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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上门来坐上个把小时。家里快成这些帮闲者的俱乐部了。朱怀镜同朱医生见第一面时印象还不错。心想一个医学博士,不是瞎混可以混出来的。可是多见几次面,就感觉出这个人的委琐和媚气来了。心想一个做学问的人,天天往当官的家里跑,能跑出个什么名堂来?可那朱医生老是往他家里钻,只个把月工夫,就当上了普内科主任了。其实朱怀镜也没有替他说过半句话。也许是他总拿自己同朱怀镜的关系在医院里招摇吧。朱怀镜见他口口声声称本家,就觉得他没点读书人的味道。
家里没有一天清寂的。也怪他两口子自己待客太仁厚了。看来有时候还是要做得出来,别老怕得罪了别人,弄得自己连平常日子都过不好。
香妹敲了门,原来今晚朱医生又来了。朱医生毕竟是个博士,对他应客气些。朱怀镜就请他坐,笑道:“朱博士,最近搞什么研究?”
朱医生谦虚道:“还是老课题,脑神经搭桥技术。”
其实每次见面,朱怀镜都问这句话。脑神经搭桥早已是地区医院的成熟技术了,据说朱医生搞的是深化研究,还同计算机有什么联系。朱医生本是内科专家,却搞外科研究,天知道中间是什么道理。朱怀镜总问些老话,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朱医生却总是受宠若惊,因为他可以进书房来坐坐,而别的人都被香妹挡在外面就打发掉了。
朱怀镜脸上客气,心里颇为鄙夷。两人找不到共同的话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不尴尬。朱医生忽见朱怀镜桌上摆着《天龙八部》,就说起金庸来了。“朱书记,您也喜欢金庸小说?那我俩可有共同爱好。我上医学院五年,后来读硕士,读博士,全搭帮金庸小说,是我的精神食粮啊。”朱医生就喋喋不休,朱怀镜耐着性子听,一言不发,只是笑。
琪琪做完作业,尹禹夫夫妇过来打声招呼,就走了。朱医生也不便久坐,也告辞了。朱怀镜叫过香妹说:“尹禹夫两口子天天这样,我很不好意思。还有这个小朱,真是的。”
香妹过去掩了门,说:“是他们不好意思才对。说真的,我心里很烦,却不好说。”
朱怀镜说:“真的不好说。尹禹夫到底还是辅导了儿子。”
香妹说:“我宁愿出钱请家教,也受不了他们这个殷勤劲儿。我还听说,尹禹夫老在外面吹牛,说你对他如何的好,经常送烟酒给他。”
朱怀镜笑笑,说:“就由他说吧。”心里却想,他这么吹牛对我也没什么不好,倒显得我礼贤下士。有意思,送过他两条烟,就算是我经常给他送烟酒了。
香妹说:“向洁老是说,他老尹当副校长主持工作都快一年了,还没有转正。我想,他两口子是想让你说说话吧?”
朱怀镜问:“尹禹夫是副校长?”
香妹说:“向洁说,校长调梅阿市教委任副主任后,就是尹禹夫主持工作,却一直没有明确他校长职务。说是原校长同他有矛盾,人家当了教委副主任,就老是卡他。”
朱怀镜说:“他们两口子也想得太简单了。梅阿市教委副主任也只是个科级干部,一中校长再破格只怕也就是个正科级吧?我这地委副书记难道要去过问一个科级干部的任命?”
香妹说:“我看你在方便的时候,可以同他们市里领导提提。我想你只需要提提尹禹夫的名字,他们就明白了。”
朱怀镜笑了起来,说:“看来你也入道了。我这个地委副书记干脆你来当,只怕还像些。”
香妹也笑了起来,“你怕你这副书记我当不像?我俩换个位置,逢年过节,我躲到宾馆里去,你在家应付别人。你想想,我一个人在家,既要应付你的人,又要应付我自己财政系统的人。没有一天是安宁日子。刚才一共来了五个人,只有两个人是找我的。”
朱怀镜叹道:“唉,当官也有当官的难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贪这些小便宜。”
香妹说:“这回别人拜节的月饼,我放在四毛那里寄销去了,还剩下好多。家里这些只怕只有扔掉算了。吃又吃不了,放又放不得,真是害人。”
朱怀镜说:“怎么个扔法?不要扔,影响不好。”
香妹说:“家里又没人喜欢吃,不能放在那里生霉呀?”
