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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9:45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到开刀房时,已经八点十五分了。
“别以为你在这科只有一个月,现在你还有两个礼拜。你再给我惹任何麻烦害我挨骂的话,我绝对有办法叫你往后两个礼拜很难过的。我是全心全意,说到做到的,你相不相信?”总医师开始训话了。
“我相信。”我可怜地点点头。
“你少给我装出那副倒霉相,我告诉你,我挨骂就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再有任何差错,害我挨骂,你们绝对会更难过的,知道吗?”
每个人都乖乖地点点头。训示完毕之后,我发现教授还没有来。不幸中之大幸。一直到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傻傻地等待。
我仍然没有机会吃早餐。我的头痛愈来有愈加剧的现象。此外我发现我的喉咙疼痛,一直流鼻涕。全身愈来愈虚弱。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比这个更糟糕的是我的呼叫器不停地响着。每次我去回电话,便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有待我去处理。
“X光科的医师说你的计算机断层申请单有问题,要你去处理一下。否则病人今天没办法排照相。那明天就别想开刀了。”
“第八床的病人早上虽然换过药,但是现在伤口还在渗血,你一定要去看看,否则家属说要告到院长室了。”
“第九床的病人早上打好的点滴早上送去照相时不小心扯掉了,你要回来打,要不然下午的抗生素、消炎药、止痛药我们都没办法打。”
“等──我──下──刀──再──处──理……。”我发现我学会了吼叫。
“好吧,”电话那头护士小姐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个你不能不处理,有个病人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换药。”
又是他!天啊,我快疯掉了。
“拜托你,随便找个实习医师帮他换药,就说是我拜托的。”
“可是他拒绝实习医师替他换药。”
“那请那位实习医师仿冒一下。自称是住院医师。”
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病人已经麻醉好了,也消毒好了。我看看今天的手术时间表,一共排了三?食道癌手术。食道手术可以是这个领域中最艰巨的手术。先要把癌症的部分切下来。这个部分已经够麻烦了。再来是重建的工作。我们必须从大肠的部分移植一段来作为食道的代替物。这部分一共有两个接合点。每个接合都需好几层的缝合。另外原来大肠的部位也有一个接合处有待缝合。这么一针一线,最快的速度也要六个小时。如果手术不顺利,那又另当别论了。
现在已经接近十点钟,每?最快六个小时,三?手术起码也要十八个小时,那么就是明天清晨四点钟。
“根本是不可能嘛!”我叹了一口气。
“外科就是要在不可能中完成可能的事。”看总医师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只好安静下来。
十点二十分,教授来了,应该是八点钟才对?可是没人敢质疑教授。
“不好意思,来晚了。”教授看看开刀房的时钟,“哟,都已经十点二十分了。”
“那钟不准,快了。”我看到总医师满脸笑容,像只快乐地摇着尾巴的狗。
一刷好手,上手术?,教授就开始抱怨餐厅的牛排变差了。
“像我面临这么大的工作压力,每天早餐一定要吃牛排才能上开刀房,否则长期下来一定会胃溃疡。所以你们每个人一定要吃早餐。实习医师,早餐吃了吗?”
