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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每当变幻时(上)
Day2A继续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局面;Day1A和Day1B出线的两千位牌手,从中午十二时一直玩到半夜五时,才终于决出了进入Day3的一千人。我和杜芳湖所熟知的那些牌手——陈大卫、金杰米、古斯·汉森、托德·布朗森、丹尼尔·内格莱努、萨米·法尔哈等等等等再度顺利晋级;而詹妮弗·哈曼则以五百七十八万美元筹码继续在筹码榜上领跑。
7月11日中午十二时,Day2B的比赛即将正式开始。
“那么,让我们加油吧。”赛场的嘈杂声里,杜芳湖微笑着大声对我说。
我大声的应了她一句,然后我们再次拥抱。然后,杜芳湖突然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动作——她捧起我的脸,踮起脚尖,轻轻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下去。
她的嘴唇湿润而柔软,那一刻我仿似被电流击中;愣愣的站在那里。我完全失去了所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额头。整个世界突然离我而去,所有的声音和图像,全都变得模糊而不可分辨……
我不知道杜芳湖之后又和我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抱着筹码盒,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座位的。
我是被发牌员的催促声惊醒的。我有些茫然的看了看牌桌,现在的盲注是2500/5000美元;我坐在五号位,三号位和四号位的牌手都弃了牌。
而我的底牌是——方块A、草花K。
这是很好的牌,尤其是在这把牌里出现——大家都还刚刚坐下,没人知道我保守的风格;而我面前的筹码,足以令他们把我看成一个超·攻击流牌手。
“我加注……”我沉吟了一会,让手在筹码堆上停了几秒钟,然后我扔出两个10000美元的筹码。
虽然同样是两万美元,但我知道,这比推出一叠500美元筹码更容易让人跟注。
事情也的确像我想像中的那样发展,我下家犹豫了一阵,他看了看我,左手不断旋转着牌桌上的烟斗,在沉思了很久后,他说:“我再加注到40000美元。”
所有人弃牌到我,我也看向那个烟斗牌手,他坐在我的左边,用右手捂住了半边脸颊,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他的面前大约还有三十万美元左右的筹码;这是个不错的数字,就算这把牌我全下输给他,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大的损害。
我当然可以轻松的再度加注……但是,让我们等一等。
AK是好牌,这绝对没错。但要是下面既没有出A、也没有出K,那AK也就是一把A大的杂牌罢了;连一对2也赢不了。我相信他的手里是口袋对子,至少是对9以上,但不大可能超过对Q;翻牌前这对我有微弱的不利,我的胜率大约和那天的科比·布莱恩特相当。
是的,我还有很多筹码,没有必要在一把取胜概率不高的牌里,和一个已经濒临绝望的人死拼。于是我笑了笑,又扔出两个10000美元的筹码。
翻牌发出来了——草花Q、黑桃K、方块8。
这样的翻牌让我顿时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没错,我是击中了我需要的K;但他却很有可能击中了他的三条!
