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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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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儿脸红了说:“俺给自个儿做的。”文他娘微微笑着说:“穿了给传武看?”秀儿点头说:“娘,你说鲜儿姐已经有男人了,传武该掉过头喜欢俺了吧?”文他娘说:“他早该喜欢你,疼你了!再加上这么个鲜亮的肚兜,他传武就是铁石心肠也该热乎热乎了!”秀儿轻轻笑了说:“娘,看你说的。”
  文他娘把小枕头递给秀儿说:“给,秀儿,咱先把这出给唱了。”秀儿不解说:“这是干什么呀?”文他娘说:“傻闺女,你该显怀儿了。从明儿个起,你把它缠在肚子上,也不用再装恶心了。”秀儿拿着小枕头,看了看说:“娘,装到啥时候是个头儿哇?” 文他娘说:“你就听我的吧。娘有办法。”
  张垛爷抽着旱烟,传杰笑嘻嘻地蹲在他面前给他点烟。赶了一回垛,接了一场亲,上回回来,朱开山为感谢张垛爷对传杰的救命之恩,让传杰认他做了干爹。传杰说:“干爹,我自己赶垛子走,你放心哪?”张垛爷说:“我上回就跟你说过了,我再也不干了。”传杰说:“干爹,我知道您岁数大了,赶垛子追风走尘地挺辛苦……”张垛爷说:“我是怕辛苦吗?我怕把你带沟里去。”
  传杰说:“您再陪我一趟吧,就这一趟。干爹,您再教教我,我就能混个八九不离十,我就成垛爷了。”张垛爷说:“你?和我一块儿走垛子的,也不下十几号人,能混个囫囵身的,也就我吧。这碗饭,不好吃。你说你们家,能过下日子就行了呗,为啥来回贩货呀!”传杰说:“不贩货,我干啥去?”张垛爷说:“干啥都比干这个强。”
  传杰说:“干爹,您真不跟我去?”张垛爷说:“不去。”传杰说:“好,那我自己去!”朱传杰起身要走。张垛爷看他一眼。传杰说:“我可真走了!”张垛爷笑了说:“我去也行,告诉你爹,再给我拿点儿亚布力烟。”
  营长正和朱传武商谈剿匪的事。营长说:“真他妈丢人!堂堂正规军一个营,连一二百的土匪都打不过,我这营长还挨了一枪!”传武说:“营长,二龙山易守难攻,实在是不好打呀。”营长说:“那就任由胡子逍遥法外?咱咋向上边交代呀?”传武说:“依我说,咱不能强攻,只能智取。”营长说:“智取?咋个智取法儿?”传武说:“我听说镇三江极好喝酒,而且酒量过人,凡路过二龙山的酒商十个有九个被劫。咱就投其所好,扮作车老板子,拉几大坛子的好酒从二龙山下过,如果被劫,就正好随车上山,探明山上的情况,然后里应外合,打掉这伙绺子。”营长想了想说:“试试看吧。这个车老板子,就是你来当了!”
  一挂大车晃晃当当奔二龙山来了。辕马脖子上的铜铃铛寂寞地叮叮当当响着。赶车的正是朱传武,他扣了顶狗皮帽子,抱着根长鞭子,靠着车上的酒坛子。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他来。
  他哼着小调:
  一呀一更里有月牙,月牙刚出来。
  怀抱着金莲等秀才,情郎哥你咋还不来?
  哪里去吃酒?
  哪里去打牌?
  哪里贪恋人家女裙钗?……
  道边有个挎着包袱的老太太,向传武招手。老太太说:“嗨!嗨!老板子,别唱啦!”传武把大车停下。老太太说:“大兄弟,捎个脚啊。”传武见她年岁挺大,衣着破旧,就说:“上来吧。”老太太爬上车说:“谢谢了,大兄弟。”传武说:“别大兄弟了,看你,都赶上我奶奶了。”老太太问:“大兄弟,你去啥地方啊?”朱传武说:“往二龙山那面去。”老太太说:“正好顺道,能陪你走一程子呢。我正要到孩子他舅舅家去。”传武说:“听说二龙山这一带不太平,前些日子二龙山的胡子还抢了一个大户。头几天还把官军打跑了,够邪乎的。”老太太说:“有胡子我老太太也不怕。”传武问:“你咋就不怕呢?”老太太悄声地说:“没看出来吗?俺就是个胡子!”
