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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朝杰一声不响地瞪着李乔林,黑色的麻脸象铁铸一样,只有两眼不住地眨着,那目光流露出凶狠、恼怒、狐疑、惊恐,犹豫……死一般沉默。他们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怒目而视,身腿微曲,恰如一对正在紧张地估量对手、准备给予致命一击的决斗者。这虽只有短短几分钟,可李乔林却觉得象几小时一样漫长。他的思想象旋风一样地转着,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了季米特洛夫在菜比锡法庭上引用过的歌德的名诗:要及早学得聪明些。
在命运的伟大天平上,
天平针很少不动;
你不得不上升或下降,
必须统治和胜利,
否则服役和失败,
或者受罪,或者凯旋,
不做铁砧,就做铁锤!
他们俩的地位和力量,本来极其悬殊,可是此刻,天平好象倒过来了。
“你究竟要怎么样?”牛朝杰终于开口了。
“我要为远西人民除害!”李乔林两眼朝天。
“我先把你抓起来!”牛朝杰突然发狂似地嗥叫。
“那也不要紧,”李乔林平静地回答:“这只能为你的垮台创造更多的条件。”
“我垮台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好处可大啦,第一我可以获得平反;第二我可以马上回家乡。”李乔林完全放心了。他傲慢地回顾,才发现牛朝杰的老婆、儿女都站在门口偷听,一见他的目光,他们急忙往暗里躲。
“哼,这还不容易吗?我马上给你下文件平反,马上放你走。”牛朝杰笑了。李乔林不禁打了个寒战——那笑容简直比魔鬼还可怕!
“那就看你的吧。”李乔林强按住心头的狂喜,依然摆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一言为定!我明天就给政治部、人事局打招呼。最晚到后天,你就可以拿到文件和调令!”
牛朝杰伸出手来。李乔林略一犹豫,也就坦然伸出手去。他暗忖,“这也是政治。”
牛朝杰又笑了:
“小李啊!我预祝你今后工作顺利、身体健康!有什么困难随时提出来,我一定尽力帮助!”
“谢谢牛书记对我的美好祝愿和亲切关怀。”
牛朝杰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殷勤地将他送到门口,连声请他“慢走”。李乔林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乔林回到宿舍,久久无法入睡。他时而兴奋得手舞足蹈,津津有味地回忆那一幕惊心动魄的场面,有声有色地背诵他那暴风雨般的台词,完全陶醉在自己的胜利中;时而恐怖得手足冰凉,一听到外面的蛩吟犬吠,就以为是牛朝杰派人来抓他了,不禁追悔莫及。他甚至几次三番地想起床来,开开灯,抛钱币占个卜。“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看看究竟是祸是福。”但他终于忍住了。“管他呢,是祸是福都是命定的。明天,最迟后天就知道了。我只当明天要上刑场,临死前也要睡个好觉!”可还是睡不着,他的思想总摆不脱胜利的狂喜与失败的恐惧这两种彼此交替的念头。“不行!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他爬起来,暗中搜索抽屉,摸到了一只塑料的药瓶,就着桌上搪瓷杯里的冷开水,吞下两片安眠药。
九
客车从老虎岩上飞驰而下。一个急转弯接着一个急转弯,就象迷宫游戏中的一颗子弹。李乔林心旷神怡地望着窗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洋溢着诗情画意。这是贵州四季里最晴朗的日子。强烈的阳光从蔚蓝的天空中高高地照下来,无穷无尽的、层层叠叠的、弯弯扭扭的石灰岩和岩缝间茂密青苍、结穗累累的包谷丛,发出了绿白错综的耀眼光辉,恰如一幅色调鲜明的印象派图画。
车离远西站之后,李乔林就一直沉溺在梦一般的回忆中。这几天来的印象实在太纷繁、太强烈了,他怎么也赶不走它们……自从他以“假诸葛吓退真司马”的策略制服了牛朝杰后,事态就急转直下了。第二天下午,霍得发就把调令送到工业局;第三天上午,县革委政治部给他彻底平反的文件也发到了电厂。各种手续很快办好了,所有的人都对他客气而殷勤,仿佛他是个凯旋的大将军一样。
他迅速拍卖了全部家具,理好了简单的行李,就分头道别。
第一个是陈亮权。李乔林再三向他致谢,并送了一件厂里发的大号新工作服。李乔林把他同牛朝杰的舌战情况详细报告了一遍,陈局长哈哈大笑,连声叫好。末了,李乔林又把钱修德禀承牛朝杰旨意,企图陷害他的阴谋告诉他。陈局长毫不在乎地说:“我才不信这个邪,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苏华事件说明党中央已经下了决心要整顿党风,我们县里那些胡搞的家伙不会有好结果的!”
其次是汪大年和霍得发。他把剩下的几个手榴弹分送给他们,从而收回了许多好听的祝愿和恭维。
在陈局长的提议下,工业局为他举行了一次座谈会。全局只有钱修德没有出席,李乔林也巴不得他不来。
临行的前夜,李乔林举行了“招待会”,邀请厂里的十多名“老九”参加。他把他同牛朝杰的舌战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时而嬉笑恕骂,时而慷慨激昂。听者无不拍手称快,肃然起敬……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望望正在后退的,逐步隐没在远山中的老虎岩,心中又一阵狂喜,“永别了,远西!永别了,虎头岩!”
李乔林于是转而设想起未来的生活来。“我的后半生将怎样度过呢?”对于这个问题,他只觉得一片迷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