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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现在是在糟踏自己,从画家到乞丐”?
“这种时候你可以叫我乞丐,但别称我画家,我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是画家,现在我只是乞求别人帮助的乞丐,小姐,你能帮助我吗”?
“当然,只要你叙述的理由充足。”
我叙述?你需要吗?你有时间和耐心听吗?从兰州到北京这段路我走了三个月,每走到一个地方我都想叙述需要帮助的理由,可是没一个人要听。
也许我真的不正常,我在青藏高原上呆了两年,只画了两张画,所以,等我再回到人世间,除了这两张画,我一无所有。
可是我宁愿乞讨也不愿卖掉这两张画,因为我不愿意暴发户拿去做家里的点缀品,不愿意那些没有品味的女人装做内行的样子对它们评头论足。
我想也许我会在北京碰上好运气,因为北京在我心目中一直是艺术家的圣地,所以,我背着两张画儿,一路乞讨来到北只。
可是,北京并没有给我安慰,这个城市不接受我,从精神到肉体,在北京流浪了两个多月,我没有赚到一分钱,全靠一位在大学读书的同学资助我吃饱了肚子。
我的画儿照样找不到卖主,5000元钱呵,我在青藏高原上整整画了两年,连这价儿都不值,我觉得我应该跳进雅鲁藏布江。
同学建议我到街上去画人像,那样也可以赚到点钱,我说,那还不如去乞讨来得直接,我就是在乞求别人的施舍,干吗还遮遮掩掩。
就这样我放下画笔,做了乞丐,这感觉不错,我已经挣到了15美元,是一个大胡子老外给我的。
他拍着我的肩膀问我:“可不可以方便的时候让我看看你的画儿。”
我点头说:“Yes,但要我有足够的钱买到画布和颜料的时候。”
大胡子老外笑了,他说会再来找我。
这种事儿使我觉得友谊商店这儿不错,所以我每天都到这儿来站上一会儿,我也认为这样显得挺不体面,可我没办法,我只能这样,对于中国人来讲,艺术家如果不被承认那跟乞丐没什么两样。
但外国人不这样看,他们认为艺术家就是艺术家,哪怕他暂时做了乞丐。我寻找的就是这种认同感。
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做乞丐是为了用这种手段使自己暂时有点经济基础,又不是要堕落,没那么可怕。
我不承认我现在是被逼无奈,这只是我自己愿意做的,我相信这样做对我的画有好处,也许我做画家我的画并不被人重视,但当一个乞丐要卖他的画时,很可能就上了报纸的头条,这下你能明白了吧。
当然,我并不是哗众取宠,我尊重艺术,也认为艺术很神圣,这一点从我的画儿中就能感觉得到。
我从5岁开始学画,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画到今天我想不是我对艺术的痴迷,我可能早就发财了。
去临摹那些名家的油画,画那些在商店里卖得非常好的外国女人的裸体,这种工匠能做的画我不想画,我最想的是画自己的东西,可要想让别人认同是太难的事情。
画了七年,我还要在街头做乞丐,你说这是不是很悲哀的事情。我不知道该埋怨什么,是我的天赋还是我的画儿。
但是我从来没有放下对自己的信心,梵高不是也在穷困潦倒中死去的吗?我不怕穷困,大不了街上一站,做乞丐也有人理我,我不是已经挣到美金了吗?
