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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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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大清国,说亡就亡了,亡了啊,没有皇上了,没有王爷了,也没有阿哥格格了,主子奴才不分了,铁杆庄稼没的吃了,八旗子弟也得当花子要饭喽,纲常没有了,世道乱了啊!”
  那文说:“阿玛,咱大清国早就成棺材瓤子了,自打老佛爷垂帘听政,做的哪件事得人心?光修园子花去国库多少银子?袁世凯是什么人?野心谁没看出来?可老佛爷呢?皇上信不过,把他拿着当心腹,怎么寻思的?不败才怪呢!”那王爷说:“朝廷的事谁说得清?说别的没用了,还是说说自己吧。鲜儿,你来府里七八年了吧?都看到了吧?你主子长这么大,成天除了吃饭就是琴棋书画,别的什么也不会,到她舅家好好照料着,这边世面安稳了我就打发人接你们,到时候我会好好报答你。”
  鲜儿说:“王爷,你就放心吧,您和格格对我恩重如山,又是主子。不是你们收留,我鲜儿早就葬身雪野了。我会好好照料,不能让她出一丝的差错。”那王爷老泪纵横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看你是仁义之人才把格格托付给你,你们虽然是主子奴才,可平日里相处得像姐妹,我放心。”他一摆手说,“走吧,车子我都给备好了。早点上路。道上一定要小心,嘴紧点,别乱说话。我给你们备下的银子省着点花,够几年用的了,能给你们的就这么多了。走吧。”
  车夫来福搬着沉重的箱子往车上放,故意一个拌蒜,手里的箱子摔了出去,箱子跌开盖了,露出满箱的钱财。来福瞥了一眼又慌忙盖上箱子,说:“奴才该死,奴才没小心。”那王爷嘱咐说:“来福,道上好好服侍格格,送到了赶快赶回来。”来福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好好伺候格格。”
  那王爷目送女儿出了王府。城门口处,革命党人设了关卡,留着辫子的人被拖到关卡旁边按住脑袋强行剪发,一片哭天嚎地……来福老远瞅见了,担心地停下马车,回头低声对那文说:“格格,城门口那儿的革命党,逮住留辫子的就给剪掉,我……”鲜儿不等来福的话说完,非常麻利地揪住来福的辫子,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一把将来福的辫子剪掉。来福傻了眼。
  那文也被鲜儿的举作惊呆了,鲜儿解释说:“我担心路上出现意外,所以随身带了把剪刀,没成想在这儿先用上了。来福,为了小姐的安全,咱只能这样了!”那文缓过神来说:“鲜儿,行啊!”来福哭丧着脸说:“格格,你看这……”那文柳眉倒竖道:“怎么跟你说的?从今以后别叫格格。不怕招风啊?”来福自罚,扇着自己的脸蛋子说:“奴才该死,奴才忘了,这记性,该掌嘴。”那文说:“奴才也别叫了,人家一听就听出我的身份了。出城以后紧着走,天黑前找地方住下,找最好的店,别怕花钱。”来福说:“小的明白了。”
  顺顺当当出了城,紧赶慢赶,到了一个客栈住下。来福提着一个大包裹送那文和鲜儿进屋,安顿下,说:“小姐,你们先歇着,我去叫点吃的。”那文说:“还真有点饿了,快一点!”来福说:“小姐今晚想吃点什么?”那文寻思了一会儿说:“一道上够辛苦的了,想吃点清淡的。你去叫碗燕窝粥,还有油焖春笋、银耳素烩、素炒鳝丝,再来个荤的吧,清蒸鹿蹄儿,面食就是鸡丝打卤面吧。”
  来福叫苦道:“我的大小姐,你当这是在王府呀?你要的这些这里不可能有。”那文一挥手说:“那你就看着办吧,尽着好的点,不要怕花钱。”来福说:“哎。那我就去了。”那文打量着屋子说:“这是什么破地方,多脏啊!你看这被褥,油脂麻花的,一股什么味儿?嗯,死猫烂狗的味儿,恶心死人!鲜儿,你闻闻,叫人怎么睡呀!”
  鲜儿说:“小姐,这就叫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咱得将就不是?你当都是王爷府呀?”那文说:“也得差不离儿呀。你看这桌子,还能看见本色吗?我的妈呀,这是地吗?踩上去软乎乎的,掉个锅还能听见动静?”鲜儿捂着嘴笑道:“你呀,就能白话,至于吗?”