  第二十五章
  朱传武笑道:“胡子要你这样的老太太干啥呀?他们缺娘了?你要是再年轻几岁嘛,兴许当个压寨夫人还行。”老太太说:“压寨夫人咱不敢想。可是,胡子窝也像个家啊,也得有人养个鸡,喂个猪,做个饭,刷个碗啥的,俺老太太干这些营生不是正好吗?”传武看了看老太太,心里觉得有点儿蹊跷。
  老太太抿嘴笑了说:“老板子,心里头突突了吧?”传武笑着说:“老奶奶,你还挺有意思的。”老太太说:“不说不笑不热闹,俺这把老骨头,咳嗽一声都能散架子,还能当胡子?老板子,问你个事儿,你明知道二龙山不太平,咋还敢往那边子去呀?”
  传武说:“咳,东家派的差事,掉脑袋也得做啊,一大家子人还等我养活哪,就是刀山也得上啊。”不知什么时候后面又上来一挂大车,车上坐了几个汉子。朱传武把自己的大车闪到一边,后面的大车超过了他。那辆车上的人喊道:“老板子,趁日头还高,赶紧走啊,天晚了,胡子们好劫道了。”传武说:“俺也想快点啊,没看见车上装着酒吗?走快了,怕坛子咣当碎了啊。”老太太盯着传武瞅了半天,传武被瞅得有些发愣。
  老太太说:“看着你,我想起个人来,你和他长得咋那么像呢!”传武说:“他是谁啊?”老太太:“不怕你笑话,他是俺年轻时候相好的。”朱传武说:“现在在哪儿啊?”瞅着将要落山的日头,老太太长叹一声说:“咳,他呀,早就死了……”
  路两边长满树林,风吹过,飒飒地响。朱传武警觉起来,眼角不时朝道路两边的林子里扫着。老太太全都看在眼里,细声慢气地说:“其实啊,胡子们也不是妖魔鬼怪,更不愿和穷人们过不去,只要咱把他们要的东西留下,他们也不能太难为咱的。”
  传武说:“你一个老太太啥都没带,胡子当然不会难为你了,我这可是拉了一车的好酒啊。酒要是没有了,回去东家还不扒了我的皮!”正说着,迎面一挂大车挡住了去路。传武定睛一看,正是刚才从自己身边过去的那挂大车,车上的几个汉子冲传武笑着。传武停下自己的大车。
  那几条汉子正是二龙山的土匪,领头的是老四。他们跳下车,奔过来,掀开酒坛子闻了闻。一土匪高兴地说:“嗯,好酒,大当家的这回又要过年了。”老四说:“老板子,这车马和酒我们留下了,你呢,想要命就赶紧掉头回去,不想要命呢,就跟我们上山。”传武急了说:“你们是干啥的,还讲不讲道理了?犯抢啊?”
  那几个土匪大笑,朝老太太说:“二掌柜的,这小子不是没事儿摸老虎的腚眼子——找死吗!”传武一愣,仔细打量那老太太。那老太太正是鲜儿扮的,她喝道:“瞅啥?你不用瞅!你问我们是干啥的,我们还要问你是干啥的呢!”传武说:“我是赶车的……”鲜儿说:“呸!你想蒙我?你根本不是车老板子,你是个当兵的!你把手伸出来!”
  鲜儿抓过传武的右手,指着二拇指说:“这上面的茧子是搂枪机搂出来的吧?”传武还要分辩,鲜儿招呼说:“小的们,把他捆了!”几个土匪抓住传武,转眼间把他捆成了个大粽子。
  老太太得意得哼起小调:八员大将都是女子,一扇一扇细打量:头一扇大刀太太王怀女,二一扇薛金莲撒豆成兵武艺高强,三一扇杨金花校军场上夺过帅印,四一扇李月英招夫后花园旁……
  传武一听,这不是鲜儿喜欢唱的《大西厢》里的段子吗?声音像,连老太太的身段都和鲜儿般齐,除了那一张皱核桃脸。
  传武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也接她唱了两句:五一扇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六一扇红月娥招夫对松关上……
  老太太轻蔑地笑笑说:“你个死到临头的人还有心思哼小曲。行,官军里也不都是怕死鬼。”传武说:“喂,和你打听个人,行吗?”老太太说:“咋不行呢。就凭你捎了我一道,我也得为你做点儿啥,要不也对不起你。”传武刚要开口,前面黑影里,传来镇三江的一声吆喝道:“哎,上来的是二掌柜吗?”鲜儿笑着答应说:“当家的,你鼻子可真尖哪,在山顶上就闻见酒味了吗?”镇三江带几个人从黑影里出来。镇三江笑着说:“呵呵,你不老嫌乎我是个酒人儿吗?酒人儿就得生个酒鼻子。我说,官军的事儿探明白了?”
