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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动-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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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有步骤的反党事件,性质是敌我矛盾,一定要查清楚!我今天找朱群材谈话,就是要他交代揭发……“李乔林大吃一惊。这件事曾轰动全县,那是在钟志民的退学书登报后,批开后门的浪潮波及远西的时候,陈局长和农业局、交通局的副局长联名写了张大字报。
  其实,大字报提出的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自从一九七○年底开始,牛朝杰这个政法书记曾几次出任招工委员会主任。他一上任,就滥用职权,破坏政策,把他四十六周岁的老婆(家庭妇女)强行招为县革委招待所正式职工;后来,又把他在北方农村的兄弟、弟媳、侄女、侄儿迁到远西来,全家改成城镇户口,全部安排工作。在他的带头下,县里的一些副书记、常委、部长、局长们都纷纷将自己没有工作的或农业户口的老婆强行招工,一时形成了一股老太婆招工风。这还不算,牛朝杰又进一步把自己亲信的家属、子女,不管是否符合政策,统统招工。弄到后来,原有的指标不够用了,他就干脆招了一百多名没有指标的黑工。劳动局不敢承认,银行不敢开工资,他就强令各单位接收,用业务费、福利费开资,至今无法转正。至于参军和“推荐”上大学就更不必说了。这些丑行在当时就引起群众的公愤,然而那时牛朝杰手握全县百姓的生杀大权,谁敢哼半个不字?有人就编笑话,说是高级衣料都是用公尺来量的,高级物资都是用公斤来称的,大官太太们的年龄则是用“公岁”来算的,一“公岁”等于二“市岁”,所以牛朝杰老婆只有二十三“公岁”,离招工政策规定的极限二十五周岁还差的远……陈局长们的大字报贴在县委会议室门口,很快就不胫而走,传遍全县。造反派立即贴出大标语声援,老百姓无不拍手叫好。牛朝杰当时只得假惺惺地叫老婆“辞职”,结果她的确有一阵子不去上班了,可她的工资却有人悄悄地送上门去。不久,中央关于“从后门进去的也有好人”的文件下达了,她就名正言顺地复了职。诚然,牛朝杰慑于形势,一直不敢对陈亮权报复。现在,时机到了。
  “是啊!”李乔林煞有介事地、深信不疑地点点头,劝钱修德冉添点酒。
  “不了,不了,我今天喝多了,”钱修德一手遮住杯口,一手抽出一支牡丹烟来,“抽支烟,就吃饭。”
  “再喝点,您看,还有半瓶哩!”
  “不,不,我再喝,今晚上就回不去了。”钱修德翻了翻浑浊的眼睛,一仰身,半躺在藤椅上,烟灰纷纷掉落在藤椅上。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声敲门,李乔林开门一看,原来是他的邻居、厂革委副主任金少华。只见他不自然地笑着:“是钱部长在你这里不是?”
  说完,不待邀请,就闯进屋里,大步走到桌边,朝桌上扫了一眼,就去拉钱修德:“钱部长,走我家去坐!”
  “不,不啦。”钱修德有气无力的摇摇头,金少华又朝桌上看看。
  “来,金主任,喝一杯。”李乔林只得倒上一杯酒,递给金少华。金少华接过酒杯,擎到钱修德面前,热情洋溢地说:“来,钱部长,我敬你一杯!”
  李乔林赶忙又给钱修德的杯子里斟满酒。
  “不,我不喝罗……”
  “干脆,钱部长!”金少华扬起拳头在钱修德鼻子上晃动,“我跟你喊两拳!”
