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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文学史-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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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是装饰’的思想,不能不说它是和现代精神相反;诸如此类的著作,我们若漫不分别地介绍过来,委实是太不经济的事……所以介绍时的选择是第一应得注意的。”本着这种精神,文学研究会着重翻译俄国(以及苏俄)、法国及北欧、东欧的现实主义名著,介绍普希金、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契诃夫、高尔基、莫泊桑、罗曼罗兰、易卜生、显克微支等人的作品(同时也从笼统的“为人生”思想出发,介绍了阿志跋绥夫、安特列夫诸人不满现实但具有明显悲观颓废甚至反动倾向的作品)。《小说月报》曾经出过《俄国文学研究》特号、《法国文学研究》特号和《被损害民族的文学》专号,此外还分别出过《泰戈尔号》、《拜伦号》、《安徒生号》等专刊。该刊在十二卷一号的《改革宣言》中早就表示:“同人以为写实主义(文学)在今日尚有切实介绍之必要;而同时非写实的文学亦应充其量输入,以为进一层之预备。”可以看出,后来在介绍外国文学方面,正是沿着这一方向来实践的。
  实称为“异军突起”的创造社,则一开始就表示了一些不同的主张。他们并不象文学研究会那样在艺术究竟“为人生”还是“为艺术”的争论中明确地站在人生派一边。成仿吾《新文学之使命》一文认为:“这种争论也不是决不可以避开的。如果我们把内心的要求作一切文学上创造的原动力,那么艺术与人生便两方都不能干涉我们,而我们的创作便可以不至为它们的奴隶。”郭沫若在《创造》季刊第一卷第二期《编辑余谈》中也说:“我们的主义,我们的思想,并不相同,也并不必强求相同。我们所同的,只是本着我们内心的要求,从事于文艺的活动罢了。”可以看出,强调文学必须忠实地表现自己“内心的要求”,这正是初期创造社文艺思想的核心,也是他们企图用来统一“人生”与“艺术”两派矛盾的主要依据。与此有关,他们崇“天才”,重“神会”,讲求文学的“全”与“美”,宣传过艺术“无目的”论,这些自然表明他们确曾受过“艺术至上”思潮的影响(作为封建的“文以载道”观念的对立物,这种思潮最初在文艺青年中流行原也有一定的社会基础和进步意义)。但另一方面,现实生活毕竟没有为他们准备下“象牙之塔”。他们在提出“文学本身的使命”之前,仍然首先十分强调文学“对于时代的使命”,主张对旧社会“要不惜加以猛烈的炮火”(注:成仿吾:《新文学之使命》,《创造周报》第2号,1923年5月),“要在文学之中爆发出无产阶级的精神,精赤裸裸的人生”(注:郭沫若:《我们的文学新运动》,《创造周报》第3号,1923年5月)。他们认为“文学是时代的良心,文学家便应当是良心的战士”,而所谓“内心的要求”,实际上也就是时代的战士的要求。这些理论主张自然是含混而充满着矛盾的,但也恰好表现了当时一些具有革命要求而思想不免有些朦胧的小资产阶级文艺青年的特点。正是从强调“内心的要求”和尊重自我出发,创造社作家形成了自己的浪漫主义倾向。作为创造社成员之一的郑伯奇说过:“创造社的作家倾向到浪漫主义和这一系统的思想并不是没有缘故的。第一,他们都是在外国住得很久,对于外国的(资本主义的)缺点和中国的(次殖民地的)病痛都看得比较清楚;他们感受到两重失望,两重痛苦,对于现社会发生厌倦憎恶。而国内国外所加给他们的重重压迫只坚强了他们反抗的心情。第二,因为他们在外国住得很久,对于祖国便常生起一种怀乡病;而回国以后的种种失望,更使他们感到空虚。未回国以前,他们是悲哀怀念;既回国以后,他们又变成悲愤激越;便是这个道理。第三,因为他们在外国住得长久,当时外国流行的思想自然会影响到他们。哲学上,理知主义的破产;文学上,自然主义的失败,这也使他们走上了反理知主义的浪漫主义的道路上去。”(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三集导言》。)