在猜不中对方底牌的时候,遇上这种情况最好的做法就是试探性下注。一个不大不小的下注很可能让对方弃牌;但也有另一种情况发生,那就是你会遇上强烈的抵抗(加注)或者消极的防守(跟注)。在这种时候,你就必须猜到,他是在偷鸡;或者是在抽牌;再或者,是真的有牌。
现在的彩池是87500美元,试探性下注的话,半个彩池,也就是下注四万到五万美元之间,应该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数目。我轻轻推出两叠1000美元的筹码;并且一直凝神注视着他的反应。
他的右手一直捂住那半边脸,思考了一会后,他点点头:“我跟注。”
转牌又是一张K——这让我凑成了三条。但我依然面临和刚才同样的问题;他到底是一对什么牌?如果他是一对Q的话,那他的葫芦,还是比我的三条要大……
我敲了敲桌子,然后我听到他对发牌员说:“我全下。”
“他还有多少筹码?”我问发牌员。
“二十五万八千。”发牌员简短的回答。
剩下的牌里,还有七张牌(三张A、一张K、三张8)都可以让我无条件获胜;如果他是对Q的话,那我就只有这七张牌的机会。但如果他是对9、对10或者对J的话,他就只有两张牌的机会赢我——在没法猜中对方底牌的时候,我不可能扔掉自己的三条K。而且我并不认为,拿二十多万去拼三十多万的彩池,是一个冒险的行动;毕竟,我还有两百多万筹码不用拿出来。
“我跟注全下。”
他终于放下了挡住脸的那只右手,他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翻出了他的底牌——红心Q、黑桃Q。
“你玩得很好。”我摇摇头,翻出自己的底牌。这把牌我被他套进来了;这是一个挖坑套人的典范;完全可以写进教战手册里。
“谢谢。”他笑着对我说,并且站起身来,向我伸出手。
我也站起来和他握手。松开手后,我们都没有坐下,而是就那样站着,等待发牌员发下河牌。
“河牌是……”发牌员清了清嗓子,他销掉一张牌,然后发下河牌,“黑桃A。邓克新先生葫芦、三条K带对A获胜。”
烟斗牌手脸上的表情在一刹那间从灿烂变成沮丧;他死死的盯住那张黑桃A,突然他伸出手去,抢过那张扑克牌,他愤怒的把这张牌撕成了碎片;并且把碎片扔到发牌员的脸上。然后他踢开椅子,冲向我、对我挥出一拳。
幸好,我的童年时代并不是那么安稳度过的,工厂里的男孩子们,每天都要为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打上好几架。这十多年来,打架的动作都已经成了我们的条件反射。在我眼里,他的这一拳甚至还比不上工厂里那些十来岁孩子的拳头——我斜步闪过这一拳,狠狠的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他抱着膝盖跳了两下,然后再度咆哮着向我冲来,结果换来的、是小腹上更重的一拳。他捂住小腹,痛苦的蜷缩在桌角边的地上。
两个巡场跑了过来,他们的身后跟着至少十个保安。他们大家七手八脚的分开了我和那个烟斗牌手。在向发牌员问清楚情况后,四个保安将那个烟斗牌手送出了赛场;两个巡场则在商议了一番后,其中一个离开了。
另一个巡场走向我,对我说:“邓克新先生,我们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您必须为您的鲁莽付出一些代价,您将被罚时三十分钟。”
我气急反笑:“难道发牌员没有和你们说,刚才是他先冲过来要打我的吗?”
“是的,我们知道,不过……虽然刚才那位查尔斯爵士对您挑衅在先,但您的防卫似乎太过于严厉了一些。”巡场拿出一块写着Sitout的牌子放在我的筹码旁,“我很抱歉,可是,我们也只能照规矩办事;希望您能配合。”
“那照你的意思,我就必须站在这里让他打我?”
“我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您要知道,马靴酒店已经有五十年没有发生过打架斗殴的事件了。我们所有人都不希望这里变成古罗马的竞技场。所以……希望您能够配合。”
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杀鸡给猴子看。我们这桌刚才闹出的动静很大,已经有很多人向这边看过来了。我知道,如果再闹下去,等待我的,只有更严厉的惩罚。
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还想要和他继续吵下去,哪怕和这个面目可憎的巡场再打一架;哪怕他的身后就站着六个膀大腰圆的保安……但我突然想到了姨父曾经说过的话——
“你一定要学会镇定。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得意忘形;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一蹶不振。”
半个小时,大约十到十五把牌的时间,我会经过两轮盲注,白白损失一万五千美元;而我现在有三百多万美元的筹码,这对我来说完全无所谓。但如果事态更加扩大,到时候被停赛甚至禁赛都有可能,那我才是真的亏大了。
“好吧。”权衡完利弊之后,我耸耸肩,对巡场说,“那么,这三十分钟里,我可以旁观其他的牌手吗?”
