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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再度和她做爱,他是小心的,轻柔的,他轻轻地亲吻她的身体,从头到脚,仿佛技艺精湛的工匠在雕琢一件完美无暇的工艺品。他甚至亲吻她的脚趾,把她的脚趾轻轻地含在嘴里。多么舒服,痒痒的,像是被清澈的温泉水浸着,那冰凉的脚趾很快就热了起来,莫夕猜测她的脚趾头肯定变红了,好像男人给它们说着悄悄话,它们都脸红了,变得烫烫的。女孩于是咯咯地笑出声来。而他喜欢她笑,她还是个孩子,她令他心疼,令他想要用尽力气去呵护她。他是在那么小心地要她,生怕把她弄碎了,碰坏了。
这可能是莫夕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奢侈的几天。在能看到阳光的天蓝色房间里,在像蓬松的云海一样的圆形大床上,被一个那么疼爱自己,喜欢自己的男人抱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说明了他对她的爱,小心翼翼的,无微不至的爱。
她甚至喜欢上了撒娇。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撒娇,她不知道这也是可以的。她喜欢叫男人抱着她,抱着她去客厅看电视,抱着她去浴室洗澡,抱着她下楼散步。她则用两只手臂环住男人的脖子,脸贴在他的额头上。
“我是吸在你身上的水蛭。你别想甩掉我。”女孩说,狡黠地笑起来。
但是不久男人就要去旅行了。他必须工作,不然又怎么养活莫夕和自己呢?旅行就是他的工作,他需要拍照,写游记,采访路途中遇到的有趣的人。
“你要跟我去吗?或者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男人问莫夕。
“当然是跟你一起去,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莫夕噘起嘴巴说。
“那么好吧,我们去旅行,回来的时候,大概你那本写给小悠的书也面世了。”
“啊!是真的吗?那太好了!”莫夕跳起来,拍拍男人的肩膀。
莫夕想了想,又问:“我能还住在这里吗?”
“当然,这里也是你的家了。”
“真的吗?”莫夕眨眨眼睛问。
“真的。”
“那么,那么我要把这间屋子刷成粉红色,再买个粉红色的纱帐,铺粉红色的床罩,你想想看哪,该是多么奢靡的样子啊!”莫夕脸上带着灿烂若星辰的光彩,她兴奋地大叫。
“行啊,那就粉红色。”男人说。
6。夜房间以及男人的脸
他们坐船离开。这还是莫夕第一次坐船远行,她偎在男人的怀里,看着窗外的风景,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大海和远处的小船。莫夕对男人说:“我的故事都给你讲完了,以后该你给我讲故事了。”
“行啊,我每天都讲故事哄你睡觉。我的故事可多着呢。”男人搂着莫夕慢慢地摇动。
“我爱上你了。怎么办?我也爱小悠,我从前以为我只能爱他,再也不能爱别人了。可是现在我在爱你了。”莫夕轻轻地说。
“孩子,你还没长大呢。”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
“不,我很确定。你呢?你爱我吗?”莫夕坚定地说,又小心地问。
“我觉得你是我特别心疼的孩子,总想抱着你,给你呵护。我喜欢你,孩子,我也在乎你。”男人说,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爱这个字。
“嗯,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对我说,你爱上我了的。”莫夕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坐船在海上漂泊多日,莫夕开始晕船。她变得昏昏欲睡。躺在男人的怀里,醒来的时候就轻声撒娇,又抬起手抓抓男人的衣服。男人就俯下身去吻她,像是在安慰她。她就立刻变得很乖,安静地又睡过去。后来的一觉莫夕睡得格外地长。她做了很多的梦。她梦见男人抱着她爬楼梯,她梦见男人圆圆的鼻子顶在她的鼻子上,她梦见男人一直在亲吻她的脚趾,像是古代的礼仪,她是他的公主,他捧在手心的小公主。梦就像一个又一个的洞穴,她接连着穿过,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又仿佛是上了列车,在疾驰而过。她在梦里就笑了,她想,会不会醒来就是好几年过去了?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呢?小小的娇美的小婴孩。
莫夕醒过来的时候,嘴边挂着意犹未尽的微笑。她慢慢睁开眼睛,——不摇晃了,他们下船了吗?