只是我怕被人在这种时候称为画家,这是一种讽刺,我同意你写我,但是你要把我当做一个乞丐来写,而千万不要提画家这两个字,这是对艺术的嘲讽,我接受不了。
在我没有钱来画画的时候,我只好到处流浪,画画是我唯一的特长,可当这特长无法养活我的时候,我是不是该做乞丐,我不怕别人说我没出息。
画是我的生命,而做乞丐是为了滋养我的生命,所以,我宁愿出卖自尊也不愿意出卖生命,这是许多人所不能理解的。
其实做个乞丐到处流浪很快乐,对任何人都不必负责任,对未来不必设计,街道象客站,走到哪儿睡到哪儿,因为一无所有,也不必担心坏人的袭击和敲诈。我看这世界上活得最轻松的就是乞丐了。
为什么要嘲弄乞丐?他们对别人要求的很少,只要一点点同情和可怜,再加上一点点帮助,比起那些千方百计要剥削别人,占有别人的一切的富翁来讲,乞丐要比他们高尚得多。
至少乞丐知道满足。而有钱人从来不会满足。
我是有点理想幻灭的感觉,来做乞丐让我心里好受了一些,日为我想乞丐不必奢谈什么理想,只要吃饱肚子,再有几文小钱可以喝酒就足够了。
我一路上乞讨来到北京,交了许多乞丐朋友,他们讲义气,很慷慨,不象人们想象的那样黑暗,其实,他们中间大多数也是很无奈的。做乞丐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往往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人有些命运是无法自己选择的,经历了这么多我非常同意这样的说法,就象我从小就学画,又自费到青藏高原去写生两年,在唐古拉山口,因为高山反应我差点死在那里,在寻找丝绸之路的时候,我在沙漠里迷了路,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可是我都坚持活下来了,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壮志未酬,我要做世界上最优秀的油画家,最伟大的艺术家,可是结果怎么样呢?
实际上想通了,这世界上谁又不是乞儿呢?只要活着便要乞讨。
乞讨干净的空气与水,乞讨充足的粮食和衣物,乞讨爱与怜惜,乞讨人与人之间的宽容与谅解,所以,做乞丐只是还原了人的本能而已,用不着为此而感到不安或者是羞耻。
当人活着只剩下了本能时,往往对梦想就不再渴求,心态便是平静的,这世界便少了纷争和你死我活,这样的结果不好吗?
那天我在友谊商店门口碰上了一个老外,他看了我的胸前的布条以后,对我说:“你很勇敢,你的行动证明了你是个真正的艺术家,我看到你的画儿,我会出高价的。”
我对他说:“我理解问题的角度正好相反,我并不勇敢,我很胆怯,我被自己艺术上的不成功给吓怕了,我要做乞因为乞丐是最容易成功的一个行当,它所谓成功的标志便是能养活自己,而不用费太多的力气。”
那个外国人听我这样说后;收起了笑容,他说:“你们中国人个个都是哲学家,连乞丐也这么懂哲学,了不起,了不起。”
他给了我10美元,我对他说了声“谢谢”。我们的交易就这么简单,这会儿我尝到了当乞丐的甜头。干吗不呢?比画画强多了。
当你呕心呖血,不知费多少劲儿完成一幅作品的时候,等待它的也许是赞美也许是批评,这都是它应得的。可是,你发现你的作品悄无声息的躺在角落里蒙上了灰尘,既没有赞美也没有批评,它象沙漠里的一粒沙子一样微不足道,没有一点声音,就象是死了,你还会再去画吗?
还是当乞丐好的多,既能得到赞美,又能得到批评,被入关注又被人嘲弄,甚至还有记者来采访,如此风光哪是一个未成名的画家所能够拥有的。
所以,我觉得刚才你看见我的眼神根本就不对,我没有什么可惭愧的,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做了,我不但是乞丐,而且,是专门和外国人打交道的乞丐,我只对美金感兴趣,并且,我赚的最多的就是美金。
等赚足了几个月的生活费,我要再背起画夹流浪,这种生活使我感到平衡。
当然,如果有机会卖掉我的画,那也是再好不过了,但我要它应得的价值,这样才能体现它的价值,我相信总会有这么一天,那时你采访我的这篇报道应该这么写:“从乞丐到画家的嬗变,流浪画家路辉画作拍出天价。”
你应该对我有信心,就凭我们再次遭遇的缘份,凭我的《雪山圣城》留给你的深刻印象。
行了,不跟你再聊下去了,那边有个黑人朋友,看样子挺有钱的,我得过去碰碰运气,这种机会总得自己找。
你看我做乞丐是不是比做画家机灵多了,也许乞丐才是我的职业,画家只是业余爱好,不过,这两种行当我都很喜欢,实质上它们也很难区分,同样都是流浪,你能说哪个是失败的,那个是更成功一点的。