“当然可以。”巡场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他对我的配合十分满意,“当然可以。您的筹码我会为您整理好。谢谢您的合作;以及对Wsop的支持。”
第二十五章 每当变幻时(中)
原本,我问巡场那句话,是想去旁观杜芳湖的;但快要走到她所在的“特色牌桌”时,我突然改变了主意——“特色牌桌”离其他牌桌都很远;所以杜芳湖根本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想影响她玩牌的心情。
于是我折回了观众席;随意的找了个座位。坐下后刚一抬头,我就从大屏幕里,看到了杜芳湖。
她这把牌的对手,是1989年险胜陈大卫、夺得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金手链;总共拿到九条Wsop金手链;一个超级强大、但也超级令人生厌的巨鲨王……菲尔·海尔姆斯。
不仅仅是他牌桌上的对手,就算是电视机前的观众,也很少有不反感这位巨鲨王的。他总是傲慢自大、总是喋喋不休、他从来不会尊重自己的对手……任何人都能说出他在牌桌上的一千条缺点;但却没有任何人愿意和他为敌。
在大屏幕上,我看到了他和杜芳湖的底牌——
彩池:127500美元
杜芳湖:黑桃Q、红心Q——(69%)
菲尔·海尔姆斯:方块A、草花Q——(31%)
——?、?、?、?、?
然后,神奇之至的翻牌出现了……
彩池:1846500美元
杜芳湖(全下):黑桃Q、红心Q——(叉)
菲尔·海尔姆斯(全下):方块A、草花Q——(勾)
——红心A、草花A、方块Q、?、?
这是让杜芳湖欲罢不能、但又无法挽救的翻牌;除非斯杜·恩戈重生,否则任何人都不可能拿到这种牌弃牌——两人一直不停的加注对方,然后在菲尔全下后,杜芳湖跟注全下。
两人翻出牌的那一瞬间,杜芳湖就明白了,任何转牌和河牌都不可能再帮上自己;大屏幕里,我听到她仰头向天、喃喃的说:“我的上帝。”
她绝望的眼神让我的心头突然一阵刺痛;我感觉心底的某一个地方,被这眼神刺破、裂开、粉碎……
这把牌杜芳湖信心满满的想要翻番筹码,但却输掉了九十多万;现在,她只剩下了三十多万美元。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吸气和惊叹的声音;接下来大屏幕里开始播放别的牌局,我并不关心这些,只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突然,我的肩膀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我睁开眼睛,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我努力的揉了揉眼睛,没错,站在我面前的,真是杜芳湖。
“你怎么……”
我还没有说完,杜芳湖就扑进了我的怀里。她开始哭起来,但就算哭,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一直呜咽的抽泣着,但这抽泣,比起嚎啕大哭,更让人痛心。
我忍不住抬头看向大屏幕。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杜芳湖拿到一对K,全下所有筹码,菲尔拿到一对3跟注全下——杜芳湖一直领先了80%的时间,然而,河牌那张小3,结束了她的这次Wsop之旅。
我的脑海轰然作响,我想起了丹·哈灵顿的那段话——
“在2003年的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中,一名牌手在第四天的中间时间段里,拥有大量筹码,并且名列筹码榜榜首;他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都玩得稳健、很有耐心;但是,只有两把牌、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里,他就被淘汰出局。要记住,无限注德州扑克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游戏!而杜芳湖,已经被这个危险的游戏淘汰出局!
我紧紧抱住杜芳湖,这个时候,一切安慰的话语都没有任何用处。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抚摸着她柔顺如丝般的头发;而她则在我的怀里不断颤抖、抽泣……我感受到她心底的那份苦楚,这苦楚令我也差点落下泪来。
我听到似乎有人向我们走来;眼角的余光,让我看到了陈大卫和金杰米。他们似乎想要过来安慰杜芳湖;但是,没有;他们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另一个脚步声向我们靠近,我听到巡场的声音:“邓克新先生,三十分钟到了;请您回到您的座位上。”
我点点头,但却没有松开抱住杜芳湖的手。什么见鬼的牌局、什么见鬼的Wsop、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去吧!和我怀抱里的阿湖比起来,这一切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阿湖现在需要我,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扔下她,坐到牌桌边、去玩什么破牌!
但阿湖轻轻的推开了我。
“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