  鲜儿说:“你多余问。这还用说吗——人家二番又来了,都开到葫芦屯了,离咱这不足五十里地。”老四说:“二掌柜还抓了个条子呢。”镇三江凑近传武,打量一番说:“哼,方面大脸,浓眉大眼,还像是个当官儿的呢。”鲜儿问道:“当家的,咱是先审问他呢,还是先喝一壶?”镇三江笑了说:“当然是先喝上一壶了!大冷的天,咋也得叫俺二掌柜的喝点老酒,暖暖身子呀!”
  土匪们大酒大肉,吆五喝六地闹腾着。鲜儿来给随他下山的土匪敬酒,说:“各位弟兄,辛苦。”土匪们说:“二掌柜的辛苦。” 老四说:“二掌柜的,你今天那么一捯饬,还真像个老太太,那小子愣没看出来,还叫你奶奶呢!”一土匪说:“二掌柜的,你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是条子派来拉线(侦查)的……”
  牢里非常昏暗。传武仍被五花大绑,蜷在一堆草上。鲜儿进来问他说:“哎,你刚才要和我打听个人儿,打听谁呀?”传武说:“我要打听的是个女人,她老家是山东的。”鲜儿说:“她姓啥叫啥?”传武说:“她姓谭,小名叫鲜儿。”鲜儿吃了一惊,喊道:“拿明子来!”一土匪举着松树明子进来,递给鲜儿。
  鲜儿举着明子凑到传武跟前,一把摘下他的狗皮帽子,大惊得不由后退几步,“你是人,是鬼?”传武借着火光,也看出了鲜儿——果真是她,他日思夜想的她啊!传武说:“你把左手抬起来。”鲜儿抬起左手,手腕子上露出一只银手镯,正是传武当年送给鲜儿的信物,传武眼泪涌出说:“姐姐,我是传武啊!”鲜儿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说:“你不是死在了水场子了吗?”传武忙摇头。
  鲜儿把火把插到墙上,又对那个土匪说:“去,弄个火盆来。”那个土匪应声退去。鲜儿给传武松开绳索说:“那年,我顺着松花江边找你,有人告诉我,说你死了……”传武说:“我被一个打鱼的救了,后来就去当了兵……”鲜儿眼中含泪说:“该杀的老天爷,真能捉弄人。”传武说:“姐姐,你怎么到了这二龙山?”
  鲜儿露出一丝苦笑说:“说了你也未必相信——埋了你的衣物,那也算给你立了个坟。自个儿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就走啊,走啊。只想找个地方挣口饭吃。也是命里该着,又遇见了那个红头巾,在她那儿碰上了我们大掌柜的,就是镇三江。后来就跟他上了二龙山。唉!今儿个怎么就碰见了你呀!”
  土匪送来火盆。鲜儿擦一下眼泪,背对土匪说:“再弄点儿酒菜来。”土匪又应声退去。鲜儿说:“那天有点事去哈尔滨,进咱家的菜馆了。”传武说:“见到家里人了?”鲜儿说:“都见到了,怕家里人知道我上山为了匪,也没敢多说什么就走了。对了,还看见秀儿了。你们过得还好?”
  传武说:“也说不上好,将就吧。”鲜儿说:“孩子多大啦?”传武说:“哪有孩子呀!”鲜儿说:“为什么哇?”传武伤心地叹一声说:“咳,姐姐啊,怎么跟你说呢?整天在枪子儿底下钻,心都木了。”鲜儿掩泣。
  传武说:“姐姐,你怎么了?”鲜儿说:“多少年没人这样叫我姐姐了。”传武说:“姐姐,咱们逃走吧!”鲜儿带着泪花笑了说:“逃哪儿去?我在这儿过得挺好的,没有人嫌弃,没有人欺压,世上哪还有这样自在的地方啊!要走你走吧。趁现在没人,你赶紧逃走吧!”传武说:“那可不行!我走了,你咋办哪?”鲜儿说:“我是二掌柜的,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传武说:“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啊,姐姐!”鲜儿笑笑说:“姐姐不是当年的姐姐了,不用别人牵挂,自己也不牵挂什么人了。”说着眼圈又红了。这时,那个土匪端着酒菜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镇三江。
  镇三江说:“二掌柜的,眼睛咋红了?”鲜儿说:“叫火盆熏的。”她拿袄袖擦了下眼泪。镇三江指着传武问道:“这位是哪路朋友啊?”鲜儿说:“你说巧不巧?当家的,你猜我抓的这个条子是谁?”镇三江说:“谁?”鲜儿说:“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朱传武!”镇三江也有些惊异,看看朱传武,看看鲜儿,乐了。
  镇三江说:“般配!般配!我说怎么给这个条子又是火盆,又是好酒好菜的,闹了归齐,是见到老相好的了!这我可得离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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