朱怀镜想想,说:“也真是麻烦。”
“只有扔了。”香妹说。
朱怀镜说:“真的扔不得。你不知道,早几年,市委吴书记家春节过后,把一条生了霉的腊鱼扔进垃圾桶。有位老干部也不争气,捡回去吃。结果吃出问题来了。你想怎么了?可能是霉得太重了,那位老干部吃了就中毒住院了,居然死了。家属也不讲道理,吵到吴书记家里去。弄得影响很不好。”
香妹说:“哪有你说的这么玄?”
朱怀镜说:“我想这样,往卫生间里倒算了。”
“堵了卫生间那不害死人?”
朱怀镜想了想,说:“只好辛苦我们自己,将月饼用水泡烂了,往卫生间里倒。”
香妹笑道:“亏你想得出。”
香妹便出去叫红玉早点睡算了。红玉很讲规矩的,每天都要等到朱怀镜夫妇安歇后才去睡觉。两口子坐着说了会儿话,估计红玉可能睡着了,便将月饼一盒盒拆开。盒子仍码在柜子里,留着隔三差五地丢去。盒子上的标价,多则上千,少则几百元,很少有几十元钱一盒的。
香妹便摇头道:“真是造孽!”
朱怀镜说:“一盒月饼,哪值这么多钱?太离谱了,真是暴利!”
香妹说:“送什么月饼嘛,花冤枉钱!中秋节我们留着吃的那盒月饼,两千八百八十八块,也没什么特别味道呀?”朱怀镜想逗逗老婆,说干脆送钱撇脱多了,却出不了口。
总共提了四提桶月饼,用大塑料盆子泡了六次才泡完。香妹生怕堵卫生间,便挽了袖子去揉,用锅铲使劲儿搅,搅得稠稠的糊糊的,这才倒掉。香妹说:“我生怕有人在月饼里塞了钱,还好,没有发现。”
朱怀镜有些饿了,闻着浓郁的月饼香,便有些嘴馋,抓了个月饼便吃了起来。香妹抢了他的,说:“你别吃,等会儿又说胃痛。”
朱怀镜吃甜食胃就难受,只好忍着了。他蹲了一会儿就说腰痛,站了起来,望着香妹揉月饼,说:“北方民间流传这么个故事。从前,麦子拳头大一粒,家家户户都丰衣足食。有次,天老爷下到凡间察访,见有户人家在烙烙饼,他家小孩一边吃着烙饼,一边拉屎。等小孩拉完后,做妈妈的随手拿了张烙饼给小孩揩屁股。天老爷见了,大为震怒,怪凡间不珍惜五谷。从此以后麦子就再也没有拳头大了。”
香妹听了,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朱怀镜,说:“要是真有天老爷,他见我们这样,以后麦粒就怕是只有粟米大了。”见香妹这样,朱怀镜又想起她那天晚上丢红包的事了。那天她也是这么神经兮兮,生怕造了孽。
两口子忙到很晚才上床睡觉。香妹想起件事,说:“向洁说,梅次南边不远的乡下,出了个很神的三岁娃娃,有求必应。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突然有天就神仙附体了。她一作起法来,说话呀,神态呀,就像两三岁的小孩,老百姓都叫她三岁娃娃。灵验得不得了,你有什么病呀,灾呀,她都像见了似的,说得丝毫不差。完了,她给你一碗水,要么就是念几句咒,就万事大吉了。也不用你破费什么,就是烧几炷香,送上几升米、几斤油就行了,给钱也行。这三岁娃娃从不开口要价,只要你心诚。听说,每天去求三岁娃娃的不知道有好多人,清早天没亮就开始排队。”
朱怀镜笑道:“你真相信这些?上次说青云庵的尼姑如何如何,也是向洁说的呀!”
香妹说:“我是有句说句。他两口子确实让我不好受,但向洁四处打听偏方呀、法术呀,都是为琪琪好。”
朱怀镜问:“你的意思,还是试试?”
香妹说:“就试试吧。”
朱怀镜说:“那就由你吧。”
第二天晚上,朱怀镜一进家门,香妹就说了琪琪的事,“向洁去拜了三岁娃娃。还真神啊,三岁娃娃见面就说,你这阿姨,又不是你自己的孩子,要你操什么心?向洁就说虽是别人的孩子,但也同自己孩子一样,天天在一起的。三岁娃娃就说,我知道,这个孩子啊,不是平常人家的,他爸爸妈妈都是当大官的。俗话说得好,一代做官,九代变牛。吃饭不长肉,吃奶不变血。他这可是现时报啊。你要他爸爸妈妈多做些好事吧。向洁还不敢把这话学给我听,是我硬问出来的。”
朱怀镜听着就没好气了,“真的有这么神?我就不信!又没有人证明,是不是向洁瞎编的也不一定。”
香妹说:“当时我听的时候也这么想过。但我马上又想回来了,人家向洁百事没有编这些话给我们听做什么呢?要编人家不知道编好听的?”
