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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反了,都反了!”章旺急眼了。他“嗖”地从腰间抽出手枪,顶上火说,“老子收拾了孔庆凡,再来收拾你们两个!”
说着,章旺把枪举了起来,李经世冷不防地一把夺过,稍一抬手,只听“砰——叭”两响。第一声,是枪响;第二声,是子弹击中电杆上的灯泡发出的响声。
众人抬头看时,只见灯泡的碎片雪花似的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刹那间,众军警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章旺先是一愣,接着,马上清醒过来。这个一向刚愎自用的赌徒,面对众目睽睽的下属,他怎肯甘败下风!只见他红着眼,脸涨成茄子色,两手揪住自己的领口,朝下用力一扳,“叭叭叭”地里里外外的钮扣立刻滚落地上。接着,他一拍毛乎乎的胸脯说:“好,好!你枪法好,有板眼,就朝老子的胸脯上穿窟窿吧!”
李经世见章旺耍无赖,赶忙往后退一步。恰在此时,一辆黑色小包车冲进操场,横在了章旺面前。车子启开之后,从里面走出个身材高大的老头。他,穿一件深蓝绸缎起暗花长衫,着一双千层底黑色平绒面子的布鞋,稀疏的花白头发,稀疏的络腮胡子,面呈土黄色,肿眼泡。此人便是杨庆山。37、孔副总队长细说“通共”情由
章旺一眼看见杨庆山,立刻按“洪门”规矩给他行了个大礼。杨瞥了章旺一眼,见他袒胸露体,不觉皱了皱眉头;再一看电杆上绑着的孔庆凡,脸沉了下来,指着孔庆凡问章旺道:“这,这是么样一回事?”
“……”章旺傻眼了,无言以对。
“还不快给孔副总队长松绑。”
“是。”章旺转身朝刽子手吼道,“快点,快点解……”
“操!”杨庆山朝刽子手摆了摆手,然后对章旺说,“我要你亲自为孔副总队长松绑。”
“是———”章旺无可奈何地走到孔庆凡的身边,先把他嘴里塞的毛巾拉出来,接着,从一个刽子手的手上拿过一把大刀,把缠绕在孔庆凡身上的麻绳割断。
孔庆凡怒目而视章旺,他“呸”地朝章旺的脸上吐了一口浓痰,就摇摇晃晃地一头栽倒于地,昏晕过去了。两个刽子手慌忙把孔庆凡搀扶起来。
李经世一见这情形,马上向杨庆山建议道:“有劳大驾,现在让我送孔副总队长去医院吧。”
杨庆山看了李经世一眼,说:“那就有劳李局长啦。”
于是,李经世忙命自己的副官及卫士把孔庆凡搀扶到车上,驱车驶往医院。
车行途中,孔庆凡忽然对李经世说:“局座,医院不必去了。”
“么样?”
“我其实没病,也没受伤。刚才只是受了累。遭了吓,加之气愤已极,就昏晕过去。歇一歇,就没事了。”
“也好。”李经世说,“那就先到局里坐坐,歇口气。正好,有些事,我还想问问你呐。”
小车开到汉口市警察局的门口停住。焦急地等候在局里的谭炳坤马上步下台阶。当他看见孔庆凡从小车里被李经世的卫士搀扶出来时,马上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孔庆凡的手说:“孔副总队长,你还认得我不?”
孔庆凡望着谭炳坤点头道:“呵,谭参议员,是你呀!前年,在侦破参议院出的‘西楼血案’中,多亏你指点迷津,才得以圆满结案。”
李经世忙说:“孔兄,你还不知道呢。这次如果不是谭先生暗中施计营救,你恐怕已不在人世罗!”
“噢?!”孔庆凡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他一生不知办过多少命案,各种惨绝人寰的杀人现场皆已司空见惯,可今日自己差点命丧黄泉,才真叫他感到毛骨悚然!他一把拉住谭炳坤先生的手说,“孔某未曾为先生效力,不知为何得到先生如此厚爱。”
谭炳坤不以为然地道:“孔先生的才智,向为我等钦佩,今闻先生蒙难,我们能见死不救吗?走,请上楼坐坐吧。”
他们来到楼上李经世的办公室里,头道茶毕。李经世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孔副总队长,你与中共地下党搭上关系,是否确有其事?”
“冤枉!冤枉!你们想,共党能要我这号人吗?”