  “要得!”钱修德突然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来,迅速举起干枯的拳头。
  “请就请呀——”他们俩同时大声喊,同时伸出拳头,两个拳头碰到了一起,又分开、举起,然后迅速往下一挥,飞快地张开预定的手指,同时用力喊出自己的拳数。
  他们俩越喊越响,越挥越有劲,眼睛也越鼓越大,仿佛恨不能把对方的拳头一口吞下去。
  “中了,该你喝!”钱修德输了两拳后,一六到底,终于赢回了一拳。金少华一饮而尽,抓起李乔林刚用过的筷子,夹了两块鸡吞下去,丢掉筷子,又举起拳头……李乔林见德山大曲光了,连忙又开了一瓶洋河大曲送上去,然后退到门口,坐在一只小板凳上,不知做什么好。洋河大曲又喝得差不多了,这时,钱修德已醉瘫在藤椅上,东歪西倒,不成样子了。
  “这样吧,”金少华当机立断,“我叫老赵开车送钱部长回家。”
  十分钟后,厂里的那辆解放牌一直开到李乔林门口,大家七手八脚地将钱修德抬进驾驶室。
  这时,李乔林才感到肚子饿的厉害,眼睛又干又酸。但他一看到杯盘狼藉的桌子和烟痰纵横的地板,又在门口站住了。他凝视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和漆黑沉重的山影,只觉得胸中也象那桌子和地板一样,塞满了垃圾。
  五
  第二天钱修德没有来上班,第三天也没有来,直到第四天下午快下班时,李乔林才看见他。钱修德立即说:“小李,谢礼民那边我已经给你说过了,他答应马上给发函。你放心好了。”
  “多谢钱部长!”李乔林高兴得直跳。他一溜烟跑到邮电局,给表舅发了个电报:“函已发。”这是他未来的丈人反复关照过的:商调函一发出,就必须立即通知苏南,使他好去打招呼,否则就有退函的危险。
  以后的一段短时间里,李乔林一直沉浸在兴奋和狂喜的心情中。他开始用新的眼光来看待远西的一切:食堂里天天吃素菜吗?不要紧,很快就要到物产富饶地地方去了;粮店里供应百分之七十的苞谷吗?熬一熬,很快就要到全吃大米的地方去了;牛朝杰又在路上朝你瞪眼吗?不怕他,很快就要到他管不着的地方去了;某些人看见你还冷眼相向吗?不理他,很快就要到把你当人看的地方去了……李乔林甚至开始考虑“走”的具体事务:“当地买的家具太难看,运回苏南招人笑话,削价卖掉算了。只是那张藤椅还不错,带回去靠靠蛮惬意的;那张两抽斗的写字台似乎也可以运回去,放在厨房里切切菜总可以的,那些地方木料紧张得很,买张新的不容易;坛坛罐罐之类统统送给左右邻居;当然,钢精锅可以带走,回去就要建立小家庭了……”“陈局长是我的恩人,一定要送份礼表表心意,顺便把牛朝杰、钱修德陷害他的阴谋告诉他,让他有个戒备;钱修德这次帮了大忙,也应好好感谢,虽然这个人很坏,但对我还算不错;局里的人平时都还热络(上海方言,比较热情之意)。糖是非请不可的,好在还有几包高级糖没有动过;汪大年以前对我这样凶,这次总算识相,只要去打个招呼就行了;那两个至今看见我还爱理不理的‘老同乡’、‘老同学’,非要想法气气他们,叫他们眼睛里滴出血来!谁叫他们这样势利?……”有两个人,李乔林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打招呼。一个是他的仇人、死对头牛朝杰。“自然,目前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出面阻挠的。但等我拿到了调令,办完了全部手续,要不要故意去告诉他,甚至骂他几句,出一口恶气呢?对,气他暴跳如雷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定是很有趣的。不过,恐怕还是不去刺激他为妙。这样做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还有害处,虽然那时他已管不着我了,但毕竟是个县太爷,说不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办法可以报复我的。”
  还有一个是韩小雯。“这是世上唯一被我损害过的人。听说在化肥厂和远西的‘老九界’,已经有关我和她的种种流言了。她现在一定很恨我、鄙视我。我对不起她,应该去向她请罪、求她宽恕;可是她不会认为我是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好运与幸福,嘲笑她的痛苦与不幸吗?再说,这岂不是给她的邻居们增添新的谈资,反而加重她的难堪吗?不,不能去,也不应该去,她和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啦……”贵州的春天一向来得早,阳历三月初,当孤山的梅花还未凋谢的时候,远西的杏花、樱桃花已经盛开了;三月中旬,当杏花和春雨刚开始光临江南的时候,远西的桃花、苹果花已经一片烂漫了。