朱怀镜问:“你的意思,硬要相信了?那么她讨回什么法子没有呢?”
香妹说:“讨碗水回来,让琪琪喝了。还有……刚才不同你说了?”
朱怀镜很是生气,“简直不像话!要我们多做好事!难道我们平时作恶多端不成?”
香妹就劝他别生气,“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再说了,谁都要多做好事啊。何况,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本来就是要你多做好事的啊!”
第三十一章
朱怀镜上次从北京回来没几天,梅次地委、行署好几位领导都弄了顶礼帽戴着,就连颜色也多半是朱怀镜那种藏青色。半个月后,也就是一次地委扩大会议之后,半数以上的地直部门领导和县市领导都戴上礼帽了。老百姓看着乐了,编了顺口溜:礼帽头上戴,四个轮子转;说像许文强,没有那么帅。周润发扮演许文强,戴着礼帽,风流倜傥,老百姓印象太深刻了。中国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受人喜爱的流氓。
伴着礼帽一块儿风行的是关于朱怀镜马上就要当地委书的传闻。戴了礼帽的各级领导,几乎没有谁不知道朱怀镜头上那顶礼帽是市委王书记送的。那天朱怀镜回到梅次,去缪明那里汇报。缪明抬头一看,说:“你这帽子好像王书记那顶。”朱怀镜笑笑,说:“是的。王书记硬要送给我。”缪明脸上便不太自然了,却使劲儿笑着,说:“很好,很有风度。”后来陆天一见了他,也说:“好像王书记的帽子啊!”他照样笑笑,说:“王书记非送给我不可。”陆天一也是眼睛一亮,立马拍了他的肩膀,笑眯眯的,很有意味。
真是奇怪,他们对王莽之帽子的印象怎么如此深刻?似乎王莽之也是最近才戴上礼帽的。几夜之间,礼帽就成了梅次领导干部的标志了。陆天一也弄了顶礼帽戴着。黑色的。缪明虽然没有戴礼帽,却也找了个机会说自己戴帽子不好看。那是地委领导开会时,缪明玩笑着说的。明白人听着却不是玩笑,他也许是想叫大家别误会了,莫以为他有意弄得同大家离心离德似的。其实这帽子就是他心头的一个结,它的象征意味太大了。
朱怀镜本是无意间说出帽子的来历的,绝无炫耀的意思。可是,说他要高升的传言却更甚了。如今没有传闻的领导,往往是没有出息的。传闻大致是三类:升官、贪污和情人。其实早就有风声,说缪明要上调,朱怀镜接班。如今他将王莽之的礼帽往头上一戴,人们更加相信那些话了。
朱怀镜却因传闻而略感不安。他同王莽之的关系,好像是近了,但还尚欠火候。那么传闻太过火了,怕有负面影响。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睛,他只是装蒜。避谣显然是多此一举。因为吴飞、郑维明的被捕,梅次官场显出些耐人寻味的异样来。缪明、陆天一和地委、行署其他头头脑脑也在传闻中各就各位,有的说要调走,有的说会留任,有的前途未卜。各种传闻大同小异,较为一致的是:朱怀镜任地委书记,陆天一只怕要被抓起来。
传闻越来越盛行,就连朱怀镜都感到奇怪了。本来是不足为怪的,领导干部有些传闻太正常了。难道一顶帽子就真可以改变他的命运?只有神话中才有这种神奇的帽子,可以让它主人实现所有愿望。
可是,官场中很多看似怪诞的东西,其实就是真实的。据说当年,从不戴帽子的赫鲁晓夫,有一天心血来潮,戴了顶皮帽子召集政治局会议,结果十五分钟之内,其他政治局成员都有工作人员从家里取了皮帽子送来。他们相视一笑,同总书记保持高度一致。在办事效率极低的苏联,这简直像玩魔术。荆都就流传过文化厅厅长同上面保持一致故事。有次,文化厅的几位老同志一边打麻将,一边看电视新闻,见中央领导穿了中山装。有人就说,明天你们注意,我们厅长要是不穿中山装上班,我就是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