所以,画家其实是流浪汉文明一点的称呼而已。“
采访者思绪:
在路辉去瞄上那个,黑人朋友后,我转身走进了人群,有点走火入魔的落魄画家和在乞丐堆里鹤立鸡群的路辉已经有些病态。
所有的艺术家都是偏执狂,正是那种狂热让他们成功也让他们毁灭,路辉是不是已经在这两者的边缘。
我看过他的画,那种灵气和功底的确不是现在有些成名的画家所能比的,可是,成功者也需要上帝的偏爱,已有太多的实例说明这一点,我为路辉感到了不平。
我并不为他成为乞丐感到悲哀,只是为他理想幻灭后的放纵感到不安,有时候,理想是旗帜,它的前面有可能是勇士,也有可能是懦夫,只看怎么去选择。
艺术家往往是无法说清的东西,理解艺术需要高度,可高处不胜寒是谁也懂得的道理,于是,艺术的信徒少了,金钱的膜拜者多了,艺术家们只好退而求其次,用金钱的堆砌来确定艺术的价值。
看来也只能倾斜了,这是个离开钱无法生存的世界。
而路辉最耿耿于怀的便是他的画的价位了,因为,那是一种真正的价值体现。
我期待着他的好消息,尽管很渺茫,但我认为路辉应该去做一个优秀的画家经纪人,而不是画家。
因为在画的价值面前,他表现的异常坚强,即便是上街乞丐,也不会落下一文钱,画画无法养活自己,便做乞丐养活自己,还交了一大堆朋友,中国人,外国人,这是真正的潇洒,我由衷的钦佩。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把路辉给忘了。为了烤出真正的意大利味道的比萨饼,我到友谊商店去买契司,又在门口碰上了路辉。
“你的画还没卖出去?”
我有些惊讶,但已无心跟他再谈。
“卖了,5000美金,一幅,卖了两幅。”
我想象那一万美金落进路辉腰包的时刻,差点替他欢呼起来。
“可为什么……还要做乞丐?”
“我想到法国去写生,但我必须找个法国人给我发邀请,在这里机会比较多,另外,你知道我放下画笔做乞丐的事儿,好多人都知道了,一家美国报纸已经采访过我了,这两天听说《北京青年报》也要来,所以,我觉得当乞丐比当画家机会多。你知道我的画儿卖了那么高的价,多亏了我在这儿认识的美国朋友,他们非常认同我的画儿,我想从”乞丐到画家“,”从中国到法国的路辉“,做”北青报“的头版怎么样,够劲儿吧。
告别路辉我走向大街,只想一不留神摔一跤捡个大元宝,现在是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的时刻,只看你运气会不会自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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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在上海的复兴公园内,在长椅上坐着的老者旁边常有一张“测字”的纸板,偶尔过来治安人员他会迅速的把纸板藏在屁股底下,找他测字的人不多,可测一次少则10元多则上百,听说很灵,我不由想试试。
——从百万的身家到公园里的测字先生,只是瞬间的事儿。
到上海出差,正是股市最低迷的时候,许多关于股市风云人物的传说让我不由怦然心动,这可是大起大落的传奇,不采几个回去,我有点太不甘心。
早晨到复兴公园跑步,见到晨练的人们不在晨练,却围在一起不知说什么,我有意放慢脚步,发现人们正围住一个测字的老者,此老者不测别的,专测股票。
有的人高声问:“依看深发展如何?”
老者摇摇头:“此支股票龙头被打,龙尾被烧,近三、二年内不会再动,但可长期持有,不必清仓。”
又有人问:“依看个股市啥时候能够再启动?”
老者沉思半天。
“这次股市上升空间有限,上升势头受挫,除非国家有意拉动,否则两年内不会有利好消息。”
众人一片叹息,老者却把头上的遮阳帽摘了下来:“我是以测字为生的,各位如果还满意,就请随便给几个米钱,家里已是没米下锅了。”
见老者要钱,众人一哄而散,只有那个问深发展的走势的中年男人拿出了10元钱放在老者的帽子里:“侬是高人呵,怎么会落得这样?”
老者平静的摇摇头说了声“谢谢”。
中年人走了,老者身边寂静起来,我看他拿出一块写着“测字”的纸板放在旁边,又掏出一枝烟来却不点上,只在嘴边吸了又吸。
我走了过去,故意拿起纸板来看了看。
“老先生,测字吗?”
老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