往年每到这个时节,李乔林都要触景生情,感时伤怀,产生无穷的感慨。今年的春天却给他带来了无穷的希望。可是不久,李乔林的心逐渐变得沉重了。他打了那份电报后,苏南方面没有任何动静,莫非那么久还未收到远西发的函?他越来越焦躁不安了,早已潜入他心中的那个险恶的预兆随着春色的老去和气温的升高,日益膨胀起来,象一条蛇一样咬噬着他的心。他又开始占卜,起先仍然是用天气。每天早上他一醒来,就默念道:“如果出太阳,说明今天苏南有信来。”可是这个地方有个缺点,就是每天只能卜一次,于是他就用其他媒介来补充:当他看书的时候,就闭起眼睛随便翻一页,心中默念道:“如果这一页的页码的十位是个奇数,说明今天苏南有信来。”当他上楼的时候,就默数着梯级:“如果这楼梯的级数是奇数,说明今天苏南有信来。”这个方法逐渐推广,看报的时候,数第一版上刊登的文章、消息的总篇数;买菜的时候数菜的斤两;走进百货商店的时候,飞快地点起顾客的人数;看到一群鸭子在河里游时,也可以费力地点一点鸭了的总数……如此等等,以至无穷。后来,他干脆用最简便的方法:丢钱币。至于他为什么只用奇数定成功,这也有讲究。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象飞将军李广一样“数奇”,所以要把赌注押在奇数上,奇奇得偶,才能看好。可惜这无数个卜忽奇忽偶,相互矛盾,根本不说明问题。他自己也觉得十分可笑。他很想打个电报去询问,又怕表舅不高兴。终于,当他下了狠心不再去想这件事的时候,表舅的回信来了,说苏南县人事局至今未收到远西发的函。李乔林看后,差点昏过去。是钱修德欺骗了他?还是谢礼民欺骗了钱修德?两者必居其一,但可以肯定,谢礼民根本没有给他发函。……“一切都完了!”恐惧的感觉甚至压倒了愤怒与痛苦,它使李乔林的心变得麻木,大脑仿佛冻结了。可是,“还不到认输的时候!”李乔林很快又苏醒过来,“也许是谢礼民工作太忙,把发函的事压下了?”
  再说,钱修德既然言之凿凿地说谢礼民一口答应,想必不会是假。“对,最好是直接找谢礼民本人打听一下,把真相弄清楚了,再叹气也不迟。”
  李乔林主意既定,就去向王庆仙打听谢礼民的住址。原来是老城墙一带,县委新修的局级干部宿舍里。这里都是独门独户的小楼,每家还带一个花园,深院高墙,十分清静,李乔林站谢公馆门口,望了望墙内葱茂的树木,不禁暗暗赞叹。他定了定神,竭力表现出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和样子,才举手敲门。
  开门的是谢夫人刘正仙,李乔林一见她就忍不住笑起来。原来这个脸色黑黑,鼻子朝天,眼睛圆圆,衣着鲜艳的矮胖少妇就是新华书店的营业员,李乔林早就和她十分面熟。
  “哎,是你呀,请进请进!”她也很热情地笑了,象小姑娘那样地甩了甩小辫子。“你找我家老谢吗?莫非你也想调动?”
  “是的,”李乔林的紧张心情一下子松懈了,“谢局长在家吗?”
  “在的——你老家在上海,是不是?”她调皮地翘起鼻子,李乔林看到两只圆大的鼻孔。“这里的上海人啊,十个有九个想调回家去。”
  “不,我是调江苏——”刚说出,他又后悔了,“跟这婆娘噜苏什么?”
  刘正仙将李乔林引进另一间屋,谢礼民正在满面笑容地喂一个小女孩吃饭,看见李乔林进来,他立刻沉下脸,一双阴沉的小眼睛缩在皱囊般的眼皮底下,仿佛看到了一个不祥之物,败坏了他的好兴致。
  “谢局长!”李乔林沉住气,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你找我有什么事?”谢礼民皱皱眉头,把手中的碗往桌一顿。
  “我是……来问问……调动的事情……”李乔林使劲用大拇指甲去掐食指尖,“我是电厂的,叫李乔林,我们钱局长同您说起过的……”“你的问题我们正在研究!”谢礼民端起碗,又去喂女孩。
  “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发函?”李乔林急切地问。
  “这是组织上的事情——”谢礼民看也不看他。
  李乔林无话可说,只呆呆地张着嘴,站在屋中央,很象罚站的小学生。
  “坐呀,小李!”一直在旁边打量着李乔林的刘正仙突然搬过一张凳子来,亲热地对他笑笑。
  谢礼民迅速转过脸,飞快地睃了他老婆一眼,又别过头去喂饭。那小女孩却扭过头来,眼睛骨碌碌地朝着李乔林转。
  “快吃饭!”谢礼民大喝一声。
  “好的——嗯……不,不坐了。”李乔林尴尬地朝刘正仙苦笑了一下,又掉过头去。“谢局长,我走了,打扰您了。”
  谢局长只从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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