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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肯定正到处搜查俺呢!”朱开山说:“亏你还当了这么多年的胡子,连灯下黑的道理都不知道吗?就算警察知道你是朱家的干闺女,他们也想不出你在这个时候能往家里跑。”传杰说:“鲜儿姐,就听爹的吧!”
传武自行离去。鲜儿跟着朱开山和传杰上了车,传杰递给她一件男人的外套,让她穿上。朱开山却拿出了一把剪刀,说:“闺女,委屈委屈你了。”鲜儿明白了,一笑说:“还是爹想得周到。”她伸过头去,朱开山一剪子下去,把鲜儿的辫子剪了,又给她弄了顶传杰平日带的那种小礼帽。
爷仨儿回了家。餐厅里,客人们七嘴八舌,所谈论的无一不是劫法场的传奇。传杰和鲜儿大摇大摆地径直上了楼。朱开山跟在后头,一个客人拦住他说:“老掌柜的,今个儿城里热闹大了。”朱开山说:“什么热闹事啊?”客人说:“法场上,三江红叫人劫跑了。”朱开山说:“有这等事情?谁这么大胆?”客人说:“还能是谁?二龙山的呗。”另一客人说:“滚去吧,有人看见了,是天兵天将。老掌柜的,那刽子手的鬼头刀刚抬起来,就见天上落下匹飞马,马上的人一哈腰,就把三江红抱马上去了,警察们刚要开枪,那飞马翅膀一呼扇,嗖一声没影了。”
朱开山惋惜地说:“咳,这么好的光景没看见!你们慢用,我楼上还有客人呢。”他边招呼着边上楼,传文追上去,小声小气地说:“爹,怎么把她带回来了?”朱开山说:“不带回来去哪?你嘴把严实,不许说出去。”传文说:“知道,知道。”朱开山说:“你就别上来了,还去招呼客人,和往常一样,别叫人看出来。”
秀儿迎出来说:“爹,鲜儿在里面换衣服呢!”朱开山说:“哦,鲜儿的事别和外人说。”秀儿说:“俺知道。爹,俺有件事想和你说。”朱开山说:“说吧。”秀儿说:“你可得答应俺。”朱开山看了看秀儿,说:“行,你说。”秀儿刚要开口,朱开山房间的门开了,那文探出头说:“爹,进来吧!”朱开山、秀儿进了屋。
鲜儿换了身衣服,靠在椅子上。文他娘埋怨朱开山:“你怎么想的,领闺女从前门进来,不怕人看见?”朱开山一笑:“鲜儿,你说为什么?”鲜儿笑了笑说:“道上,俺爹说了,这叫瞒天过海,兵书上的一道计策。”朱开山朝文他娘说:“按你想,是不是深更半夜,打后门进来?那样反倒叫人疑心了。”那文说:“爹,你呀真不是一般人啊!”朱开山转身问秀儿说:“秀儿,才刚你想说什么?”秀儿说:“鲜儿姐这回回来就别走了。”文他娘说:“想走,也不成啊,没看她脖子上还带着伤。”秀儿说:“俺是说,叫鲜儿姐当传武的媳妇,我给二老当闺女。”众人一愣。文他娘说:“秀儿,说什么傻话!”鲜儿说:“秀儿,这话不准你再说,再说姐姐立马就走。”朱开山说:“今个儿,不说这件事,弄点饭菜来,叫鲜儿吃了歇下吧。我晚上矿上睡,文他娘,你受受累,让鲜儿跟着你。”秀儿说:“还是跟俺吧,娘年纪也大了。”朱开山说:“以后再说,先让你娘照看着,就这么定了。”
把人都送走,文他娘给鲜儿递过一杯水。鲜儿喝了口水,说:“娘,还放红糖了?”文他娘说:“喝吧,还放了几片老山参,喝了补补身子。”鲜儿又喝了两口,眼中泪光闪烁,说:“娘,回家来真好。”文他娘说:“你早该回来了,这些年一想起你在山上,娘的心就悬半天空去了。”鲜儿说:“老在这儿躲着也不行,一旦叫官府知道了,家里也跟着遭殃了。”文他娘说:“不许说走的话。”鲜儿说:“娘,走还是得走啊!不过,早晚我会回来,回家来,回家伺候你们二老。”文他娘说:“那天,得知你判了死罪,你爹和我说真话了,他一辈子不肯认错,那天认了,说当初是糊涂啊,不该又打又擂地不让传武娶你。”鲜儿叹了口气说:“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娘,忘了那些事吧!”