“吃了。”我点点头。我想起总医师训示。不敢再给他惹麻烦,让教授生气。事实上,我的胃部已经开始阵痛。此外我的鼻涕愈流愈严重,有一发不可拾的态势。
“到底有没有开冷气?”教授头上都是汗,“流动小姐,找一张卫生纸,帮我擦汗。”
通常一上手术?无菌区,开刀者无法自己擦汗,必须请没有刷手的人代劳。不过一般这是教授们,或是第一开刀助手才享有的特殊待遇。
然而我实在忍不住了。“可不可以也给我一张卫生纸?”我大胆地问。
“实习医师又没流汗!”护士小姐白了我一眼。
“我要擤鼻涕。”
PM14:20
手术还在持续进行,我一共花了六分钟打发我的午餐。我想我得利用这段空档到病房跑一趟。要处理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我简单地列了一张表,依事情的轻重缓急次序洋洋洒洒一共有二十一件。此外我可以在病房给自己量个体?,找一些药撑一撑。
我一到病房立刻就后悔了。我发现我是自投罗网。原先二十一件事,一下子膨胀成三四十件。
“侯医师,我告诉你,你完蛋了。你今天有两个新病人住院,都是明天要开刀,所有的检验都还没有出来,你自己要去追。”
“侯医师,点滴,快点。现在一共有三床病人需要重新装设点滴。还有二床血液检查标本被退回来,你正好拍血。”
“不要吵,”我快疯掉了,“一件一件来……。”
我听到从病房传来大吵大闹的声音。
“你那个病人,”有个护士从那头跑过来,附在我的耳边说,“早上到现在还没有换药,他说要去告你。”
我气得猛拍桌面,手直发抖,鼻涕差点流了出来。
大家可能被我的表情吓坏了。“早上我们有请另一位实习医师去看,可是他坚持要住院医师,还说我们试图欺骗他。”
我戴上手套,推着换药车,二话不说,直奔病房。
“好了,到底你想怎么样?”我问他。
“你们叫了一个实习医师来,我一看就知道。还骗我是正式医师,你们这样的行为是无耻的。”
“好,随便你怎么说。现在开刀房有三个病人正在开刀。所有的人都在忙。我是你唯一的选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也很忙。”我忍气吞声。
“你们整天不见一个人影,都说很忙,我怎么知道你们在忙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我在忙什么?”我可激动了,“我在这里上班,一个月三十天,值班十八天,还不包括星期二晚上总医师回诊,星期五晚上主任回诊。那一天我不是睡在病房?那一天回到家不是晚上十二点以后?”
“那你们都没有假日?”
“那一个假日一大早我不是换完所有病人的药,等主治医回诊,作完指示的检验才走?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三个礼拜我才有一个礼拜天下午的休假,难道那也错了吗?”我发现我竟然对着病人抱怨,赶紧停止,“你到底换不换药?我也是为你好。医院的规定如此,况且我换药的病人伤口都愈合得很好。”
他显然犹豫了一下。我听见全院广播,开刀房急着找我的声音。
“我还是觉得不好。”他慢条斯理地表示。
“好吧,你自己再想想看。”
我回护理站,随手抓了一把药,还塞了一支丢弃式的体?计在嘴里。急急忙忙奔回开刀房。
“侯医师,点滴准备好了,还没有打。”有人在我背后喊着。
我头都不回。一边掏出我抓的药。有消炎药片、止痛片、利尿剂,愈来愈离谱了,我竟还抓了一把避孕药。我把体?计从嘴里拿出来,三十八度半。
我果真病了。
PM18:30
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手术?上血流一片。教授大叫着抽吸器没有功能。教授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下去吃饭。他的样子很可怕,有点像快发狂的感觉。我们都劝他暂时下去吃个简单的晚餐,他执意不肯。
“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吃消夜。无论多晚我们一定要把刀开完。我请你们去吃日本料理。喝个醉茫茫。”
开刀房外面的总医师正和麻醉医师争执不停。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我们仅剩下值班人员。这是用来应付急诊手术的人员。你们一下子开三线刀,别人真正有急诊刀进不来了。”
“可是我们常规的刀开不完。”总医师表示。
“你们一天只有八小时的使用时间,排了十八小时的刀,当然开不完。”
“我们也是为病人好。”
“你们拿急诊的人力来上常规的手术,绝对不是为病人好。”麻醉科医师不以为然。声音似乎有愈来愈大的倾向。
我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那里去。现在我可以明显感到发烧发凉的感觉。我全身虚脱,鼻涕流满了面罩。我很担心一会儿我支撑不住昏倒了,正好是鼻涕和着病人的血水。
更糟糕的是我的呼叫器。叫个不停。彷佛全世界都在通缉我似地。我决心做一只鸵鸟。隔着无菌衣,把呼叫器电源关掉。
“ShutUp!”我在心里大叫。
PM23:30我总算看到三床病人统统眼睛睁开,然后和他们的亲人抱着痛哭。
对教授而言,这一天已经结束了。他在日本料理店订好了消夜,再三叮咛:“等一下所有的人都要到齐,包括实习医师在内,谁要不到,明天开刀我就不要看到谁。”
我皱了皱眉头。对我来讲,结束只是另一个新的开始。我得看着病人回到病房,找到他们手术后的X光片,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到日本料理店与他们会合,向教授回报。
午夜十二点,当我赶到日本料理店时,几乎已经虚脱无力。
“来,来实习医师来了,先喝一罐啤酒再说。”
我的加入似乎又给大家带来新的乐趣。
“实习医师敬教授,一杯对五杯。”
酒酣耳热之际,总医师跑过来附在我的耳边说:“我们大家正在合力要把教授灌醉,懂不懂?他不醉,没完没了。”
我点点头,他接着又说:“你是实习医师,等一下还有工作做,别忘了自己是谁!”