“那倒难得讲,”谭炳坤说,“人家傅作义过去在战场上与共军杀得难解难分,如今起义了,还不是照样做大官。共产党的统战政策倒是很宽厚的。”
李经世接着道:“常言说,无风不起浪。章旺如果没有掌握你通共的真凭实据,能问斩于你?”
“咦——”孔庆凡长长地出了一口秽气之后,把章旺如何接到军统局武汉站密令炸毁堤防、水厂、电厂、船码头等等重要公共设施,再把保警总队拉上山去打游击,遭到他的反对和受到手下官兵的拥护,致使章旺恼羞成怒,诬他通共,想借此杀鸡吓猴的事一说,与谭炳坤估计的完全一样!
谭炳坤听完,微笑着,突然出其不意地问:“假如要你真通共,你干不干?”
“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么,我们要你炸毁堤坝、水厂、电厂,这意味着什么?你想过没有?”
“我不傻,我当然明白汉口就要换主了。”38、前途莫测
孔庆凡呷了一口浓茶,显出极度疲乏的样子。
“孔副总队长,你太累啦。”谭炳坤引而不发地道,“现在先用车送你回家休息。兄弟改日再到府上拜望。”
李经世随即揿了一下电铃,隔壁秘书室的孙翠屏闻声进门。李经世吩咐她道:“孙秘书,请给孔副总队长派一辆车。”
“是。”孔翠屏应了一声,把一封信放在李经世的办公桌上说,“李局长,您家的信。”
李经世并没在意,等他把孔庆凡送出办公室,再坐到皮圈椅上,不经意地朝那信瞟了一眼,眼光却突然凝滞了!他抓起信封一看,那娟秀的字迹,竟是妻子的手笔!他撕开信皮,抽出信笺,浑身激动得不自禁地哆嗦起来。妻子在信中说:她和三个孩子,在他派去的一个朋友帮助下,设法买了飞机票,并护送一家四口安全到达重庆。
这时,送孔庆凡上车的谭炳坤进来了。李经世马上把手中的信笺一扬说:“老谭,老婆从重庆来信了!”
“好呵!这下终于脱离白老总的虎口啦!”谭炳坤也禁不住由衷地道。
白崇禧连同他的座机像一颗灾星,在武汉降落了。
就在白飞回汉口的第二天,无线电波传来了南京解放的消息。为了暂时稳住华中的阵脚,几天后,武汉三镇的大街小巷贴满了杀气腾腾的“十杀令”。“通匪”杀!“聚众、结社”杀!“罢工、罢市、罢课”杀!……霎时间,白色恐怖的气氛甚嚣尘上,三镇市民人心惶惶,使飞涨的物价一涨再涨!
此刻,躺在家里的孔庆凡索性以歪就歪,在家称病,不去上班。岂料,这日子也如油煎火燎一般,极为难过。
第一天,保警总队的僚属们络绎不绝,上门慰问。说是“慰问”,其实都是前来诉苦和找孔庆凡拿主意的。僚属们反映说:孔坐李经世的汽车驶离大操场后,杨庆山把章旺当众训斥了一顿,也扬长而去。章旺本想借李经世之刀干掉孔庆凡,以达控制保警总队的目的,谁知,这一目的未达到,反使自己的威信更加扫地。下午,他又同时接到两个命令:一个是军统武汉站的,命他派先遣队去大别山筹建游击驻点,以便实施爆破计划后,把整个总队拉上山去;另一个命令则是华中“剿总”下达的,则命他实施爆破计划后,随鲁道源的武汉守备司令部,南迁广西。因而,搞得章旺焦头烂额,莫衷一是。眼下的保警总队到底何去何从,大家就都聚首于孔庆凡的门下,请他登高一呼!其实,刑警出身的孔庆凡,他的眼力仅限于对犯罪现场的痕迹、物证的观察和判断上,却缺乏将帅们善观天下风云的胆识。所以,在抉择保警总队命运这件事上,他哪拿得出自己的主见来呢。
第二天,除保警总队仍不断有人上门外,还有两个人先后拜访了他。一个是现任汉口市警察局刑事队队长,另一个是七分局的一个局员。这两个人都是他担任刑事队队长时无话不谈的下属。他们两个人都先后给他指明了一条可以不离开汉口的出路———那就是孤立章旺,率领保警总队的警官、长警起义。他一听,吓得连气都几乎透不过来了。是夜,他的妻子也向他喋喋不休地诉说,谁家乘船到重庆去了。他抢白妻子道,这回可不是抗日战争,武汉保不住,重庆保得住吗?妻子又说,谁家在黑市上买到了去香港的火车票。孔庆凡又抢白道,香港是挥金如土的地方,我们住得起吗?妻子一听,哭哭啼啼地更是诉说个没完没了,某某人没良心,抛妻弃子,去向不明……这一回,孔庆凡没再抢白妻子,也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