创造社成员在外国文学家和哲学家中,喜爱歌德、海涅、拜伦、雪莱、济慈、惠特曼、雨果、罗曼罗兰、泰戈尔、王尔德,以至斯宾诺沙、尼采、柏格森;他们着重翻译介绍德国浪漫主义文学,同时也介绍过一些象征派、表现派、未来派的杂质;他们还在反对自然主义的时候用了“庸俗的写实主义”的口号,在具体论述中贬低了现实主义的意义。——所有这些,也都和他们强调自我、尊重主观的思想倾向有关。创造社在其成立前后和文学研究会就创作与翻译、文艺批评等问题发生过争论,这除去门户之见以外,实在也反映了两种文艺思潮和倾向的差异。但两个团体在反对封建复古派和鸳鸯蝴蝶派方面。立场是完全一致的,他们共同对当时文艺领域的反动倾向进行了斗争。随着革命现实的发展,后期创造社转而提倡“表同情于无产阶级”的革命文学。在这点上,文学研究会一部分成员则又和他们殊途而同归了。
  文学研究会、创造社以外的一些重要团体,也各有自己的特色和贡献。其中就文艺思想和创作倾向而论,大致又可分出接近于文学研究会或接近于创造社的两类:语丝社、未名社同文学研究会的倾向颇为相似,而南国、弥洒、沉钟等社团则不同程度地受有创造社的影响。
  语丝社是原先和《晨报副刊》有密切关系的一部分进步知识分子在该刊被研究系加紧控制的情况下另行组织的团体。虽然没有独自的文学主张,但它所进行的许多文学活动对新文学的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周刊《语丝》,多载杂文、散文,从事社会批评和文化批评,形成一种风格泼辣幽默的“语丝文体”,对以后的散文产生了影响。除了部分提倡个人趣味的小品之外,《语丝》总的倾向是健康的。在和封建势力和买办文人所作的斗争中,以鲁迅为首的语丝社成员,发挥出较强的战斗作用,表现了《发刊词》所声称的那种“对于一切专断与卑劣之反抗”的精神。在介绍外国民间文学和讽刺幽默文学方面,《语丝》也做过若干切实的工作。未名社的活动者则多为青年。其刊物《莽原》(后来是《未名》),以“率性而言,凭心立论,忠于现世,望彼将来”(注:鲁迅为《莽原》周刊所拟的出版预告,见1925年4月21日北京《京报》广告栏)为主旨,在抗击旧势力方面显得比《语丝》更为急进;与青年学生运动的联系也较为密切(女师大事件、“三一八”斗争在刊物上均有较多的反映);还发表不少反映下层人民生活的作品。未名社特别注重介绍俄国文学和十月革命后的苏联文学,其中因翻译托洛茨基的《文学与革命》而产生过不良影响,但在介绍外国进步文学方面,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为借取战胜恶势力的精神力量,《莽原》还以专号介绍罗曼罗兰,也宣传过尼采的超人思想。正象罗曼罗兰所呼号的:“世界闷死了。——开窗吧!放进自由的空气来吧!来呼吸英雄的气息吧!”他们在激烈战斗中深感孤独苦闷,渴望在自己周围“聚集些英雄的‘朋友’”,相互激励,坚持前进。其中如高长虹等具有小资产阶级狂势性的青年,则深受尼采思想的反动影响,以“倔强者”和“世上最孤立的人”自炫,神经质地怀疑和不满一切人,向一切人“宣战”。从《莽原》分裂出去以后,他们又另刊《狂飚》,并回过头来攻击鲁迅。一部分人后来走向堕落,正是这种极端个人主义思想发展的必然结果。
  和创造社倾向相接近的一些社团中,情况也很不一致。弥洒社主要接受了当时流行的“为艺术而艺术”的思想。他们宣称“我们乃艺术之神”,并从《弥洒》第二期起在扉页上标出“无目的、无艺术观、不讨论、不批评而只发表顺灵感所创造的文艺作品”的宗旨,有着明显的逃避现实的倾向。浅草——沉钟社则更多地为创造社对现实的强烈反抗精神和真挚直率的自我表现所吸引。他们最初也不免受过“为艺术而艺术”思潮的影响。《浅草》创刊时就曾在《编辑缀话》里声明:为免除纠纷,“决意把批评栏取消”,“希望文艺上的各种主义,象雨后春笋般的萌茁。”后来的《沉钟》上除介绍罗曼罗兰、霍普德曼之外,对王尔德、尼采和美国神秘派作家爱仑坡等也表现过较大的兴趣。但苦难的社会现实以及成员本身采取的脚踏实地的态度,推动着沉钟社的健康发展。《沉钟》从一九二五年十月创刊到一九三四年二月终刊(注:沉钟社于1925年10月创刊《沉钟》周刊,1926年2月停刊,共出十期;1926年8月出版《沉钟》半月刊,至1927年1月第十二期休刊;同年7月出特刊一期;1932年10月续出第十三期,至1934年2月第三十四期停刊),在时断时续的首尾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以朴实而带有悲凉色调的创作和对外国文学的切实介绍,为新文学的发展尽了一份力量,因而获得了鲁迅给予的“中国的最坚韧、最诚实、挣扎得最久的团体”(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这一称誉。