第二天一大早,传武就回来了。那文瞅见了,叫住他,一起走进秀儿屋,对秀儿说:“秀儿,昨天你说那个话是真心的吗?”秀儿看看传武,淡淡地说:“那真是俺的心里话,可是鲜儿不答应啊!”那文说:“嫂子倒替你和鲜儿想了个办法,就是想成全你秀儿,成全那鲜儿,也成全老二。”秀儿说:“这是什么主意啊?”那文说:“要说也简单,就是叫传武把鲜儿也娶了。”传武说:“嫂子你这是什么馊主意,不行,肯定不行。”那文说:“你先别和我叫喊,嫂子和你说道理:当官的,娶几房太太还是什么新鲜事吗?还有谁在边上龇牙吗?秀儿不肯离开咱这个家,你又放不下鲜儿,你把她俩都娶了,什么事不都结了吗?我觉着这是个两全其美,不,是三全其美,不,是十全十美的好事!秀儿,你说嫂子这个主意行不行?”
秀儿点头说:“俺看挺好,不然的话,叫鲜儿姐往哪儿去?”那文说:“老二,这遭你还说什么?”传武想了想说:“那也得问问咱爹咱娘。”那文说:“好,咱现在就去!”传武说:“嫂子,不麻烦你吧,要说也是我和秀儿和咱爹咱娘说。”那文说:“也好,可是你们一定得说呀。”秀儿说:“嫂子,他不说,俺也说。”
文他娘正在擦桌子,传武和秀儿进来。传武说:“娘,俺姐呢?”文他娘说:“在里屋歇着呢。你个活兽还知道回来哪?”传武说:“娘,别老叫我活兽好不好?俺也老大不小了。”文他娘说:“那叫你什么?”秀儿笑着说:“娘,就叫传武呗!”文他娘说:“妈呀!外面刮什么风了,今个儿两口子一条心了。”
鲜儿靠在被垛上坐着。传武、秀儿和文他娘进了里屋。传武说:“姐,好点了?”鲜儿点点头,朝秀儿说:“来了,秀儿。”秀儿笑着说:“姐,人家还带了礼品来呢!你看看又是奶粉又是罐头,还有这么几盒点心。”传武对文他娘说:“娘,这都是秀儿的主意,她叫我买的。”秀儿说:“你疼鲜儿姐,就疼呗,俺也没说别的,干什么往俺身上赖?”传武也笑了说:“这么说,不是给你长脸吗?”文他娘一拍巴掌说:“真得看看今天的黄历了,是什么日子,活兽也明白人事了。”传武说:“娘,俺冷落秀儿你骂俺,俺对秀儿好点,你还骂俺,这个儿子太难当了。”文他娘笑了说:“鲜儿,你看,他还有道理了。传武,你能保证从今往后都对秀儿好,俺就改口不叫你活兽,你能保这个证吗?”传武说:“能,姐,你说我能不能?”鲜儿说:“能,姐相信你。”文他娘说:“老二啊,你什么时候把事情想开了?”传武说:“娘,是俺姐开导的。”文他娘说:“好啊,娘赞成。”
那文进来了,神经兮兮地压低了声说:“娘,一郎来了。”文他娘一愣说:“在哪儿呢?”那文说:“就在客厅。”秀儿心里紧张起来,不觉咬紧了嘴唇。文他娘示意众人别放声,自己进了客厅。片刻,她又进来说:“一郎在哪呢?老大媳妇。”那文这才笑了说:“刚刚他真来了,鲜儿在咱家,我怕叫他看见了传出去,就叫传文带他去煤矿上转悠了。”文他娘说:“你吓我一老跳。”那文笑着说:“娘,俺是个急性子,肚子里有话憋不住。老二,我看就把咱刚才核计的事情说了吧!”文他娘说:“什么事情还瞒着娘?”传武说:“嫂子,你能不能换个时候再说?”那文说:“这三人同面地都在,我看现在讲最好。”传武脸红了说:“要说,你们说。”自己转身到客厅去了。
那文问鲜儿:“鲜儿,你伤好了,往哪儿去呀?”鲜儿说:“还得回山上。”那文说:“嫂子要给你找了个人,你还走吗?”鲜儿笑了说:“嫂子,我都多大了,还找什么人呢!”秀儿帮腔说:“鲜儿姐,你肯定中意。”文他娘说:“你们说谁呢?”