她睁大眼睛,坐起来——这是哪里?她再次忘记了她在哪里。
她环视周围,顷刻间,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开始全身颤抖,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这里她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没有阳光和新鲜的空气,这里只有土黄色窗帘和灰色床单。这里只有镇定剂和安眠药,这里曾关住了多少她的眼泪和呐喊?这是索索关着她的房间,她再熟悉不过了。一点都没有变,一样的黑暗,带着一股药味,时刻提醒着她,她是个要定时注射镇定剂的疯子。
她慢慢走下地来,她想,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难道关于那个疼爱她的男人的一切,都是幻觉吗?那是一场梦吗?不,这绝对不可能,她还记得他的吻,像最甜美的葡萄一样,湿润着她干涸的嘴唇。她还记得他的拥抱,她记得他叠声唤她:孩子,孩子。她记得他们做爱,她疼过,但此后再也没有一丝疼痛。因为他那么小心,他看着她的表情,倾听着她的呼吸。他每时每刻都要确知,她是快乐的。这一切又怎么会是一个谎一场梦呢?
她扑向窗帘,她又开始撕扯窗帘,她想她需要一点阳光,需要一点真实的光线,照在她的身上,让她清醒些,让她知道为什么她又回到了这里。窗帘显然没有再次钉过,很多钉子和图钉都散落了。她撕扯了一会儿,就摸到了铁棂和玻璃。光线开始进来了,露出了半边窗户。可是外面还钉着木板,她仍是看不见外面的光景。她用手拍打玻璃,甚至想把它敲碎。然而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撬木板——什么人在帮她?她听到有人把木板上的钉子一颗一颗钳下来。终于,木板滑落下去了,只隔着一扇玻璃了,她就看到了男人的脸。首先她可以确知了,一切并不是一场梦,男人是真实存在的,而她和男人间的缠绵也的确发生过。可是这值得高兴吗?这说明了什么?
莫夕拼命摇头,她感到自己又来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不能相信,是这个她爱上的男人把她再次带回了这里。她双手握住铁棂,拼命地摇头。直到她再次听到男人叫她:“孩子,孩子……”男人仍旧那么轻柔地唤着她。她愣住了,停了下来。她已经满脸是泪。她抬起充满怨怒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男人的眼睛。她忽然变得十分安静,哀怨地问:“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一切都是预谋好的是吗?从把小悠的照片放在酒吧引我上钩就是了,对不对?”她的嗓子已经哑了,仇恨总能很快把人烧干了。
“是的。”男人说,他的眼睛很红,声音很低。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姐姐来抓我?”莫夕大声叫道。
“因为我一直爱她,孩子。”男人坦诚地说。莫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原来如此,他爱索索,却终是无法得到她,最后沦为了她的奴隶,任她呼来唤去。莫夕忽然笑了,——她觉得男人多可笑,任凭巫女的摆布,早已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多可悲的男人呢。她就嘿嘿地笑了,然后把脸贴在玻璃上,轻声地,一字一句地问:“那么,跟我上床也是她安排好的吗?”莫夕狡黠地眨眨眼睛。她看到了男人的痛苦,男人的确身受着很大的折磨,他摇头:“不,那不是。我犯了规。我自己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那你为什么犯规?”莫夕追问。
“孩子,我确实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觉得生活简单美妙,什么烦心的事情都不再记得了。”男人终于抬起头,看着女孩的眼睛说。
莫夕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她勾勾一根手指,示意让男人靠近。男人就把脸贴在了外面的玻璃上。莫夕小声说:“嗯,我知道的,你是喜欢我的。听我说,你现在就绕到前面去,把我姐姐干掉,然后我就可以出去了,你可以把我带走,我们一起,去哪儿都行?”
男人看着女孩的脸,还是那张淡淡粉红色的刚刚长成的少女的脸。嘴唇厚厚的,像水蜜桃,——他记得它的芬芳,他一辈子都记得。还有那软软的娇弱的身体,他总是会记得,这女孩多么令他怜爱。可是他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莫夕骤然变了脸色,她变得凶狠,愤怒,她咬着牙齿低吼:“难道你就甘心被她这样利用吗?她一点都不爱你!”