  晚饭是两碗高粱米,一碟小咸菜。那文看着食物紧皱着眉头说:“哎呀,这是人吃的饭吗?怎么咽哪!”眼泪快出来了。鲜儿劝道:“小姐,就别挑剔了,怎么也得吃点啊!这一道上好不到哪里去了,总不能不吃饭吧?习惯就好了。”那文无奈地坐下,捧着碗吃饭,干嚼咽不下,大滴的泪珠掉到碗里。鲜儿却吃得香甜。
  吃了饭,来福边喂马边朝屋里瞅。鲜儿已经躺在炕上了。那文坐在椅子上,抱着肩膀就是不睡觉。鲜儿劝道:“小姐……”那文烦躁地说:“得了,得了,以后别小姐了,有这么倒霉的小姐吗?唉,现在咱俩都一样了,到了我舅家,你要是还小姐小姐地叫着,哪还像个逃难的?以后就把‘小’字省了吧。”鲜儿说:“姐,你就这么靠到天亮?好歹上炕睡会儿,要不道上挺不住的。”那文哭叽叽地说:“鲜儿,我实在闻不了被窝上的味儿,一闻就恶心,就想吐。”
  来福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盘烧鸡,还提着一壶酒进来了,说:“大小姐,这下好了,我弄了只鸡,还有一壶酒,你们吃点喝点。”那文眼珠子锃亮,叫道:“鲜儿,起来,咱姐儿俩喝一壶。”鲜儿说:“姐,我吃饱了,你慢慢享用吧。”那文嗔道:“你这个人,敬你不知道是敬,要是搁在王府里,你能和我一个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过来,陪姐吃。”
  那文伸着莲花指,优雅地撕着鸡肉送到嘴里香甜地嚼着,喝一口酒说:“嗯,这鸡的味道还成,有点沟帮子烧鸡的意思,就是火候老了点。酒是什么味儿呀,泔水一样,你尝尝。”鲜儿喝一口酒说:“嗯,味儿是不太好。”那文说:“在府里,那喝的是什么酒呀,透瓶儿香,都是自己家酒作坊酿的。吃的是什么?哪一顿不是山珍海味?完了,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回头喽!这叫什么?这就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遭犬欺!”
  鲜儿说:“好了,别提以前了,咱现在是秦琼卖马,讲究不得了。”那文说:“鲜儿,你到我家有八个年头了吧?想没想起来咱俩是怎么认识的?”鲜儿说:“怎么想不起来?那时候我从山场子下来,挣的那点钱都叫人家抢了,没处投靠,到处流浪。”那文说:“可不,那一天我和额娘串亲戚回来,车上看见你作索得像个叫花子,拄着棍子一边走一边唱,唱的什么来?”鲜儿说:“好像是月牙五更。”那文说:“对,就是月牙五更,是不是这么唱的?我唱给你听听。”说着唱了起来。
  一更里进绣兰房,樱桃口呼唤梅香,银灯掌上,灯影沉沉我把那个门关上……
  鲜儿说:“都说女愁哭,男愁唱,我愁起来就想唱。”那文说:“那时候我家里不缺丫头,听你唱迷了,我就央及额娘收你当丫头,你直给我磕头谢恩呢。”鲜儿说:“我那时候走投无路,幸亏你收了我,要不还不知道现在还在哪儿流浪呢。姐,你舅舅家在哪儿呀?”那文说:“三江口的元宝镇。”
  鲜儿睁大了眼睛说:“哪儿?元宝镇?”那文说:“对呀,你那儿也有亲戚?”鲜儿愣了半晌说:“姐,我不能跟你去了。”那文说:“怎么了?那儿有吃人的老虎啊?”鲜儿说:“唉,我以前对你说的,没过门的女婿就是奔元宝镇放牛沟找他爹的,我没脸见他们了。”那文说:“咱是到元宝镇,又不去放牛沟,怕什么?你实在怕他们知道,我给你改个名,咱住在我舅家的深宅大院,谁知道?”鲜儿说:“我还是不想去,想去我早就去了。”
  那文哭着说:“鲜儿,好妹妹,你就忍心半道把我撇了?从我额娘去世以后,除了阿玛我身边没有别的亲人了,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求求你了,跟着我吧!”说着越哭越伤心。鲜儿被她哭得心软了,说:“好了,别哭了,我跟着你。哎,你给我改个什么名?”那文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不能撇了我。改个什么名?就叫秋鹃吧。”鲜儿说:“嗯,这个名挺鲜亮的。”她不由得打个哈欠说,“瞌睡了。”那文说:“我也瞌睡得不行了,睡吧。”鲜儿吹灭油灯。
  来福凑近房门前,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闻听两人睡熟,他轻轻推开房门进屋。提起那文随身带着的大包裹,随手将房门轻轻关上,蹑手蹑脚地离去。