  此外,成立较早而展开活动较晚的新月社,则是软弱的中国资产阶级在初期新文学中唯一有点代表性的流派。新月社主要成员都是英美留学生,他们有着共同的理论主张:宣称艺术美的至高无上,颠倒艺术与生活的关系,认为“自然中有美的时候,是自然类似艺术的时候”,“艺术虽不是为人生的,人生却正是为艺术的”,提倡“反写实运动”,认为“绝对的写实主义便是艺术的破产”;为了建立一种“纯粹的艺术”,要求文艺“解脱自然的桎梏”,而去接受艺术格律的束缚,“乐意戴着脚镣跳舞”(注:以上文字分别引自闻一多《诗的格律》、赵太侔《国剧》以及余上沅《国剧运动》一书的《序》。闻一多《诗的格律》中谈到的“乐意戴着脚镣跳舞”一语,原是Bliss Perry教授的话)。具体到诗歌方面,他们提倡格律诗,主张诗要有音乐美(音节)、绘画美(词藻)、建筑美(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认为“一首诗的秘密也就是它的内含的音节的匀整与流动”(注:徐志摩:《诗刊放假》,《晨报副刊》1926年6月10日《诗刊》第11号),否定“自然音节”和“诗可无韵”说。在戏剧方面,他们与文学革命初期《新青年》的主张相反,肯定中国旧戏的“程式化”、“象征化”的表演艺术,以之为“纯艺术”的极致。新月社在诗歌和戏剧方面例如格律、程式的某些具体见解,具有一定的合理成分,部分成员在诗歌艺术上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新月社文艺主张的理论基础是错误的,它们受西方唯美主义文艺思潮的影响很深,有不少唯心主义和形式主义的毒素。后来他们走向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的对立面,决不是偶然的事情。
  上述各种不同社团流派活跃的状况,自然不能不在创作上反映出来,促使创作发生变化。较之新文学的倡导时期,一九二一年以后的文学创作有了进展。作者队伍迅速扩大。作品数量显著增多。由文学研究会、创造社所代表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两种基本创作倾向也分别形成。短篇小说方面,除鲁迅继《呐喊》之后写了《彷徨》一书中诸名篇外,还出现了许多新的作家和一些优秀作品。长篇或中篇小说也有人开始试作。自由体新诗在《女神》出版后盛行一时,呈现新的局面。散文(包括杂感)得到了蓬勃发展。话剧也从外国作品的翻译改编转而有较多的的创作。描写从旧的束缚下觉醒过来的知识分子形象,表现他们面对现实人生问题所作的思索和反抗封建黑暗势力的要求,这是新文学从“五四”过后到“五卅”时期的一般倾向。部分作品则还真切反映了劳动人民尤其是农民的痛苦生活。在知识青年中,新文学终于排除封建旧文学而获取绝对的优势。但另一方面,随着文学革命兴起以后各种思潮的纷至沓来,这个期间创作上不健康倾向也很明显。小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出身的文艺青年对社会实际生活极少了解;在黑暗重重的现实面前,他们由于一时代不到正确道路,对新文化统一战线发生分化的现象又不能从阶级观点上加在理解,因此,容易感到孤独、空虚。而对于西方资产阶级思潮和资产阶级文学的无批判吸收,则又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出消极的影响。“十九世纪文学的基本的、中心的主题”,如高尔基所说,原“是个人由于意识到自己在社会上的脆弱无力而引起的悲观思想”(注:《和青年作家谈话》,见《文学论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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