第二天早上,他无精打采地起床后,经过一番思考,终于觉得与其在家坐以待毙,不如先到队上,看看风向,与相好的僚属们商计商计对策,再作最后计较。他于是穿上制服,催老婆把早点端上桌,可早点还未吃到嘴,一辆吉普车开到了家门口,从车上跳下来的却正是章旺。章旺一来表示慰问,尽释前嫌;二来告诉他一个消息,由他负责监控的一个共党嫌疑分子出逃了!39、屋漏偏逢连夜雨
共党分子的出逃,对孔庆凡来说,不啻是个晴天霹雳!他心里明白:杨庆山虽为他救了驾,但并不等于强加于头上的“通共”罪名已经取消。而今,由他负责监控的这名姓林的女共党嫌疑分子又在他称病期间跑了,这还得了!孔庆凡把筷子一放,与章旺同车来到保警总队,立即召集负责监视的十二名保警了解情况。
据班长反映说:今天一早,他带着三名身着便衣的保警到嫌疑分子家前后门,去执行监视任务。当班长和一名保警坐在其家斜对面小餐馆过早时,其家的女佣黄妈照例到餐馆来买早点。班长见她只买两个面窝,而平时总是买六个,就随口问道:“么样只买你一个人的?你家老爷和小姐吃什么?”哪知,那老妈子一听,脸色刷地变了,经进一步追问,方知其家父女已于昨日离家出走,说是到香港去了。
孔庆凡听完班长的叙述,接着问:“这两个人,一个年近六旬,又患了心脏病,行动不便;另一个挺着大肚子,快生小孩子,而你们有十二个人,轮班守着,他们是么样溜出门的,你们讲讲看。”
众军警自然晓得任何谎言都蒙不住处事精明的孔副总队长,只得如实作答。情况是这样的:昨天早晨,班长带着三个人上早班,他们先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各人找了个摊担或餐馆过早去了。吃罢喝足之后,又分别上菜市场,从卖菜的小贩那里捎了一把小菜,便各自回家了。直到下午一点半钟,才又赶来点个卯,两点钟,向班副交了班,又回家了。下午两点,班副和三个弟兄接中班后,就一同去四季春茶楼,要了两壶茶,喝茶抹牌,一直抹到天黑,快到戒严、宵禁时间,才各自回家。而本来应值夜班的四个人,因为想到全城已经戒严,谅那个老家伙和那个大肚子都不敢出门,所以,干脆都未去值班。
“混蛋!”孔庆凡勃然大怒,复又摇头叹气,无可奈何地道,“像你们这样,么样不误事呵!”说完,孔庆凡当即把大家分成几个小组,一一交代了方法和任务,把他们分派到机场、轮船码头、车站和出入武汉的各咽喉要道。自己则带着一名军警乘吉普车直奔林家门口。
孔庆凡作了这一系列调查之后,感到心中已经有底,才上了吉普车,汽车在马路上飞跑着,他看看日已偏西,突然觉得饥肠辘辘,这才想起忙碌了大半天,连早、中饭都还没吃。于是,吩咐开车的保警先送他回去吃了饭再说。
吉普车在孔庆凡的家门口停下。他刚下车,妻子就急匆匆地赶出来道:“哎呀呀,你么样这时候才回来?有位先生在家等你好半天了。”
“是哪个?”
妻子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屋里有人接腔道:“是我。么样,没想到吧?”
孔庆凡抬头一看,只见谭炳坤身着长衫反客为主地站在大门口拱手相迎。他立刻大步上前,紧握着谭炳坤的手道:“哟,是谭参议员呀!失陪,失陪了!”
谭炳坤笑着说:“局座不放心,要我来探视探视总队副的身体。不想,你一早就上案子去了。”
“岂敢,岂敢。我还没有到李局长和谭兄家里谢恩,反倒有劳大驾亲临寒舍,不安哪!”
一阵寒暄过后,贤惠的妻子为丈夫和客人在房里摆好了酒菜。三杯老酒下肚,谭炳坤略表关切地道:“么样,案子有眉目吗?”
“不瞒你说,今早一听那个姓林的女共产党跑了,我当时压力很大。但,刚才把情况一摸,觉得交差不难。”
“噢?”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