  烈日炎炎,聒噪的蝉声阵阵传来,更让人燥热烦乱。距元宝镇不远的土路上,鲜儿在前边走,穿着旗袍的那文一瘸一拐地落在后边,呼喊道:“秋鹃,你不能慢点走?坐下歇会儿吧,累死我了,脚上都起泡了。”鲜儿坐在路边大石头上等着那文。那文赶上来,哭咧咧地说:“来福这个该死的奴才,把咱的东西都卷跑了,没有车马咱什么时候能到元宝镇啊?”鲜儿没好气地说:“就你这个走法,没有半年走不到。”
  那文哭着说:“秋鹃,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我现在死的心都有了,活够了!”鲜儿说:“闭死你这张臭嘴!瞎说什么!这点苦就受不了啦?你这样的人就该送到山场子做木帮,累你个半死,像熊瞎子似的蹭一身松树油子,来个风水不透,要不然,遭罪的日子还在后头!”那文的嘴咧得像个瓢,抹着眼泪说:“秋鹃,你说你现在哪像个丫头。”鲜儿说:“我本来就不是丫头了。”那文说:“也不像姐妹。”
  鲜儿说:“那像什么?”那文又咧着嘴哭了,说:“你像我的主子,我像你的奴才,咱俩翻了个个儿。”鲜儿说:“你要是嫌委屈我走,我可不愿意给你当主子!哪有奴才把主子累得要死要活的?”那文慌了,忙说:“别,你别走,我说错了还不行吗?”鲜儿缓过脸来说:“姐,你别往心里去,我这是心焦的。咱这样走也不是个事儿。”她打开包袱,拿出自己的衣服说,“把你的旗袍脱了,换我的。你穿这一身怎么走道啊?一步一扭,踩蚂蚁蛋啊?量身段儿啊?也得有人看啊!”
  那文嘟着嘴说:“我不换,我是格格,怎么能穿下人的衣服呢?”鲜儿说:“我说你怎么还在做梦呢?现在是民国了,没有格格了!你说你穿这一身,咱没人走的道不敢走,路上不敢起早贪黑,也不是事呀。昨儿不是你扭呀扭的,腚后哪能招了一大帮老爷们儿,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那文无奈地说:“好吧,听你的。”
  两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赶到了元宝镇。在一座大宅院前,那文领着鲜儿敲门。门开了。
  那文、鲜儿进了院,一个老者对那文说:“你们找关德贞哪?他把这房子卖给我了,搬走了。”那文立马惊呆,呜呜哭了,说:“啊?他搬走了?搬哪儿去了?”老者说:“听说搬到柳树沟去了。姑娘是他什么人?”那文说:“我是他外甥女。”老者说:“投奔他来了?”那文点头。老者说:“唉,你投错地方了。按理说我不该说他的坏话,可你这个舅舅实在不咋的,万贯家产叫他作索光了,都是叫口大烟累的。你去柳树沟找找看吧。”
  夏日的元宝镇街面上人来人往,辛亥革命也给这个边远的小镇带来了些许新的气象。街口,临时搭起的木台子,关东著名昆伶越楚红等正用新兴的“文明戏”,在台上表演着昆曲《牡丹亭》中的一折。他们身着简易的戏装,在昆曲曲调的伴奏声中,拿着腔调用念白的方式表演着唱腔的内容,这样一种演出形式,不伦不类,就是热闹。舞台后方的幕布上,一条横幅挂在上方,上书“革命万岁,共和万岁”。
  舞台下,男女老少约有二百人,个个兴致勃勃。朱家一家人也在台下看着。同村大户韩老海的独生女儿秀儿不离朱家的前后,眼睛始终盯着传武。她不算俊,也不丑,就是不喜传武的眼儿,一直对传武单相思,还挺执著。传杰说:“二哥,你看见没有?秀儿的眼睛老盯着你,看样恨不得把你吃了。”传武烦躁地说:“别搭理她,给个好脸儿她能缠磨你好几天。”传杰坏笑道:“我看挺好的,就是胖了点,能生养,咱爹娘肯定中意。”传武说:“你中意?你要中意我给你说说?”传杰忙说:“拉倒吧,你自己留着吧。”
  一出文明戏演完了,越楚红等演员谢幕,乐队的琴师以及随越楚红同来的各位文化人手里拎着剪刀走上舞台。越楚红站出来慷慨陈词道:“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我叫越楚红,是你们熟悉的昆曲演员,今天想借这个机会说几句话。现在是民国了,一直压在咱们头上的封建制度被推翻了,封建礼教被打碎了,我们中华民族历史新的一页翻开了,让我们振臂欢呼:革命万岁,共和万岁!”台上台下热烈响应。
  越楚红又道:“可是在我们的乡下,封建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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