我很沈痛地再点点头,听见我的呼叫器又响了起来。
我跑到公用电话去,投了一块钱,拨通了电话,远远听见那一群大男人,敲着碗筷,唱起了日本歌,像一群吵闹嬉戏的孩子似地。
“侯医师,天啊,我总算找到你了。”电话传来一个很清脆甜美的声音,“你有两个新病人还没有接,没有病历报告,也没有心电图,检验单还没有开,明天就要开刀了。还有点滴、抽血、换药,我不再说了,你等一下回来就知道……。”
AM1:30
我的全身都是酒精的气味。整个人轻飘飘地。我的前额在发热。路上的风却吹得我好冷。这种感觉十分奇怪。
一点三十分的夜,我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希望风吹一些酒精的气味。我走向病房,叫醒我的新病人:“对不起,我是外科医师,我才从手术?下来……。”
“对不起,我现在要给你抽血……。”
许多病人莫名其妙地被我叫醒,抽血,打针,又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两点三十分,我开始在打字机上打我的新病人病历。打着打着我趴在桌上睡着了。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个人拍着我的肩膀:“侯医师,侯医师,你有个病人发烧了。就是今天不肯换药的那一床病人……。”
我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全身虚弱无力。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抓起两把丢弃式体温计。一根塞在病人口里,一根塞在自己的嘴巴里。
“医师,你也发烧啊?”他显得很无奈。
“嘘,不要说话。”
过了不久,我拿出了他的体?计,也拿出我自己的。
“几度?”
“三十八度。”我回答他。
“那医师你几度?”
我瞄了瞄那体?计,“三十九度。”我再看一遍,是三十九度没错。
“你就是不肯换药,才会弄成这样。”我双手扠腰,“我现在替你换药,你还拒绝吗?”
看他不说话,我去把换药车嘟嘟嘟地推了过来。很仔细地把纱布打开,都已经有点化脓了。
“痛吗?痛就告诉我。”
他摇摇头。咬紧牙根不说话。
我得赶紧找个床躺下来。等我换完药,推着换药车准备走出病房时,自己都已经接近半昏迷状态了。
“侯医师。”是病人在叫我。我回过头去看他。
“谢谢你。”他停了一下,那声音小得快听不见了,“你自己要保重。”
我看看表,三点三十分。再温柔不过的夜色。我走回护理站,发现我的新病历还没有打完。等我坐下来,我又发现原来明天晨会轮到我的读书报告了,然我的书还在宿舍里面,根本还没有空去翻开第一页……
我们都爱这个错在我还是个年轻未婚的实习医师时代,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护士小姐的差别待遇。我们同组实习医师中有个据说侧面酷似亚兰德伦,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帅气又体贴的医师,如果你不能接受很多残酷的事实的话,每次更换病房,到了新一科时,这位医师会一再提醒你。
“医师,你的点滴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我陪你过去打?”如果一早就听到护士小姐这么美好悦耳的甜美声音,我敢保证,这话绝对不是对你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