男人痛苦地闭上眼睛:“可是现在你也在利用我,不是吗?我再也不想这样了,夹在你们两姐妹中间,像是你们搏斗的一件兵器。我再也不想这样了。”男人把脸贴在玻璃上,他流出了眼泪。莫夕隔着玻璃,很清楚地看到了男人凹凸不平的脸上划过两道清澈的眼泪。他紧闭眼睛,像个少年一样无助地摇头。
莫夕凑过去轻轻地说:“可我是爱你的,你知道吗?”
“可我是爱你的,你知道吗?”
“我多爱你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亲吻我的脚趾头,喜欢你叫我孩子……”女孩像是念咒语一般地絮絮不止地说着,男人隔着玻璃,紧闭着眼睛,连连点头。
莫夕对男人的痛苦很满意。她伸出手臂,握起拳头,冲着男人脸前的那块玻璃就打过去。玻璃哗啦啦地碎了,而后面的男人根本没有躲,他也许看到了,可是他没有躲,也可能,他早已被女孩那宛如魔咒般的话催眠了。总之,玻璃全部向着他的脸戳过去,有的戳到了眼皮上,有的戳到了鼻子上,还有的就是沿着那行泪迹,斜插进了皮肤里。男人向后仰身倒下了。他在最后有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女孩灿若桃花的笑容迎着温暖的阳光绽放着,像花儿一样,打开了,她微笑着,轻轻地说。她忽然侧耳去听,隔着房间紧锁着的门,她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索索正经过。
“索索真是个傻姑娘,”莫夕轻轻对自己说,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肯定在忙着杀死阳 光,她想把所有暖的热的好的东西都赶尽杀绝,不让我看到,可是她多么傻啊,阳光已经射进来了,照得我全身都是,不是吗?”
她懒洋洋地抬起脚,放在窗台上,让充裕的阳光好好地晒晒她的脚趾头。那感觉似曾相识,就好像,就好像被温暖的嘴巴含住了,女孩想。
鼻子上的珍妮花
洪水来到棉花镇的时候是黄昏。这一天天黑得特别晚,不知道为什么卖苹果的小贩没有收摊,做炒货的机器也还转着。主妇手里抓着晚餐用的白米,但是她站在灶前很久都没有把米放进锅子里。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等待天黑下去,而天黑又在烦躁不安地等着什么。彩霞像咬破嘴唇的血一样一点一点渗出来,渐渐地漾得整个天空都在晃悠。
女佣刚给他换过一件秸麦色的睡衣,他现在满身是一种肥皂的香气。这是吃饭前的一段 时间,他从躺的位置能够看见一点天空。天空很明亮,特别红艳。和很多黄昏一样,他听着收摊前的小贩们最后的奋力吆喝渐渐睡去。然后,他就听见了大水的声音。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妇女叫喊声,小孩子的哭声,房子坍塌的声音,牲畜的哀号声。他再看出去的时候他觉得整个天空都要被掀起来了。
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他确信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一场洪水来了。起先的几分钟他很烦躁。他听见有个彪壮的汉子吆喝的声音,他猜想那个人一定在带领全镇子的人逃命,于是他就无缘无故地不安,不停地晃动身体两侧的手臂。但是大家逃离开得很迅速,很快整个镇子就只剩下水声了。他也就缓缓地安静下来。他轻轻唤了两声女佣的名字,没有人应答,他确信所有的人都应经离开了。这个时候,已经有小股的水冲了进来,最先漂浮起来的是一只墨绿色塑料盆。
她进来的时候他正打算和上帝说说自己的遗愿。其实他没有确切的愿望,于是只好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希望找到一些遗憾让上帝帮助来弥补。然后她就进来了。她是漂进来的吗,因为她是一个很矮小的老太婆,还没有拿拐杖,几乎无法直立,更何况行走。她险些被那只飘浮的塑料盆绊倒,可是她仍旧不看脚下,她看着他。定定的眼睛看着他。很奇怪,她并没有被他的样子吓坏。相反的,她很快叫出他的名字。他没有听错么,在巨大的水声和盆器碰撞的声音中,他听见这个小老太婆叫出自己的名字:“匹诺曹!”
“我是珍妮!”老妇人好不容易抓住床头的把手,把头俯下对他说。他有些不喜欢别人在这个糟糕的时候来探望他,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珍妮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里还是一个使他感到舒服的符号。他和珍妮,他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呢。四十,四十五,也许更久。在他的脑海里,珍妮是个两腮长满雀斑,脑袋圆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