到全然不要自尊的可悲地步,好端端一个中国须眉男儿偏要当哪家子外国男人的“神秘情人”!依我看,岂止“沈家的不肖子”,更是炎黄的不肖子。焉能不令人气恼!当然,我们的管理也有问题,以为假书不同于假奶粉,反正吃不出“大头娃娃”,结果不了了之。这个不气恼也罢。
好在世间不尽是气恼事。最近看了《 狼图腾 》和《 黄河孤旅 》。中国时下是否需要“狼气”我没最后想明白,但我们的社会充斥太多的铜臭气脂粉气猥琐气而缺少阳刚之气确是事实。而翻开描写水利专家黄万里教授九十九年生涯的《 黄河孤旅 》,其中凝重、庄严、孤高、悲壮、浩然之气更是扑面而来,发人深省撼人心魄催人奋起——好在我们还有这样的作家、这样的民族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