那文附在娘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文他娘一惊说:“怎么,你想叫他娶二房?”秀儿低声说:“俺是二房。”文他娘瞅了瞅那文,又瞅了瞅秀儿,掩不住喜悦,朝鲜儿说:“馊主意啊!他们要传武把你也娶了。”鲜儿脸一下子红了,说:“娘,这可不行,俺不答应。”那文说:“鲜儿,为什么?”鲜儿说:“秀儿怎么办?”秀儿说:“鲜儿姐,俺答应了,你也答应吧!”鲜儿说:“娘,别听她们的,说什么俺也不答应!”那文说:“鲜儿,你要这么说,我可得摆摆道理了:第一条,你不能叫咱爹咱娘再为你操心了,这些年你山场子,水场子,二龙山,满世界地转,咱爹咱娘哪天晚上睡上安稳觉了?第二条,你也得为秀儿和传武想一想,传武心里有个你,这边把秀儿扔在家里,那边自己猫在军营里打光棍,成了家的人日子能这么过吗?第三条,你也该为自己想一想,多老大了,整月整年地在山上,今天官军剿,明天胡子们你争我斗,哪天是个头啊?嫂子和你说,人生一世不图大富大贵,但是也不能提了个脑袋度日吧?你不用马上回话,你先想一想,嫂子这三条,哪一条错了?”鲜儿沉思半天说:“传武答应吗?”那文笑了说:“他不答应能臊得红头涨脸地跑客厅吗?”鲜儿朝文他娘说:“娘,你什么主意?”文他娘说:“鲜儿,娘看就这么办吧!你爹也能答应,昨晚我不就和你说他早就懊悔了吗?”
那文朝客厅喊着说:“老二,这遭该进来了吧?”传武进来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满脸通红。鲜儿说:“传武,刚才你都听见了,姐答应嫁给你,可是有一桩事你得听姐姐的,俺进了门秀儿是大的,俺是小的。”秀儿赶忙说:“姐,这可不行,本来就是你和传武好在前头。”鲜儿说:“秀儿,你要是这么说,姐姐不嫁。”文他娘说:“秀儿,就听鲜儿的吧!”那文也劝秀儿说:“就这么办吧!”秀儿不情愿地说:“那好吧!”文他娘高兴地戳一下传武的额头说:“你个活兽,还摊上两房媳妇了!”传武说:“也是你们叫我娶的。”鲜儿朝秀儿招招手说:“秀儿,过来。”秀儿在炕边坐下,鲜儿扯着她的手,轻轻地说:“秀儿,姐姐得谢谢你。”秀儿说:“姐,看你说的,咱不都是一家人了吗?”
传文和一郎参观完煤矿出来,传文慨叹道:“咱爹他们真行啊!才半年工夫就建这么大个矿。”一郎说:“是啊,这在日本也称得上奇迹了。”绍景说:“还稍微差那么一点。卷扬机是煤矿生产最重要的设备,咱是个新煤矿,要用就应该用最先进的卷扬机。我刚才说的那种卷扬机,就是德国最新式的卷扬机。”朱开山说:“绍景,好东西谁都喜欢用,可是你说的那份卷扬机价钱太高了,咱山河矿没那么大的财力。”传杰说:“爹,咱得把眼光放远一点,现在多花点钱,就省得将来再更换了。”朱开山说:“可是眼下,钱上哪弄啊?”绍景说:“可以到银行贷款哪。”朱开山说:“贷款的利息,你付得起啊?”
传文看看一郎,问:“一郎,你不能投点进来?”一郎说:“得需要多少钱哪?”朱开山说:“八九十万吧!”一郎说:“这个数目可太大了。”绍景说:“整个需要这个数目,现在也就是还差个四五十万。”传杰说:“一郎,这个数目你行吗?”一郎为难道:“让我想想吧。”朱开山说:“一郎,你可得想好了,开煤矿这个事,利大,风险也大,这才几天,又是封锁铁路,又是削减车皮的。”一郎说:“爹,俺知道。”
秀儿房里,玉书一脸的不高兴,说:“二嫂,你怎么能答应这种事?现在民国都十九年了。”秀儿说:“别这么大呼小叫的。”玉书说:“我是想叫你清醒清醒。”秀儿说:“叫鲜儿姐进门怎么了?不就是传武多了个二房吗,大嫂说了,当大官的,有几房姨太太算啥?不是新鲜事。”
玉书说:“二嫂,看来你真糊涂,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啊,凭什么他们三房四妾的?这都是封建社会的陈规陋俗。”秀儿说:“俺不懂你这些词,俺就觉得鲜儿姐老在山上不是个事,再说传武这么些年,心里老装着她。”玉书说:“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自己的爱在哪里?”她突然放低了声音问,“一郎怎么办?你不是说一郎疼你吗?”秀儿低着头不说话了。玉书说:“你说话呀?”秀儿讷讷地说:“俺和他了断了。”玉书说:“为什么?”秀儿说:“一个女人家,不该做那种事。”玉书痛惜道:“哎,二嫂你刚刚爬到井口,自个儿又退回去了!”
秀儿的心又乱了。
四味楼外面传来一阵阵卖山货的吆喝声:“虎骨,熊掌,老山参;山鸡,兔子,狍子肉。不识货的别来问,真是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